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世​‍‌​‍‌姻​‍‌​‍‌緣 — 情之所至之三

苗井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发上的金梳篦好一会,接着又打开妆台上装有首饰的木盒子,里头林林总总的饰品因视窗洒进来的日光照射而熠熠生辉,耀眼得令她眯了眯眼,她伸手抚上,冰凉的感觉一下子窜进指尖里,有趣的是,除了冰冷之感,她还觉得有股温流淌过心头。

本还身处困顿处境的她,就因为这些饰品让她渐入佳境,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麽一日,有一个人可以给她支持给她做靠山,虽然他们都是取其中利害,可不管如何,他终归是帮了她,对此,她是感激的。

所以,苗井暗自下了个决定,要给容相蔺准备个回礼,先前打算请托复眉和青祥他们的戏团来府里表演,好让爱看戏的容相蔺能开心开心,不巧的是,前些日子听说他们戏团进京给皇上献技去,这来来返返也得数个月的事。

苗井认为回报要及时,要是一拖再拖,只会积欠更多,所以她再度鼓足勇气前去寻找容夫人询问容相蔺有何喜爱的吃食。

「哎呀,阿井可开窍啦!甚好甚好,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容夫人笑意满满,脸上红光显得精神健康,这让苗井想说出实情都不好开口,容夫人紧接着说,「不过,蔺儿一向不挑嘴,你给他做什麽,他就吃什麽,这点和他爹可是一模一样呢!」

容夫人这会说到自家老爷,娇笑晏晏,眼眸弯如新月,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娇柔,苗井瞧见容夫人此时的模样,不禁想起她娘亲也曾有过这样的举止,刹那,她彷佛见到自己娘亲。

她记得,娘亲曾同她说,「阿井,娘从不怨你爹也不怨你静叔叔走得这样早,不会怨他们怎能抛下咱们说走就走,他们呀......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娘能遇见他们,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回忆至此,苗井神色显得有些黯然神伤。

「哎呀,怎地我就给说偏了,阿井你别在意啊。」容夫人那娇柔姿态也不过几瞬功夫,这不,她又成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当家夫人。

「不在意,之前我娘也会这样呢。」苗井摇摇头,微微扬起嘴角,眸光黯然,最是不能开怀大笑也不能表露神伤的模样。

容夫人知道苗井触景伤情,心中暗叹,她伸手拍了拍苗井交叠搁在大腿上的手,她「阿井,仲秋那日,把家人都接过来一起过节吧,这日子就是要人多,热热闹闹的才好。」

当初,容夫人顺利说服苗井嫁入容府时,她喜出望外,总算放心了些,她想,儿子後半生的生活可有人照顾了。

可和苗井相处的时间一久,她愈发觉得自己过於自私,她家儿子生活能有人照顾,而别家女儿却要受苦......同为女人,她渴望有个好男儿照顾她一辈子,她却要一个姑娘家去照顾她家儿子一辈子,说实话,天下父母心,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苦,莫怪姜绣无法安心将女儿交给他们。

苗井嫁入容府後的一个月,容夫人和容老爷曾亲自前去拜访苗井的娘亲──姜绣,当时的姜绣待他们并无当年在府里的亲近。

姜绣忧心忡忡,一筹莫展,同他们说话时,双手都紧紧交握着,眼神里带着恳切,语气里带着卑微,「茱儿姐、容大哥,我知道你们的为人,知道你们会善待阿井,可阿井是我的女儿,我总归希望她能和心仪的男子成婚生儿育女,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我这个当娘的没用,让她小小年纪就出外打拼看人家脸色,我什麽都没能给她,我就只求她能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而已......」

当下,容夫人听明白姜绣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家儿子能好好疼爱苗井,如若不能,那麽就放过苗井。

前阵子,容夫人为此苦恼不已,真真担心最终会和这讨喜的儿媳妇无缘,好在,儿子总算是有为人夫的自觉,会开始送首饰给儿媳妇,而儿媳妇这会又来讨教儿子喜欢吃个啥,哼哼,看来......她是杞人忧天了!

「真的?谢谢容......娘!」苗井听到能再和家人相聚,差点没从椅上蹦起来手舞足蹈!

「哎呀,其实也不是我的主意,是蔺儿那孩子跟我提的呢呵呵。」容夫人逮个机会,把这贴心的主意推给儿子,依儿媳妇的性子肯定是要感谢一番的,这样他俩的感情就日益渐增,而她抱孙的日子也不远啦!

「啊,是这样的呀......」苗井点点头,心中有些疑惑,认为这不像容相蔺会做的,不过她表露的情绪还是更多的感激!

