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
『这样……又过了一年了……』不自觉的低喃，用中文。
朱琬萍抱膝蹲在池塘边，看着棉絮般轻薄的雪花缓缓飘落池面後，无声地融进池水里。
就像她流逝在这里的光阴——
分分秒秒轻得感觉不到重量，经年累月之後，却是一股笼罩心头的压力。
『不会真的……』朱琬萍仰望天际，『回不去吧？』
为了紧守画在脑袋里那条现实与虚幻的分界线，这两年来，她一直努力回避这种负面的思维。
但是……
『唉！』低头重叹，朱琬萍站起来拍拍裤脚，转身朝厨房走去。
等朱琬萍走远，一身墨蓝色外衣的斋藤，慢慢走到她刚才待过的池边。
「……」当睇凝的视线，自薄雪上的足印投往朱琬萍离去的方向时，斋藤那张淡漠的脸孔，掠过一抹神伤的黯然。
经过了这些时日，她……果然还是想走！
「斋藤先生？」踏着轻快的步伐，雪村走向斋藤，「早安！一大早在这里赏雪吗？」
「早安。」回头看了眼来人，斋藤依旧歛眸瞅着地上那对浅薄得几乎模糊的足印，「直到刚才还在道场里练剑，一走出来就发现无比美丽的事物，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也移不开视线。」
「嗯！虽然只是飘了薄雪，但是也的确很美。」雪村笑问：「斋藤先生很喜欢雪吗？」
「雪……真是不可思议的奇特事物。」
「怎麽说呢？」
「明明是令人感到寒冷的东西，覆盖万物的时候却是望之不尽的美景……」
抬头望天，斋藤低平的嗓音里拌着一丝柔软的笑意：「置身其中接受落雪有意无意的抚触，让我有股沉浸於超然物外的舒适。看着它逐渐消融、最终化於无形，甚至产生一种於心不忍……难以舍弃的心情。」
「斋藤先生果然很喜欢雪喔！」雪村笑道。
「我很喜欢雪……」斋藤转头看着站在身旁的雪村，「为什麽你会这麽认为？」
「因为即使感到寒冷，斋藤先生仍然享受着置身其中的感觉啊！」雪村伸出手掌承接薄似蝉翼的雪花，「而且对於终究会融化的雪，还特别感到恋恋不舍呢！」
「……」即使冷——也恋恋不舍？
看着雪村，斋藤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斋藤先生？怎麽了？」迎视斋藤，雪村一脸不解，「是不是我说的话太奇怪了？」
「不……」收回目光，斋藤歛眸轻笑，「也许你说的对。是我自己太过後知後觉。」
「欸？」
「外头冷，你也待了好久。」斋藤再抬眼，「快进屋，去火盆边取暖一下，不要感冒了。」
「嗯。我去厨房准备早饭，斋藤先生也记得要把汗擦乾喔。」
说完，雪村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甫踏进厨房，雪村立刻看见灶台前一缕忙碌的身影。
「早安，琬姊姊。」
「早安。」回过头笑了下，朱琬萍继续专注的搅动着手中的汤勺。
「琬姊姊……」雪村凑上前一探究竟，「你在煮粥？」
「是啊。既然总司最近早上都食慾不振但是却能把粥吃个精光，那这阵子就帮他煮这个吧。」
「都吃这个吗？不会营养不均衡吗？」
「我试着把蔬菜还有猪肉切碎了加进去一起煮……」朱琬萍豪迈的撒下自己切好的大把葱花，「再打颗鸡蛋进去搅拌一下就大功告成了。」
「啊——琬姊姊！」雪村拉住朱琬萍的手想阻止却为时已晚，「冲田先生昨天说了别放葱，他其实不喜欢呢……」
「生病的人没权利挑食。」朱琬萍边搅动着汤勺边说，「如果总司唠叨，你就说葱是近藤先生切的，他一定会闭上嘴乖乖吃完。」
「对喔！」雪村突然懂了，「昨天冲田先生也要我别让近藤先生知道，他其实不喜欢葱。」
「所以罗！拿近藤先生当挡箭牌准没错。」
舀起一勺热粥倒进小碟子里，朱琬萍用力吹吹两口气後，低头嚐了嚐味道。
「嗯……我觉得可以了耶。」
又舀了一勺成品，朱琬萍将小碟子递至雪村面前，微笑：「拜托千鹤帮我监定一下吧。」
