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世​‍‌​‍‌姻​‍‌​‍‌緣 — 容院深深之三

一回房里,苗井赶紧翻箱倒柜,挖出一件她娘给的寻常人家的衣裙,还顺手摘下头上那些繁复的头饰,结果她如同昨晚一般,发饰又纠缠着头发,这一拉她又疼得龇牙咧嘴,「呀呀呀呀呀──」

容相蔺抬眼看着苗井狼狈的模样又是眉头一皱,总觉得之前他是不该赞叹她,这模样到底是哪里得体了?

阿笙赶紧上前帮忙,将苗井拉到妆台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头饰,还给她梳了简单的发型,只用青黄带子系上,「少奶奶,下次别这样摘头饰,你瞧,头发断了好几根。」

「哎!就断几根没什麽的!这些东西戴在头上对我来说就好比是齐天大圣额上那紧箍圈,沉得我难受,就不懂你们怎都戴得住……」苗井对这些繁复的发饰没什麽好感,好在是不用自己动手梳头,省去了一道大麻烦。

容相蔺瞥了她一眼,也不碍於阿笙还在,语气如同往常那般对她,好似刚才厅堂之上柔和的语气都只是错觉,「说自己跟猴子一样,挺有自知之明。」

「你还猴子她夫君呢。」苗井怎麽会落人後呢?容相蔺讥她讽她,不就是看自己不顺眼,反正都不顺眼了自然是不能让自己吃半点亏,她虽说是为着钱嫁进容府,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好抬不起头的,毕竟,她先前也先问过容夫人,容相蔺是否答应这门亲事,容夫人说,容相蔺没有二话。

阿笙听到二人对话倒是想笑,但在容相蔺面前是要坚持住的,害她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很是难受。

「你!我都还没和你算你擅自摘花的帐,这会就和我叫板?你倒是有理?」容相蔺怒着一双眉目瞪着苗井,苗井被这麽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摘了人家的花,这行为确实是不对,她放低态度对他说,「摘了你的花的确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可是呢……这不能和猴子混为一谈吧?一码归一码啊。」

本来容相蔺还满意苗井的态度,结果最後她又反驳他,气得他吼了一声,「你!丑ㄚ头!」

「什麽事?丑ㄚ头的夫君?」苗井眨了眨她那双玲珑大眼,这会容相蔺又被她堵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气得他闭嘴转身不再理会她。

阿笙面无表情看完他们一来一往的互动,心里是直笑到不行,苗井这诋毁自己再损他人的招式的确是厉害厉害,连一向毒舌不饶人的容相蔺都被堵得哑口无言,阿笙再度钦佩起苗井来。

苗井想起好友复眉总和她说:小女子是能屈能伸也。她做得不对确实就不能大声,是要放下身段,可她没做错就会挺直腰杆!

「容大爷和你开玩笑啦,摘花这件事我会好好赔罪,我真心知错了。」苗井窜到容相蔺跟前,她微微弯腰和容相蔺平视,笑得可烂漫天真。

「……」容相蔺冷着一张脸看她,心里好似盘算什麽,之後他才悠悠开口,「我刚想了一会,娘跟我念着先让你熟悉环境,月後再请先生来指导你,但我还是觉得等你归宁回来便立即开始,正巧能好好端正你的言行举止。」

苗井心中「噔楞」了一下,她肠子悔得要打七七四十九结,活该自己逞口舌之快还住人屋檐下不收敛性子,莫怪要遭殃。

「那我们愉快地商量一下,不学女红可好?」苗井学什麽都不怕就怕学刺绣,虽知道容相蔺不可能轻易妥协但她还是得试试看,他望着她冷哼一声,「你不想学?」

苗井摇摇头,心底有些泄气,「不是不想,是学不成,我娘那样有耐心的人都放弃我了,我不觉得有谁能不放弃的。」

「没用心学当然学不成,这没什麽好商量,即使我不当你是我妻子,但身为我的ㄚ头总是要有些才能,不至於带不出去。」容相蔺并不是很在意苗井说的,就觉得她是找藉口不学罢了。

苗井叹了一口大气,怀里抱着那件寻常衣裳走进内间去,嘴里还喃喃念着,「你又不走出去,还能带我出去?」

可这话却是让容相蔺听见,他一脸煞白,不由得看了自己那双无法行走的腿,有些愤恨难平,手搭着木轮椅的把手紧紧握住,手背上爆出了青黑青筋。

当然,苗井的意思并不是说容相蔺无法出门,而是容相蔺不愿意出门,这只能说受了伤的人难免敏感,可这时苗井却没有发现自己又再度惹怒容相蔺。

***

当晚,苗井愣了愣,看见她椅榻上枕头不见就算了这并不打紧,可连张榻子都不翼而飞,她当然知道是谁做的,她不由得看向已经倒在床上的男人,长这麽大一个人居然还跟她计较成这样,这是多小鼻子小眼睛啊!

