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山南先生,我们进来了……」
「琬小姐?」
回过头,山南惊疑的视线投向跟在朱琬萍身後的冲田,後者只是耸了下肩头,抽起腰间的佩刀放在一旁,盘腿而坐。
「我在回房间的路上巧遇总司,看见他正要来找你——却带着刀。」
回头瞥了冲田一眼,朱琬萍走到山南面前坐下:「於是,擅自跟来了。」
「原来……如此,就不是冲田君找你来当说客。」
轻轻推了推镜框,山南转回视线对着桌面:「然而就算甚麽都没说,也瞒不过琬小姐……是吗?」
「经历了上个月的实验失败,我认为山南先生应该有足够的智慧明白『变若水』的不可靠……」叹了口气,朱琬萍继续说道,「更别说——还强行拿自己做试验!」
「又经过改良了!不试验,就无法得知结果——」顿了下,山南用力咬牙,「我需要知道结果是甚麽!」
「是需要『知道』?还是需要『依靠』?」
「……呵呵!」
轻声低笑,山南转身看着朱琬萍:「如今,我也领教了琬小姐犀利的口才。」
「山南先生,用变若水将人变成罗刹之後,姑且不论那不定时发作的嗜血症状会让人丧失理性、甚至精神崩溃……」
瞥了眼置於桌面上的实验烧瓶与分装药水的玻璃瓶,朱琬萍沉声说道:「罗刹那种异於常人的活动力、敏捷性与复原能力,其实都是预支着人类自有的生命力所产生的短暂效果而已!」
「甚麽?!」山南与冲田几乎异口同声。
「变成罗刹,虽然让受损的肢体恢复效用,但是每次发动罗刹的力量,等於都在快速的消耗生命。一旦透支了就是死期已至,身体会像是被焚烧过那样化为尘土灰烬!」一字一句,朱琬萍缓慢而清晰的阐述。
这是她不再观看动画之後,老妹自动剧透时的细节解说。当时没怎麽特别去记,没想到如今却能派上用场——做为劝退山南先生的核心理论。
「意思是……」转头瞅着烧瓶里的红色液体,山南的低语宛如自喃,「变若水会加速死亡?」
「是的。可以的话,请放弃变若水的研究,更别去使用它!」朱琬萍不由得蹙起眉心,「因为,那根本就是饮鸩止渴的做法——等於一种变相自杀!」
山南低垂的视线落在桌面,朱琬萍睇凝着山南的侧脸,冲田双臂环胸、抱着刀坐在门边。
好一阵子,房间里陷入了无声的沉寂。
「若说……」山南轻声打破沉默,「这就是变若水致命的缺陷,为什麽琬小姐之前不说?甚至充当我的左膀右臂陪伴在侧?」
「因为,当时的山南先生需要一个能确实转移伤痛的目标,才不至於对『活下去』这件事——感到万念俱灰!」
「——!!」灰瞳瞬间瞠大,山南回过头看着朱琬萍,惊讶得久不言语。
这女子……
该说她很了解自己,还是根本就是——太过洞悉人心?
「琬小姐是女子……」山南垮下肩头,双眸低歛盯着朱琬萍盘腿而坐的裤脚,「能够明白身为剑客或武士……甚至是做为一个男人的悔恨吗?」
「我能理解——」朱琬萍顿了一下,「山南先生想要放手一搏的心情。」
撩起左臂衣袖,山南露出那条相较於右手臂、显得略为纤细的臂膀:「我连自己抬起手臂都做不到,更别提筋脉已断的手腕根本无法握剑或者取物——」
「所以为了一条手臂——」朱琬萍隐隐吸了口气,「值得山南先生抛弃人类之身,甚至赔上性命吗?」
「现在跟死了没两样!」猛然抬头,山南看了眼始终保持缄默的冲田,悲愤的目光停驻在朱琬萍脸上,「我已经是个废人!」
「但是……对於来自异世界的我而言,山南先生始终是最温柔的人。」朱琬萍的嗓音轻柔之中含带一丝低哑,凝视着山南的眸光,清晰的浮现一抹哀伤。
她的自以为是扰乱了他们。
不仅害得源先生提早阵亡、土方先生受伤,最终也没能扭转山南先生手残的命运——
真不知道究竟该无奈得摇头大叹,还是捶胸顿足的悔不当初?
