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金​‍‌​‍‌世​‍‌​‍‌姻​‍‌​‍‌緣 — 容院深深之一

露浓更深重,未到天光,苗井睁开眼後便缓缓起身,神色有些茫然地看向半掩的窗口,窗外一片漆黑,黑得如一片死气沉沉,连半点虫鸣蛙叫都未有,苗井皱了皱眉,这是怎麽了?为何她没听见鸡鸣?苗井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环顾身处的四周,忽然间苗井愣住了……娘亲和弟妹们呢?这是哪?作梦?

一连串地疑问没有停留在苗井脑海里太久,不过眨眼间,带着露水的风徐徐吹进屋来,让苗井瞬间清醒过来!啊……她忘了,她已是容家人,身边自然没有娘亲和弟妹们,即便她身入容门,可心未入门,才会恍惚之间还认为自己是个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市井人。

思於此,苗井望着对头那睡得有些不安稳的容相蔺,先是关了边上的窗门,再起身放轻脚步走至容相蔺的床边,她望着在睡梦中还是一副不安的他,想着自己入眠时是不是也是如此,即便有个安稳环境能一枕无忧,可她的心头事却成了她无法安稳入睡的因果,容相蔺在睡梦中是否也在重蹈覆辙让他耿耿於怀之事?

她像帮踢被子的弟妹们替容相蔺盖好被子,顿时,她感觉自己又多了个弟弟般,纵然这个「弟弟」比她还年长,可这照顾的工作跟照顾她家弟妹并无差别啊。

不过平常这个时候正是她洗漱准备出门上工,所以她醒了也就不会再倒回去睡,想着离她这个新嫁娘给公婆请安的时辰也未到,她微微伸了伸懒腰,打算自己先把这容家大院绕一圈熟悉熟悉,如往常一般,怕是吵醒了弟妹们和娘亲的她也怕吵醒容相蔺,所以她的动作都是能轻就轻、能小就小,连开门出去都有一套方法,不让陈年的门嘎吱一响,於是,这门寂静地如沉默的僧人入定冥思,连一向浅眠睡在偏间的阿笙也未然察觉。

苗井走出了门外,如平日都会深吸一口大气,却未料这院子里的鲜花花粉太多,这一吸差点让苗井打了个大喷嚏,好在即使收住,否则她这声响肯定惊扰所有容家人,她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循着一丝微弱天光走在容家深院里,这路弯弯绕绕让一向习惯走在条理分明市井路上的苗井有些晕乎,不过她还是顺利地走到了茅厕,怎知才刚要开门,就一个人影提拉着衣裙走了出来。

「哎哟!这一大清早的吓谁呢!」对方皱皱眉头,没想到连鼻子也皱在一起,苗井微微低头表示自己不先敲门就拉开门的举动确实唐突了……「新来的吧?这一大早是睡不惯?哎,跟你说呗,过几天就习惯了,这普天之下除了皇家就没有比咱们容家更舒适的。」

「啊对了,我说你……既然都睡不着,那就把这茅坑的粪都清了呗,蹲下去都要蹭到屁眼上……哎哟,那个清粪的我早晚要跟老杨说一声,把他谴了去!」语毕,那人只顺手拿来茅厕旁的一个大木桶塞给苗井,也不让苗井说个「不」字就飞也似的走了。

苗井一会望着木桶又一会望着茅厕,心想:连清个茅坑都不会?这容府的下人还真过得比别人家下人还舒适,莫怪说,除了皇家第一舒适,容家便是第二。

她也没多想,从腰侧抽出一条帕子掩着唇鼻在後脑勺打了个结,就开始把那快满出坑外的粪清理了起来,这活儿她做来也是极快,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茅坑给清得乾净,接着还里里外外地打扫一番,让本来有些又脏又臭的茅厕瞬间焕然一新,她适才在院子里顺手摘了几朵鲜花,虽不知是什麽花可闻着清香不刺鼻,她喜欢这味儿,就摘了几朵放在身上,想着之後能做个香包随身带着,恰好这会派上用场,她卸下她脸上那块帕子,拿它包着被她拧得有些烂得出汁的鲜花,再将其挂在茅厕里的边上,虽说这茅厕不是奇臭无比但也不怎麽清新宜人,如今这花香也不会和屎味儿相冲反倒能掩住臭味,这之後肯定是让人上起茅厕心情也愉悦。