她愤愤地坐了下来,让情绪能够冷静,她告诉自己,没什麽好生气的,容相蔺不待见你很正常,你往常都睡在硬砖头上,顶多上头舖了一层稻草,这会只是没了枕头和榻子你就不能忍了?这点都不能忍还能成什麽大事?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王悦。

王悦是书坊老板,也是她的好友之一,他偶尔心血来潮总会说几个故事给她听,比如其中一个故事是越王勾践如何克己复礼、如何卧薪尝胆最终灭吴复国。

王悦一向悠哉自若,他说:读书并不会万能,可读书会让人心胸开阔觉得世间万般皆有可能。

这不是毫无道理,苗井顿时觉得很受用。

她不由得心头一酸,想起了那些好友们,她连成婚的事儿都没亲自和他们说,那一个多月光是为了学习礼仪什麽的就焦头烂额,还有处理她兼工之事也是到处奔波分身乏术,她消失一个多月或许再见他们早就变成了陌路人。

夜已更深,苗井坐在椅子上,双臂搁在窗台上枕着头,望着屋外天顶的那月娘,灰白的云拢上前去,月光一下子朦胧了起来,她侧耳倾听想听些什麽,却什麽也没听见,这容府还真显凄凉,偶尔来个蛙叫虫鸣也好,也不至於让她感觉寂寞,这容府虽然之大,家人也不少,可就多了份疏离感,不像她家整天热闹哄哄还嫌吵呢。

容相蔺一向睡得极浅,三不五时都会醒来,他这醒来却瞥见苗井跪坐在贵妃椅上,头搁在窗台望着外边,神色怅然,他的确对苗井没好感,可也不怎地讨厌她,看她这样倒是觉得有些心软,心想,明日让人把东西都拿回来吧,还记得吩咐得再带一床被子来。

他会愤怒也只是源自於自己的无能,确实双脚不能行走跟废人没什麽两样,都十年了,他早该接受这个事实,这件事的确是他迁怒了她。

苗井不知身後之人已醒,当然静静地望着窗外,吹吹夜风,想想事情。

***

想着午後时,她找阿笙带她认识容府,恰巧遇上了容夫人,苗井她有一事不明一直想找容夫人谈,那正是个好时机。

当下她们谴了下人,就剩她们二人单独坐在亭中喝茶谈天。

「夫人……」苗井分寸拿得太过好,容夫人不由得感叹,她盈盈一笑,拍了拍苗井的手背,「阿井,我待你已如自己女儿般,你再唤这声夫人是不太妥当吧?」

苗井垂下眼眸,声音极轻,「娘,当初我是被钱给逼得害怕所以你一上门我便毫无二话,只是今日我想求得一个答案,为何是我?」

容夫人沉思了一会,她想,这种事,迟早是要说的,也就缓缓开口,「也罢!不怕让你知道,我的确在蔺儿受伤之际便开始谋算着给他找个吃苦耐劳的媳妇来照顾他起居生活,十年前你们娘俩也被我算计了,说来我这个当娘的自私,不过念在你还小我就没去打搅,後来我给蔺儿找了几门亲事他至始至终都没答应……」

容夫人愁着一张脸继续说,「我也觉得不用太着急但也没放弃,後来遇到一个算命的,和我说今年蔺儿不成亲便会遇生死大劫,有了喜气这劫自然能化去不少,我这时就想起了你们娘俩,派人去打听你们的状况,你当初是在咱们这出生的,生辰八字自然留着,我就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和蔺儿的去合,那算命的连连赞叹,说这命盘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好,是所谓的天作之合,还说你们两人命里有劫,可两人若在一起便能逢凶化吉,一生顺遂、平平安安,当娘的就怕儿子再有什麽闪失……所以我想你的年纪也到了,若是去提亲大可有成,就怕蔺儿不答应,却没料到当我和他提这事儿,他却答应我了!」

「我这个当娘的很清楚,蔺儿会答应也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咱们二老为难,你和蔺儿相处就辛苦些,你想要什麽就尽管开口,咱们能做的自然都会做到!」容夫人望着她竟是这般怜惜,好似早已将她当作亲人一般,但苗井怎会不知,容夫人是愧对於她和娘亲,「我想要的,娘你清楚不过,可我觉得我和容相蔺应该是格格不入吧,那个算命的确定不是讹了娘的钱?」

