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室醒来时,她先闻到了刺鼻的药水味,然後是充满紧张感又喧闹的人声、仪器声,接着才感觉到身体的疼痛。
挣扎着想起身,才感觉到右手被固定着且传来一阵刺痛,头部的晕眩也让她无法坐起身、只能再次躺下。
「医师!尹珍雅小姐醒了!」一旁的护理师注意到她的动静,大声呼喊着值班医师。
「小姐,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年轻的值班医师走到病床边,开始一系列的基本确认,「请举起左手…好谢谢,现在换右脚…头会晕吗?会不会想吐?」
珍雅一面虚弱的回答各项问题,一面看着周遭环境。看起来是在医院,但为什麽自己会在医院…?
值班医师一面记录、一面交代护理师调整点滴,同时简要的对珍雅说明,「你是因为车祸被送到这里来的,刚才已经通知你的家人了,等家属到了之後我再一并说明状况。」
车祸…?
早上她送敏英上学之後就一如往常地准备搭地铁去上班,啊…好像过马路时有一台摩托车迎面往自己而来…
正忍着头痛细想到底发生什麽事,她的思绪突然被一阵大吼打断,「尹珍雅…车祸被送到这里来的尹珍雅是不是在这里?」
还没回过神来,床帘就「唰!」的一声被大力拉开,红着眼眶、脸上写满担忧的铁零出现在她面前。
「你…你…」铁零看着眼前脸色苍白、手臂被护具固定、脸上手上也有擦伤的珍雅,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尹珍雅小姐的监护人吗?」听到骚动的值班医师走了过来,关心的询问。
铁零僵硬的点了点头,目光还是无法从珍雅苍白的脸上移开。
「尹小姐是在望远洞的十字路口被闯红灯的摩托车撞到,」翻开病历,值班医师开始向两人说明珍雅的病情,「除了右手骨折、四肢挫伤、左脚轻微扭伤之外,刚才做了脑部断层扫描,还好没有出血…但尹小姐持续有想吐的状况,加上外伤的部分比较严重一点,所以需要住院一到两天观察,等等会协助你们挪到普通病房。」
「那边的员警帮肇事者做完笔录後,可能会来询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值班医师指了指不远处的病床,「如果很不舒服可以请他们过两天再来处理,不要勉强。」
转头看向肇事者,铁零全身发散出浓厚的杀气,握紧拳头就要大步往肇事者方向去。
「前辈!等等,你冷静一点啦!」跟在他一旁的後辈紧张的用力拉住他,「你先照顾嫂子…」
铁零转头瞪了後辈一眼,「放手!我先教训那小子一顿。」
「前辈啊!你这样跑去打人,等等事情会变很麻烦,」硬挨下一记眼刀,铁零的後辈还是不敢放手,「你还要帮嫂子办住院手续什麽的…」
「你去弄就好,不然叫泰久还是谁过来!」甩开後辈的手,一向冷静的铁零现在除了痛揍对方一顿之外,完全不想管其他的事情。
「不行啦,前辈你不要闹…」
「铁零…」两人正在僵持不下时,躺在床上的珍雅虚弱的喊了他一声,「你在这边陪我好不好…?」
听到珍雅的声音,铁零硬生生地停下脚步,虽然还是握紧拳头,但却也没继续要往外冲。背对着珍雅好一会,他才示意後辈先去跟处理案件的员警打声招呼,然後转身面向她。
看着她身上的伤,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恨不得受伤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想用力抱着她,要她别害怕、别担心,又因顾虑她的伤而不敢轻举妄动。想说些什麽却又什麽都说不出口,只能站在病床边看着她。
看着他很难看的脸色,珍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她知道铁零现在一定又气又伤心,看他紧咬的牙根和一直没松开的拳头就能感受到。但光是刚刚喊他那一声,就已经一阵恶心想吐,实在没力气多说什麽,只能躺在床上和他对望。
「前辈,我刚跟派出所的员警打完招呼了,请他们明天看状况再来帮嫂子做笔录,」铁零的後辈恰巧在两人气氛越来越微妙时出现,大喇喇地跟铁零回报,「你坐着嘛,等等帮你请几天假,好好照顾嫂子。」
「嫂子我就先去处理其他事情了,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喔!」
被後辈一提醒,铁零才发现自己一直站着,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几次开口想说话却还是什麽都说不出来。最後只能忍不住颤抖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见她先将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别哭…」珍雅凉凉的手抚上铁零的脸,他才发现自己脸颊湿湿的。
粗鲁的抹了把脸,铁零倏地起身、粗声粗气的说,「我先去帮你办住院。」
经过两天的住院观察及治疗後,夫妻两人领了两周份的药还有几张注意事项回家。
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铁零好看的侧脸,珍雅突然有种在这几天内重新认识他的感觉。