容夫人暗自窃喜,见苗井点头如捣蒜後,就赶紧催促着,「对了,蔺儿平时会吃些点心,你能尝试看看,要是不会做,也能去请教毛大厨。」

「好的,阿井知道了。」

***

近日,先生们交代苗井的课业并不多,她就抓紧时间前去讨教毛大厨,毛大厨一开始嫌麻烦不愿教她,後来见她天天都来很认真很勤奋地跟着其他厨娘、厨役虚心讨教,且也不摆大少奶奶家的脾气和众人相处得和乐融融,他便心软打算教导她制作一些点心。

毛大厨身形精壮魁梧,留着落腮胡、眼神凶恶、眉毛浓密粗大,平时语气凶恶,十足像极山贼盗匪的,在容府,除了容老爷、容夫人他们一家不畏惧他之外,其他人都怕得不敢正眼瞧他,深怕这一瞧,毛大厨就一把菜刀挥来!

事实上,毛大厨可是一位铁汉柔情之人呢!

「少奶奶,你说,你想做个啥?」

「我也不知道能做个啥,看你们家少爷通常都吃啥,我就做啥罗!」苗井已经卷起两袖,舔舔嘴唇,跃跃欲试。

毛大厨想了一会,接着就拿起一旁的面团揉了揉,「那就『玉露团』,少爷挺喜欢这酥点,一般都要做个两盘,首先......」

苗井认真听讲,甚至眼睛瞪得老大全程盯着毛大厨的动作,专注且严肃地模样让毛大厨都觉得欣赏。

後来几日,苗井都试做了些,毛大厨觉得口感滋味都不错,就是在雕法上拙劣了点,他为苗井的雕工堪忧,也为苗井的双手堪忧。

「少奶奶,要不雕花的地方让我来吧。」毛大厨简直看不下去,这姑娘家的手哪能有这麽多伤痕!

「毛大厨,谢谢你,你已经教我那麽多,要是再麻烦你,怕是要影响到准备府里的膳食。」苗井正将酥点一点一点地雕出玉露的形状,期间也不忘向毛大厨道谢。

话已至此,毛大厨就算想帮也苗井也不让帮,最後他只好叹了一口气默默去准备待会的晚膳。

***

此时,待在书房里的容相蔺正好想到苗井最近都跑得不见踪影,只有要准备睡下了才会回房,他对这ㄚ头的行为感到不解,虽然是他要她别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打扰他,但前阵子总和她吵吵闹闹,这会突然安静却有些不习惯......

叩叩叩──

容相蔺的思绪因敲门声而告一段落,他摇摇头,继续低头捣弄手里的东西,然後说,「进来。」

「容大爷!我来啦!」听到苗井如此雀跃的声音,容相蔺的双手不免顿了顿,他缓缓抬起头来,就见苗井兴高采烈地端着什麽大步大步地朝他走来。

苗井是第一次进容相蔺的书房,她悄悄地东看看西瞧瞧,觉得屋里的东西特别有趣,她有在一些书籍上见过,那些东西好像是什麽复杂的机关。

容相蔺见到她後,本来郁闷不解的心情,突然间,开朗豁达了起来,他向後靠在了椅背上,淡悠悠地问,「做什麽?」

苗井一会盯着木架上,一会瞅着桌上的东西,就像个孩子看到新奇事物般,一门心思都扑了上去,听到容相蔺问她话,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托案递到容相蔺的面前,「喏,给你的!」

容相蔺稍稍皱了眉头,随後闻到了馥郁的甜味,这才松开眉头来,他仔细一瞧托案上是个什麽东西,眼睛微微一瞥发现她的手指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下,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做的?」

「你怎麽知道是我做的?是样子很不好看?」容相蔺见她不太好意思地腾出一只手搔了搔脸,竟觉得这ㄚ头的举动似乎挺顺眼的,不似以往让他想出声训斥她。

她鼓了鼓腮帮子,遂後泄了气,语气满满的无力,「哎......果然要手巧的事,我就做不来......」

「嗯,人丑,做的东西也挺丑的。」容相蔺惊觉自己的想法,赶紧找了个说词,提醒自己这ㄚ头长得丑,可别胡思乱想。

他边说边伸手拉开桌案上小柜子的抽屉,拿出小小的透白瓷瓶,而另一手指了身旁的位置,「丑ㄚ头,过来。」

苗井抽了抽嘴角,这人嘴巴怎能这麽讨厌呀,动不动就说她丑,她明明不丑就是长得普通而已......她按捺想打人的冲动,朝容相蔺身旁站了过去,手里还端着托案不敢放到容相蔺的桌上,就怕压坏他什麽东西又被大骂一顿。

「容大爷你要做什麽?」苗井瘪了瘪嘴。

容相蔺没有回话,反而是将瓷瓶放桌上,还在桌面上拨出一个空位,随後一手接过苗井的托案放到桌上,苗井顺势要把手放下,谁料下一瞬,容相蔺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啊!」突然被握住,让苗井不小心惊叫一声,她吞了吞口水,想说是不是自己又惹容相蔺生气了,「容大爷,你不喜欢我做的,我可以找别人给你做,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啊......」

容相蔺没有理会她,只是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打开瓷瓶的瓶口,一股沁脾清香窜了出来,他拿起瓷瓶就朝苗井的伤痕累累的手指上倒,冰凉透彻的膏药沾上了她的肌肤,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直盯替她擦药的容相蔺。