这会容夫人噗哧一笑,令苗井懵了一会,「娘?」

「没事,就是想起我和你爹,我起初挺厌恶你爹的,那时我还恨极我爹娘硬要把我嫁给他,可之後啊……你爹就傻呼呼待我好,我不开心就逗我笑,我难过就唱歌给我听,不过他五音不全所以当时我就难过不起来也就只有想死的心,再後来我生蔺儿的时候难产差点死了,你爹就跪在我床头哭得很是伤心,我听了觉得吵只想起来骂他一顿,结果我就顺利生下蔺儿了,你爹他从未口头承诺过我,可我比谁都清楚,他在娶我之时就是承诺此生只待我一人好……」容夫人笑得可温柔了,讲起这些,一向端庄的容夫人还会有女儿骄态,苗井愣愣的依旧没听懂,下意识觉得秀恩爱?

容夫人见苗井一脸茫然顿时又有了想死的心,「哎,我的意思是日久生情,别这麽快就下定论啊!」

苗井这才恍然大悟,可她转念又想,容相蔺这人能接受她这样一个市井姑娘?而她也没想过儿女私情这件事上,和她同辈的姑娘都曾经向往,会有位翩翩公子跋山涉水而来求得自己欢心,而她就只想过自己终有一天跋山涉水而去求得一笔大钱财。

「那我想问一句,爹以前就长这样……有福气?」苗井轻声地问,容夫人一听笑了笑,「他就是长这样的啊,每天都笑嘻嘻的傻模样。」

苗井有些失望,看来容相蔺老了是不会随他爹的模样。

***

她想她对男女的爱慕之情可说是完全不解,也很难想像和容相蔺日久生情是怎样的情况,她试着幻想了一下,觉得就是自己每天都被他毒舌然後还觉得甘之如饴,她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还是做好本分就好,而她也一直觉得,容相蔺终有一天会休了她。

「对了,你明日归宁,也让蔺儿陪你去顺道见见你家人聊表心意。」容夫人欣喜一道,苗井就觉得大事不妙,容相蔺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要他跟她回娘家,他哪有可能答应!容夫人只怕是说笑吧,「那个,娘,我听说容相蔺他不出门……」

「不出门就拉他出门,哪有妻子归宁他不跟着去的道理?若他不愿意你再来告诉我们!」容夫人大手一拍石桌,此案已定再无翻转可能。

於是,今晚的苗井想着,究竟要怎样让容相蔺跟她去?可心念一转,心想乾脆就别让他去,说他病了不宜出门?苗井思来想去还是不知下哪个结果好,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苗井手还来不及挡就打了个大喷嚏,正巧对着在坐在她对面用早膳的容相蔺,她心一惊,连忙摀住口鼻,本来要道歉可又连打了几个喷嚏,确定打完了才抬头对着容相蔺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容大爷你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可好?」

「不好!」他冷着一张脸,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苗井瘪了瘪嘴觉得是要大难临头,可容相蔺却扭头对刚进房内的阿笙说,「去煮碗姜茶给你家少奶奶喝。」

「少奶奶怎麽了?」阿笙一脸担忧,容相蔺却有些不耐烦,「让你去就去,废话这麽多!」

阿笙只好连忙去准备姜茶,而苗井正觉得容相蔺是好人时,他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不想被你传染。」

苗井自嘲两声,她真是想多了,叹了一口气後便问,「容大爷,我今个儿要回娘家一趟……」

「嗯。」容相蔺移动了轮椅离开茶桌,就留苗井独自坐在那,她想着自己这样磨磨唧唧实在不可取,心一凛,决定实话实说,「就是你娘要我带你一起去,可我觉得你不习惯所以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我若不去,你娘家人难道不会认为我养尊处优?又不会认为我看不起他们?」苗井想,他就养尊处优还怕人认为,再说他们家里虽穷可也没穷到如此自卑,他们就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有啥好怕别人看不起,原来会想多的不只是她,连容相蔺也会。

可这会苗井才打了个机灵,这话里的意思是……

「所以你要和我去啊?」苗井有些激动。

「……」容相蔺没有回答只是侧头来看苗井,见她一脸激动的模样便说,「你待会姜茶多灌一点,我可不想和你同车就被染上了。」

她就想这容相蔺真别扭,要去就说要去,讲那麽弯弯绕绕,「是,容大爷我多喝点,决不会传染给你!」

原来他会和她去,那亏她昨天想这事想到睡着受了点寒,啧!有点得不偿失啊。

容相蔺望着苗井千变万化的脸,心里想着的就是,虽然和她在一起会被她气得半死,可至少她做好本分也不图其它事,暂且能留下她以免他娘还要塞怎样的姑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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