苗井心满意足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天边已经泛白,觉得也差不多时候回去,换个正式的衣裳再准备和容相蔺前去拜见容家二老。

她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房,前脚还未落地,就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迎面而来,她惊得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冷意逼人的眼眸,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害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横在房门之间有些滑稽。

「上哪儿去?」容相蔺就坐在一进门的茶桌旁,一旁站着懊恼的阿笙,阿笙一见到苗井安然无恙的出现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倒吸了一口气,只见容相蔺黑着脸、神色极其不悦,苗井也不打算顶嘴,反而乖巧地走进房内,顺手带上木门把里外挡得结实,她站在他的面前一脸坦荡荡的模样,「就去茅厕。」

「去了半个时辰?穿得还是这身?」容相蔺显得有些不耐,可还是耐着性子问问这个丑ㄚ头有没有做出失礼之事,她名目上还算堂堂容家少奶奶,居然就穿着粗布短衣在容府里游逛?那身打扮连下人都不穿,她一个少奶奶居然穿成这样!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苗井眨了眨眼,没把穿着的事放在心上,倒是诧异着另一件事,「哎?原来你醒着啊!那怎不醒来吩咐我?」

「……纯粹不想一早醒来就看到蓬头垢面的丑ㄚ头。」容相蔺哼唧一声,苗井真想一脚把容相蔺给踹倒在地!可再怎麽想也不能付诸行动,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做人处事的仁义道德,容相蔺可以不有,但她苗井不能不有!

苗井只能腹诽嘴不饶人的容相蔺,打算不理容相蔺的她正准备越过容相蔺时,他便眉头一皱,「跌进茅坑?」

「有味儿?」苗井一惊,抬起两只手臂闻了闻,闻了许久未果,觉得没什麽臭味……

「还真跌到茅坑?」容相蔺一脸嫌恶地看着苗井,他又再度将她从头到尾审视一番,不耐地吩咐阿笙去帮苗井换洗,好早些准备去给他爹娘请安奉茶,「快带少奶奶下去梳洗,别误了请安的时辰。」

「是。」阿笙倒不会想苗井是在生事,十六岁的姑娘还是带有童心,来到这偌大的容府,怎麽可能会毫无兴致?她能理解,可其他人就不会这麽想了吧。

当苗井经过容相蔺身旁时,容相蔺忽然一惊便有些急躁地喊住苗井,「你摘了院子里的花?」

「嗯,那味儿我闻着喜欢,就摘了几朵……」苗井如是回答,但眼看容相蔺气得都要站起跑来掐她的模样有吓人,不过他要是能跑来掐她,她也算是做了功德一件,她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呃,不能摘?」

砰!容相蔺的大掌往桌上一拍,整个房内顷刻鸦雀无声,苗井都觉得她吞口水的声音都能让五步开外的容相蔺听到。

「你……你!大胆!」容相蔺就这样你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了句大胆就气得扭过头去,只见他气得全身发抖也不再和苗井有半点交谈。

苗井心里记下了,院子里的花不能乱摘,容相蔺会气到发抖,要是太刺激他,他有可能会被气到昏倒……

随後她便跟着阿笙到内间梳洗,在让阿笙伺候时,她问,「那院子里的花……对容相蔺很重要啊?」

阿笙像是憋了许久这才噗哧一声笑出来,「那些花儿都是少爷亲自种下的,少爷腿脚不方便後,对这些花花草草极有兴致,挺细心照料的,像是把那些花草当作知己甚至孩子般,少奶奶这一摘……简直是摘了少爷的命根子啊。」

「莫怪莫怪,乱摘男人的命根子是不太好,对了,阿笙,容相蔺他有什麽特别喜欢的?比如喜欢吃什麽或是喜欢听什麽戏之类的,我得好好给他赔个不是,也顺道跟我说说这容府里还有什麽不能做的吧?」苗井听完阿笙的话後点头如捣蒜,心想,她这样摘了人家宝贝确实不妥,每个人都有珍重之事或物甚至是人,她随意对待他人所珍视的是不好,当然她是无心之过但也不能得过且过,她得正式向容相蔺道个歉。

她想,换作自己,要是哪天她所珍视的被人给欺负,她也会气不过。

「是,阿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笙就是喜欢苗井坦荡荡的个性,若是她错了,那麽她愿意承认也愿意负责,还会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苗井这样的姑娘确实不配他们家少爷,苗井配他们家少爷简直是可惜!