「……嗯！味道很好喔！」对着朱琬萍点点头，雪村由衷灿笑：「琬姊姊会煮粥了耶！以前冲田先生还老是嘲笑你，现在知道你会——」
「别让他知道。」伸出食指摇了摇，朱琬萍一脸正色，「也别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阿一，好吗？」
「欸？为什麽？」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惹麻烦，更不想看他的脸色、听他碎碎念罗！」
「哈啊？脸色？」
「是啊，毕竟他说过我是厨房的灾难嘛。而且还会给你带来……」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让朱琬萍突然噤声，想起甚麽似的，她将汤勺塞进雪村手中小声交代：「记得喔，粥是你煮的，我没来过厨房喔！」
说完，她一边解下衣袖上的榉，一边像是摆地摊躲警察似的赶紧溜出厨房。
「其实……」望着早已不见人影的门口，雪村无奈的低喃着，「斋藤先生是很关心你才会……」
「千鹤？」从另一头走进厨房的斋藤，一眼就看见雪村手拿汤勺对着侧门发呆，「怎麽了？门外有甚麽？」
「呃？没有……没甚麽。」
扯扯嘴角，雪村垫块抹布将煮好的一锅粥提了起来。「我去帮冲田先生送个早饭，马上回来。」
「都说了别放葱……」
冲田满脸嫌恶的舀起一勺还腾着热雾的粥：「小千鹤，我会恨你的呦！」
「这是——」蹙着眉心，雪村一脸的难言之隐，「唉呀！」
「你是肠道不通畅……秘结了吗？」冲田虽然嘴上说笑，但是他看向雪村的眼神，却让她笑不出来。
「才没有呢！」
「小千鹤一点都不适合藏心事呢。」
冲田拿着汤勺指向雪村：「跟我有关对吧？既然都被看出来了，不老实交代的话，可就没那麽轻易放过你罗。」
「唉……」
「叹什麽气？」
「我在想……」雪村垂头丧气的垮着肩，「究竟是说谎比较不好，还是不守信用比较糟糕……」
「哈哈！当然是说谎比较不好啊，因为小千鹤是诚实的好孩子吧？」冲田伸手揉揉雪村的头顶，「再说了，对我说谎话，我可要斩了你呦！」
「冲田先生你又来了！」
最後又纠结了一下，雪村吐了口气：「葱花是琬姊姊切的，应该说，整锅粥都是她煮的。她说，难得食慾不振的冲田先生有胃口吃粥，所以最近就另外为你煮粥吧。还说——」
雪村指了指锅子里繁星遍布般的葱花：「生病的人没权利挑食。」
「小琬……」低头看着锅子里的食物，冲田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柔和，「她会做饭了啊？」
「进步了很多喔！」雪村用力点头，「但是琬姊姊要我别说的啊……所以，冲田先生必须保密喔！」
「可以啊，但是小千鹤要告诉我，那所谓的『说谎』，又是指什麽事？」
「当然指的就是『葱』啊！」拿走冲田手中的汤勺，雪村迳自为冲田盛粥，「琬姊姊说，只要说葱是近藤先生切的，冲田先生一定会吃光——像昨天一样。」
「呵……」伸手接碗，冲田的笑意由唇角延伸至眼底，「究竟是我们琬姊姊太过聪明了？还是我真的这麽容易被看透呢？」
「当然是琬姊姊聪明吧！」雪村起身，「我就常常搞不清楚冲田先生心里在想甚麽呢！」
「也是啊……」低眉歛眸，冲田瞅着碗里还冒着袅袅白烟的食物。
「那麽，冲田先生会好好吃完的吧？」
「琬姊姊的心意——当然罗！」
「太好了。冲田先生请慢用，我先回厨房去忙了。」
想到甚麽似的，站在房门前的雪村又回头叮咛：「记得保密喔！尤其是不可以让琬姊姊知道我出卖她喔！」
「好好好……」也许是心情莫名的大好，冲田的嗓音清亮之中还显得格外爽朗，「没问题！」
退出房间阖上隔扇。
一转身，雪村立刻被悄无声息地站在回廊上的斋藤吓了一跳：「斋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