她知道铁零责任感强烈,不管家庭或工作总会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身上,有时她都觉得维系两人婚姻的不是爱情而是夫妻道义。
当初也是在父母安排下认识的,相处几次觉得感觉不差,就决定结婚了。婚後铁零除了一贯的沉默寡言外,可以感觉他很努力地学着怎麽当个好丈夫,努力的接受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她。敏英出生後两人的重心完全移到小孩身上,日子也就这麽平淡却稳定的过了六年。
虽然不知道铁零是怎麽想的,除了敏英出生、搭档殉职还有几个月前喝醉酒之後的胡言乱语,他几乎没在珍雅面前展露过真实的情绪,更别提主动开口讲心事。但珍雅很清楚自己随着时间递嬗,对他的感情除了责任之外,也有喜欢。
外表和身材当然是加分的因素之一,哪个女人会不受铁零的魅力吸引。更重要的是在他粗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细腻体贴的心。
相较於几个同事婚後就辞职在家相夫教子,珍雅非常感谢铁零各方面的支持,使她能在婚後继续工作,甚至在小孩出生後还请了育婴假,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分担家务,让她可以好好休养。
不过因为铁零的沉默寡言,珍雅常常摸不透他的想法,尽管相处久了之後越来越能够透过眼神和其他肢体语言解读他的情绪,可是没听他说出口心里总还是有些不踏实。
就像在医院的这两天,要不是身上有伤,她真的闷到很想抓他衣领问他到底要怎样。
就算她一直说自己在医院真的没关系,但除了回家拿换洗衣物、把敏英托给采韵照顾还有准备三餐之外,铁零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因为不舒服以及药物的双重作用,珍雅这两天总会不自主的昏睡,但每次醒来时,一定会和铁零充满担忧且欲言又止的眼神相对。偶尔还会在他眼里看到几乎可以被解读成心疼的温柔情绪。
每次看到他很温柔的眼神,就会想到他在急诊室落泪的那一幕,还有上次喝醉时重击她心房的那句「我爱你」。可是讲完我爱你的隔天,他又说都没印象了,气得她煮了一锅平常他不吃的辣牛肉汤当早餐,但他除了一声不吭的吃完外,之後甚至变得有些不一样,让她偶尔有种好像在谈恋爱的错觉。
可是最让她气闷的就是每次试着想开启除了生活起居之外的话题时,这家伙就会巧妙的避开,让她觉得两个人的距离一下远、一下近的难以捉摸。
「怎麽了?头又开始痛了吗?」从医院离开後就感受到胶着在身上的视线,虽然不太介意但铁零仍担心珍雅的身体,於是抓了空档转头问她。
「你……」对上铁零温柔的眼神,珍雅差点直接把这两天一直绕在心里的那句『你现在到底是要怎样!』问出口,但却又不知怎的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没事…」
「我们等等去学校接敏英吗?」虽然通了几次视讯电话,不过几天没看到女儿,珍雅还是十分想念她,迫不急待的想用力抱抱宝贝女儿。
「采韵会去接,我跟泰久他们说好了,敏英这阵子会先住他们那,周末世理会带她去游乐园玩。」铁零一边说着、右手也握住珍雅的左手,「这阵子你先好好休息,复诊没问题後我再接敏英回来。」
「这样还要一个多礼拜耶…」珍雅皱起眉,「这样太麻烦大家了,不要吧…」
「没事的,家人就是该在这时候互相扶持,」铁零的手加了一些力道,让珍雅感觉到他却又不会弄痛她,「乖,听话。」
低头看向握着自己的大手,珍雅有点恍惚。那个好像在谈恋爱的错觉又出现了,同时伴随着强烈的不安感,那张应该已经很熟悉的脸,现在看起来竟有些陌生。
「…雅、珍雅?」一阵叫唤声拉回她的注意力,「到家了。」
铁零一边说着一边凑过身帮她解开安全带,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你脸这麽红我还怕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闻到铁零身上清爽的薄荷味,珍雅也感觉自己的脸没来由地越来越烫,只好慌乱的假装整理包包转移视线。
「你慢慢整理,不要急。」铁零说着就开门下车,绕到她那一侧打开车门,接着伸手就要抱起她。
「啊!」被铁零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珍雅忍不住尖叫,「你干嘛!?」
「抱你上楼啊。」铁零一脸理所当然地说。
「……我骨折的是手,不是脚,而且有电梯!」珍雅瞪着他说。
「这样你可以少走几步路啊。」铁零依旧淡定的回覆。
「……我不想被邻居看到……」珍雅弱弱的提出最後的抗议。
「小姐,你小孩都上幼稚园了,害羞什麽。」在珍雅头上露出难得的宠溺微笑,铁零不给她回话的机会,直接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
「不要乱动、手抓好,我不想又摔了你。」听着从精壮胸膛传来的低沉嗓音,珍雅也只能把头埋着不敢看他、乖乖的将左手勾在他脖子上,就这样一路被抱进家门。
轻轻的将珍雅放在主卧床上,铁零起身离开时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