苗井身着锦绣衣裳就是感到不习惯,该说是质料好的让她无所适从还是繁复的穿法令她心力交瘁,这她都不得而知,只知她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习惯的。

她个子娇小,体态也不丰腴,简直瘦弱到风吹就能倒,可她的身姿却不是那种蒲柳之姿,倒也没让人激起想好好爱惜之感,只会让人动动手指推她跌倒,以容相蔺来说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容相蔺很满意阿笙替人梳妆的手法,苗井确实不漂亮也没身材,肤色还蜡黄不讨喜,但稍微梳妆打扮一番,还是有几分姿色,但要容相蔺给个标准,就是一两分吧,不过相对於普通人那大概有五六分了。

苗井一头长发被盘了个妇人髻却也没显老气,阿笙特意在苗井的鬓发之处结了几条辫子朝後头发髻一盘,多了些形式不枯燥乏味,头顶上一支富有木槿花样及几颗翠绿宝石的银簪显示身份也显端庄,而在两边发侧个别别上成对蝴蝶,它垂下来的银质流苏叮咚作响则是显出朝气。

阿笙也给苗井上了层淡淡的薄妆,稍微打了层妆底,毕竟苗井的肤色不是那种白皙透亮的白,白粉上得太多就显得矫揉造作,眉眼的部分,阿笙并未做太多修饰,一是苗井的眼睛生得水灵好看,二是苗井成婚前就已经让人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整理门面,以至於阿笙只需替苗井描一笔眉就够了,最後上点胭脂就大功告成。

此时,苗井双手微微交握放置腹部前端,低垂着头的模样如大家闺秀的内敛不张扬,目光自然也放得低也就不会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瞧,容相蔺看她如此感到讶异,但他依旧板着一张脸,那张脸好似在说:哼,这才是该有的模样,先前的那些举动是吃错药了?

「容……夫君,不知妾身这样可还满意?」苗井欠身的姿态摆得恰到好处,容相蔺瞧了她一眼後什麽话也没说,迳自地抡着木椅的轮子往外走,苗井赶紧跟上,走了两三步觉得不自在,两手提起裙子後大步大步跟上,阿笙紧跟二人身後,心里一惊,发觉苗井这样的举动不合乎礼数正要发声阻止,容相蔺便停下动作,头也没回地说,「过来。」

苗井与阿笙面面相觑不知他是叫谁过去,用眼神交流一会後,苗井决定走上前去,她一脸和颜悦色地询问着容相蔺有什麽吩咐,他睨了她一眼後,以二人之间的距离所能听到的音量说,「丑ㄚ头,让你来推轮椅。」

当下,苗井的一拳差点就往容相蔺的面门招呼过去,可她到了最後关头还是忍了下来,把两手愤愤地搭在木椅後头的把手上,心想:这容相蔺好歹也不是在众人面前这样称呼她,算了算了,不要计较这种事,若她计较就显得太小家子气,她可是有容乃大,这点事不放在心上!

阿笙在後头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欣羡,只觉得她家少爷确实很会做面子,她家少爷知晓苗井不习惯穿这些锦衣华服,自然举止也不会多端庄,他让苗井去帮他推轮椅看似两人相处融洽外,最主要是让苗井不再有不雅的行为出现,免得让容府里的下人们口耳相传到市井上去让外头人有机会笑话容府。

她虽不知道二人昨晚相处情形如何,可今日一早二人的一来一往,多少猜出其中一二,这二人还未完全达成共识不过俩俩都尽量相互配合,阿笙不由得掩嘴一笑,觉得他们往後若是再多一些交集肯定有趣。