「请别替我难过,更是千万不要再为此感到遗憾自责,毕竟我……」宛如突然惊觉到甚麽而回神,山南迅速放下无意识朝朱琬萍伸出去的手,「这一切——责任理当都不在你。」
「看来,山南先生似乎心意已决罗?」安静的独坐一旁许久,冲田的音量不高不低,问道。
「倘若只能弃剑苟活,我宁愿身为剑客而死——」山南用最平静的语气,葬送自己最沉重的悲凉,「我选择尊严。」
「那麽我能做的——」缓缓起身,朱琬萍朝山南深深一个鞠躬,「只剩下为山南先生祈祷了。」
「也许已经无关紧要……」山南的声音停住了朱琬萍转身的脚步,「仍然希望琬小姐能够理解。」
「请努力战胜药物吧,山南先生!」回过头,朱琬萍唇角微抿,「总司,自己多注意安全了!」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将是她这个只能动口、没本事动手的人所无能为力的,为了避免帮倒忙,先行离开似乎是她眼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该不该去找人来……停下脚步,朱琬萍回头望着门扇已经阖上的房间。
山南先生的神志必然会因为药水而丧失,能否依靠意志战胜嗜血症是个充满风险的未知数……
嗜血?!
她怎麽忘了!原剧情的设定,鬼之血不是可以缓和嗜血症状、帮助神志恢复吗?那麽或许千鹤——
碰!!
猛然撞破房门、摔在回廊上的声响与人影,让陷入沉思的朱琬萍立刻惊跳回神:「总司!?」
「快走——」跌坐在地的冲田,高举尚未拔开刀鞘的武士刀,挡住山南迎面而来的攻势,「快离开!」
「撑着!」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朱琬萍转身就要去搬救兵,但是随後传来钝物重摔的巨响,却让她忍不住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冲田摔出回廊外的中庭、山南摔进房间里,两人手上的刀,都在激烈的碰撞下离了手。
「总司——你没事吧?!」
「没空管我了……」抓住传来剧痛的左肩,冲田扭曲着俊脸又咳又喊,「咳咳——快走啊!」
「血……给我血!」跌在矮几旁的山南似乎毫发无伤,他抓起桌上装着变若水的烧瓶,仰头就往嘴里猛灌,眼角同时瞥向回廊上的朱琬萍。
「快走!呜啊……」冲田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跌回地上,他的左肩疼痛加剧,左臂完全无法使力的下垂着,「可恶!」
「总司——呜!」朱琬萍往冲田的方向跑去,却被突然冲出房间的山南一把扼住脖子,狠狠压制在回廊的廊柱上。
「血……」山南微微张口,嘴角溢出来不及吞咽的红色液体。
「呃呜……」掐在脖子上的力道之大,让朱琬萍几乎要因为猛烈的气管压迫而缺氧晕眩,她拚命挣扎与抠抓山南的手,不但扳不开扼住咽喉的手指,还因此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小琬——」不顾左肩的剧烈疼痛,冲田咬牙爬向刀子掉落的地方。
「血——」循着血腥味,山南一口咬上朱琬萍的唇。
「唔——」瞬间贴近的脸孔令朱琬萍惊愕,在她还没来得及为疼痛做出反应之前,一股液体窜进口中、令她被迫吞咽之後,灼热感随即沿着食道迅速延烧至腹部。
「唔!嗯呜……」正在被汲取着甚麽、体内又窜动着一股烧灼的甚麽,朱琬萍难受得自眼底溅出泪水,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当她终於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吸取的是血液,并且感觉自己也许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脖子上的箝制乍然消失,而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在瘫倒的同时被某人不偏不倚地接住。
「琬?!」
尽管眼前一片水花弥漫、视线模糊得无法辨识来人,穿透耳膜的声音,却彷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再艰辛地抗拒逐渐混沌的意识,朱琬萍放任自己坠入无垠的黑暗之中,让一股隐约的温暖包围身躯,她迅速闭合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