他用指腹轻推开在她伤口上的乳白药膏,苗井忽然觉得伤口的地方火辣辣地在烧,甚至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後来她才发现,其实热是从体内发出来的,可当下,她觉得自己是做了什麽坏事被人抓包一样,非常羞耻、非常无地自容,「那个,容相蔺......」

「再过几日就是仲秋之日,手这样伤痕累累,让人看了还以为是我们容府虐待了你。」语毕,容相蔺松了手,将瓷瓶收拾好放回小柜子的抽屉里,接着他看向桌案上那两大盘的「玉露团」後又侧头看向苗井,「你有事有求於我?」

「不是啊,我就是来谢谢你的,这阵子不是帮我在容府里提高地位的吗,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谢谢你,容相蔺。」苗井缓缓地收回手,对於适才容相蔺那一席话,不由得感到失落,她好像是在期待他说别的一样,可期待说什麽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不是刚刚那番话就对了。

之前苗井为表感谢曾邀他去看戏,可他之後却和她吵了一架,戏没看成,以为她之後大抵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没想到她这麽坚持,见她这麽知恩图报的模样,他不免觉得这ㄚ头憨厚的有些惹人喜爱。

「那就没别的事要求我?你不是准备两盘?」容相蔺伸手指了指那两大盘的玉露团。

苗井很肯定地摇摇头,「没有啊,毛大厨就说你都吃两盘的,我就做两盘......」

「丑ㄚ头,你不仅丑还傻。」容相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没有以往的气愤指责,这让苗井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只好没好气地哼了声。

接着,容相蔺动着筷子夹起酥点送入口中,他品尝一会後,哼笑一声,「你倒有趣,吃得做得不错,倒是女红差得无人匹敌。」

「......」苗井无言以对,这一褒一贬的,很难表达她复杂的情绪啊!

容相蔺也不指望苗井能回答些什麽,总之,他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吃着玉露团,苗井就呆愣愣地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瞧他吃着她做的点心,心中渐渐地泛起一丝愉悦,这样的愉悦感,不由得让她之後还想继续做点心给他吃......想于此,苗井忽然打住,觉得自己相当奇怪,她以往学到新的吃食都先想到要做给家人吃,怎麽这次先想到的是要做给容相蔺吃?

「关於良喜一事,等仲秋过後,我会让主事将她调派过来。」容相蔺吃了几口过了过瘾,才放下筷子,侧头,抬眼看向一旁神色多变的苗井,她一会纠结疑惑一会惊喜兴奋,让他看得有些不解。

当苗井要开口感谢时,容相蔺便打断了她,他神色严肃,正色道,「丑ㄚ头,这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若你当真有心阻止类似这类的事,该怎麽做什麽,你可得好好想想。」

感激的话刚到嘴边,听到这番话後,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她想,容相蔺说得没错,把人调派过来只不过是下下策.....是她想得不够周到,若她有这个心,就应该想想该怎麽做,而不是到处求人帮忙。

容相蔺虽然讲话戳人、脾气时好时坏不好捉摸,但他总能教她一些事,就像她的爹亲和静叔叔,他们在她懵懵懂懂时会指引她、教导她,告诉她人世道理,这会,她又免不了想起他们,她忽然难过了起来,眼眶不禁泛起水气。

容相蔺瞧见後,倒是有些莫名,他自认刚刚说话平和,怎地这ㄚ头竟要哭了,「我没凶你。」

「不是,不是容相蔺你的问题,就是我月事大抵要来了,这几日情绪起伏大......」苗井用手胡乱抹了眼泪,吸吸鼻子带着些微鼻音。

「......」

为化解尴尬,苗井赶紧嘿嘿笑了笑,「容相蔺,你说的是,我会好好想想该怎麽做,谢谢你啊......说实在,你其实人不错,就是嘴巴坏了点。」

容相蔺哼了声,「好说好说,你其实人也不错,就是长相丑了点。」

「......」苗井嘴角抽了抽,抡起隐隐颤动的拳头,她告诉自己要按捺下来,要按捺下来,你答应过他,要听话不许顶撞......不许......

她呼了一口气,放下拳头,没有动手,可这股怒气她实在按捺不下来,於是她呵呵笑着说,「容大爷,小女子不会和您计较,不过您老得保重,可别高兴太早,尤其是这头发,可要好好爱护,我听闻男人年过三十,发量可会渐渐稀疏呀!」

苗井暗自在内心说了句:诅咒你秃光光,样子比我还丑!

「你!」眼见容相蔺瞪着她的眼睛都要冒火了,她赶紧脚底抹油,说了声,「哎呀,容大爷,我和阿笙约好要练女红的我告辞啦!」就咻得一声跑走了。

容相蔺一个字都未出口,苗井就已经逃之夭夭,他气得拍了一下桌案,心想,他刚刚到底为什麽觉得她憨厚惹人喜爱?!简直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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