「丑ㄚ头,我是说过不干涉你,可你的言行举止於容家简直是个大笑柄,容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不能随意让你折腾……」苗井大抵知道容相蔺想说什麽,无非就是她如今的举止损了容府的面子,会让容府被其他人家看轻,但他具体要她做什麽她是不明白,「所以容大爷有何吩咐?」

容相蔺在一早就下了个决定,「我和娘商讨过,会请先生过来教导你仪姿仪态、女红……」

「得了,你还让我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

「我正有此意。」容相蔺慎重地回答她,顿时让她吱不出声来。

苗井本不是目不识丁,大字也识得不少,可要她写出来她倒是写不出来,她本来也大咧咧习惯,这会又要她学姑娘家的娇态模样根本是折磨,最重要的还是让她学女红!她打死也不想再学!虽说她娘亲就是个绣娘,可她毫无传承到她娘亲的手艺,她学了女红三年,娘亲要她绣一对鸳鸯,她绣出来後便让娘亲觉得惨不忍睹,她娘亲说:「阿井,你绣得是两只雏鸡?」,从此,她娘亲就放弃她的女红了也不再教导她各种绣功。

「嗯?你还不愿意?」容相蔺转过头来盯着安静下来的苗井满是不屑。

「容大爷都吩咐我了还能不愿意?不过……能不能不学女红?这我真的学不来。」苗井什麽都能学,偏偏女红她就是学不来,再多给她三年五载,她恐怕还是绣不出一对鸳鸯,只得绣出一双鸡鸭。

「你娘就是个绣娘,你还怕学女红?」容相蔺一脸不想相信,以为是苗井推托,便毫无商量的说了句,「身为容家的媳妇,你就要什麽都会。」

苗井噘了噘嘴、皱着眉,一脸像是吃到酸死人不偿命的酸梅,「你这不是打脸?昨晚不承认我,说我是个照顾你的ㄚ头,这会就跟我说我是你家媳妇……唔!」

容相蔺见她噘嘴觉得难看便伸手一弹,可这一弹,两人却是一愣,容相蔺表现淡定地将手默默地收了回来但实际上是吓得赶紧收手,可他的目光却盯在中指指头的位置,彷佛上头还留着刚刚接触到苗井嘴唇的柔软触感,而苗井是被容相蔺突如其来的冰凉指尖给吓得愣了一下,可唇间却有一丝微麻之感,让苗井不自觉得抿了嘴,心想,这容相蔺弹得也太大力,居然还让她的嘴唇麻了起来!

这二人的所有举动全都尽数收进一旁下人们的目光里,他们都觉得自己要沸腾了起来,从未想过他家少爷能有这麽温柔的举动,有些人觉得苗井就是他家少爷的真命天女,有些人则是觉得这苗井才仅仅一晚就收服他家难搞的少爷,肯定是不能小觑的狠角色……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来到了偌大无人的厅堂,容相蔺一向掐时辰掐得早,苗井也没觉得要等候多时是不妥的,毕竟他们这样的晚辈理所当然要早点时候等着长辈们。

阿笙上前拉开从主位看过来左侧贴近门口的椅子,让容相蔺直接移动轮椅到此处,苗井眼见如此便往後一挪要挪到容相蔺斜後方站着,容相蔺却伸手拦住苗井,还顺势将她拉到他右侧的座位旁,淡淡地说了句,「坐下。」

苗井有些懵,按理说,容相蔺是不会接受和她平起平坐的……啊,她忘了,身旁有个阿笙,外头还有几个家丁看门,苗井满意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还算精明,容相蔺目前心里盘算些什麽她都还算清楚。

这时,容相蔺瞧见她的笑容後并对着苗井勾了勾手指,要她将头靠过来些,苗井知晓容相蔺是要跟她说话,她很识相地把耳朵递了过去,听听看容相蔺是要跟她说什麽,「丑ㄚ头,别想太多。」

「……」苗井暗忖,她适才肯定是表错了情,不然怎会让容相蔺会错了意!

不过这一串举动看在外人眼里,多多少少是夫妻亲昵之举,纵然大家都这样会错意,阿笙依旧淡定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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