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可能?会津有幕府撑腰,我们现在也有『萨长同盟』,打起来可不一定输!」
突然有些拔高的嗓音在一室的喧闹中其实没有特别引人注目,但是朱琬萍却因为听到了「会津」的字眼而警觉,开始不着痕迹的留意聆听。
「别忘了还有那群壬生狼!」
「说到那群乡下人!放把火烧了他们的狗窝,看他们还不抱着头四处流窜!」
「说醉话啊你!放火?想让西本愿寺那群僧侣恨死长州啊!反正已经在商议袭击计画了,就让他们再多嚣张一下而已!」
「对!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父亲就是死在他们手上,这口气我说甚麽都——」
「混蛋!都给我闭嘴!」坐在主位的男人冷不防出声喝斥,「喝多了就女人抱着滚去睡觉!谁准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是!非常抱歉!」
看见对面两名武士立刻伏地赔罪,朱琬萍黑瞳微转,故意手一倾滑了酒瓶,让酒水洒上自己的衣摆。
「妾身失礼了,真是抱歉。」躬身致意,朱琬萍对着红发武士歉然笑道:「请容妾身先告退,换件乾净的外衣再来服侍。」
「嗯。」红发武士颔首,目光一样停留在自己眼前的高脚膳。
退出房间,朱琬萍尽量保持着优雅的碎步拐过一个回廊转角,然後就像背後有鬼在追那样提了裙摆拚百米,直奔两条走廊外、廊道尽头的那个房间。
闪身而入的同时紧闭门扇,朱琬萍一抬头,赫然惊见幽微的烛光中,除了斋藤还另外多了三个人的身影。
「怎麽了?」斋藤急忙上前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朱琬萍。
「长州……偷袭屯所……」
「甚麽?!」藤堂、永仓与原田立刻从坐垫上跳了起来。
用力喘了两口气,朱琬萍反覆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後,总算能站直身体好好说话:「一共七个人,包括那个你们说过很厉害的红发武士。详细一点的情报得带人回去问,他们的领头不准他们再谈论。」
斋藤问道:「他们现在要离开了?」
「应该还没,但是时间也不多了。」朱琬萍转头看了斋藤一眼、又看着眼前的三人,「就算没走,等一下他们各自带着艺妓鸟兽散,要找人就难了。」
「小琬说得对。」原田摸摸下巴,「没有准许搜索的函令,我们也不能翻查角屋的每个房间,要抓人的确只有现在了。」
「山崎。」斋藤往上抬眼,「请立刻回屯所向副长报告情况,请求派员支援。」
「好。」一直藏身於屋梁上的山崎应了声,随即失去踪影。
「那我得赶快回去了。」朱琬萍转身走向门口。
「琬小姐还要回那个房间?」藤堂诧异,「太危险了吧!」
「不回去才显得太奇怪。而且,更可能会打草惊蛇。」
回过头,朱琬萍故作轻松的笑得一脸调皮:「拜托你们务必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而且要就近监视那个房间啊!一听到我喊救命就赶快冲进来,别忘了我的小命交待在各位组长手上!」
永仓抓着头呐呐说道:「小琬怎麽还笑得出来啊?」
「比起一般女人,琬小姐的胆子,还真的不是普通的大。」藤堂一脸佩服,「她真的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吗?」
「……」瞅着消失在隔扇後的身影,一声轻叹飘过斋藤的心头。
「我们快跟上。」原田低头吹熄屋内的烛火,「必须在能够立即救援小琬的距离待命才行。」
朱琬萍再回到房间的时候,两排相对而望的座席中间所堆放的高脚膳又多了好几只,聚会到了尾声。
「你——」红发武士转头看着朱琬萍,主词後面未竟的话语,全数化作两道充满疑问的目光。
「怠慢了大人真是抱歉。您看……」
朱琬萍撩起袖子,露出右下臂那一截通红,笑道:「妾身笨手笨脚的,换个衣服也能摔伤手,明天准是一大片瘀紫了。」
说着,朱琬萍又迅速将手臂缩回袖子里。
这伤痕是她走到房门附近时,故意拿手去撞廊柱而产生的,不能被看见它会突然的消失。
未置一词,红发武士收回质疑的目光。然而他却在朱琬萍将手伸向酒瓶时,早她一步拿起酒瓶。「不用了,你手上有伤。」
「呃……谢谢。」微微一愣,朱琬萍道谢的同时,视线飞快的瞥了周遭一圈。
细想就知道,其实撞伤手不足以成为换衣服时间过长的合理肇因,她原先不过就是用苦肉计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好在看来不仅是红发武士对於烟花之地与艺妓的生态很陌生,其他人也在酒过三巡之後忙着跟身旁的艺妓调笑玩乐,没空管她为什麽半途离席以及去了多久。
「好了!酒喝够了……」
坐在首位的男人被搀着颠颠巍巍地站起来:「还没尽兴的就自己找乐子,记得留意周身。」
「是,感谢大人。」一干人跟着起身。
领头的武士揽着身边的艺妓走出房门之後,其他人也各自搂了一个,鱼贯地准备转移阵地。朱琬萍望向屋外的长廊,眼底掠过一抹焦虑。
人快跑光了……还没到吗……
正当朱琬萍急得快跺脚时,远处隐约传来吆喝声,甚至间杂了金属碰撞的声响。
「新选组!」一名先前离去的武士冲回来大吼,「快走!」
屋里剩余的三个男人立刻拿了佩刀冲出屋外。
一切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当朱琬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早没了红发武士的身影,她一低头,在高脚膳旁看见一条紫色披肩。
「这个……」弯腰捡起,朱琬萍随即想起红发武士那双漂亮的紫罗兰眼瞳。
他的眸光森寒冷厉,却在看着这条披肩时,会有暖流游荡其中。
张望一眼已经四下无人的房间,朱琬萍没有多加犹豫拿着披肩就快步离开,却在下楼後的第一个转角,撞上一道同样急冲冲的身影。
「你——」
「你——」
两人的异口同声被由远而近的喧腾吆喝惊断。
红发武士宛如用抢的一把夺过朱琬萍拿在手上的披肩,朱琬萍几乎不假思索地拉着红发武士跑向君菊安排给她换装用的房间躲藏。
紧闭门扇,朱琬萍与红发武士贴耳聆听,确定没有脚步声靠近後,抬眼对望。
「你已经成功逃走了吧?」朱琬萍先出声,「为什麽还冒险跑回来?」
「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丢失的东西。」抓着披肩的手指稍一使力,红发武士接着也问:「为什麽帮我?不怕得罪新选组?」
「不知道……」朱琬萍轻叹,「也许,是为了温柔的夫人吧!」
没有亮灯的房间,幽暗得仅赖屋外投映的些许微光,描摹出屋内两道浅淡的人影。
然而四目相接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的在对方模糊的脸部轮廓上,依稀看见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