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洗澎澎的震撼洗礼後,牠彻底蔫了,深深感到身为宠物即没人权的悲哀。
生无可恋啊!
牠蔫蔫地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着那男人忙进忙出,先是把那个很像面纸盒放大版的东西拿去清洗脱水曝晒,然後又揣着大塑胶袋走往楼梯,在楼上不知哪儿待了许久,久到牠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是因为身子被大力晃动,牠抗议地喵了一声,那力道随即停下,但过一会,大概是发现牠没清醒继续沉睡,又再次摇醒了牠。
牠睁开眼,方醒来的眼界迷迷蒙蒙地,慢慢眨了眨眼睛,终於看清眼前正紧皱眉头的男人,牠下意识地朝他讨好地喵喵叫。
男人眉头松开,神情柔和了些,甚至连那双深邃的眼眸也似有若无地添上些许温柔,他的手轻轻摩挲着牠的下巴,舒服地让牠忍不住喵喵撒娇,然而接着说出口的话又让牠呛了一下。
「睡的真熟,还以为你死了,不饿吗?」
……别随便诅咒猫死好吗?
不过牠倒真是饿坏了,之前喝足的奶水早已消化完毕,睡着时还没感觉,睡醒後,饥饿感便扑天盖地朝可怜的小胃猛冲。
「喵喵!」饿!牠要食物!什麽都行!
牠朝男人手中的奶瓶伸出猫掌,男人没为难牠,大发慈悲地将奶嘴塞到牠嘴边,堪称熟练地喂牠喝奶。
吃饱喝足後,牠再度懒懒地趴在沙发上,男人洗完奶瓶後回到客厅,开启电视,然後把牠抓入怀里抱着,改换自己坐入沙发,倚着柔软的椅背,舒适地看起电视。
「喵呜。」牠小爪子扒在男人的衬衫上,虽然男人一身柔韧的肌肉还挺好躺的,但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暖暖包……还好室内有空调,不然在炙热的夏日充当暖暖包,他乐意,牠可不乐意了。
男人揉揉牠的头顶,指尖轻刷着牠的耳朵,让牠有些痒痒的,但又觉得很舒服,忍不住动动耳朵,小脑袋蹭蹭男人的手,眼睛圆亮亮、水汪汪地看着男人五官深邃帅气的面孔,朝男人喵喵叫。
明明是做着很疼宠的动作,男人却神情严肃,煞风景地说:「在家里也别到处乱跑,我不喜欢脏,你身子弄脏了,就得洗澡,听到了吗?」
「喵……」听是听到了,但猫听不懂人话呀……
牠趴下身子,与男人对望,歪歪头装作似懂非懂的模样,无辜地看着他。
男人凝视牠半晌,最终有些认命地说:「算了,瞧你那般不喜欢洗澡,多洗几次,就知道不要没事把自己弄脏了吧。」
「喵!」牠尾巴的毛微微炸开,忽然意识到这处罚对牠来说太、太可怕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牠想,牠还是当只懂人话的猫好了!
男人抓起牠的爪子玩着,研究似地,有时按按小肉球,有时轻轻刮着猫掌,一副八百年没见过猫的模样,一旁唱着独角戏的电视华丽丽地被他完全忽略了。
要不是牠被男人抱在怀里,只能屁屁对着电视,不然牠也挺想看看电视的,可惜现在只能听听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新闻频道?
「……大泽溪里发现一具女性屍体,无任何证件放在身上,脸和身体有多处伤痕,面部因泡水时间过长,浮肿难辨,警方初步怀疑为他杀,但因为地处偏僻,侦办困难……」
後面女主播说了什麽牠没注意,因为男人竟然像犬类凑近牠嗅闻一下,男人突然放大的面孔吓到牠,害牠差点亮出猫爪子巴过去。
「嗯,有沐浴精和奶味,还好并不臭。」男人满意地点头,移开脸,拍拍牠的小脑袋。「小家伙该睡了,带你看看新窝。」
「喵?」新窝?
牠被男人揣在怀里,带着走到二楼,路过几扇门,来到最末端倒数的第二间房间。
男人打开门,就像打开一扇通往新天地的门……
牠感觉三条线滑过额头,感情他之前在楼上逗留那麽久,就是在帮牠布置牠的窝?但这布置完成的模样……
先不说装饰,光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壁纸就有够奇葩。看得出原本的墙壁,配合室内的凹凸骨架,采用灰黑白等,强调质感的色彩粉刷而成,现在却勉强贴上几颗大绿树、几颗粉绿小草、几丛花朵,甚至还有可爱的粉黄色鸟儿与蝴蝶,像是一幅正经的大师级绘画里,被划上了幼儿等级的花草树木……然後,正中央的那个雪白大型面纸盒是怎麽回事?
男人走进房间,把牠放在……面纸盒里,对牠说:「这是你的窝,别弄脏了。」
「……」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等号。面纸盒=我的窝=面纸盒=我的窝……
突然,牠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这男人的眼光了。
虽然牠知道服装设计师和室内设计师完全是两码子事,但同样身为艺术型设计师,好歹眼光也有一定程度吧?忍不住想起不久前他帅气骑重型机车,却挂着大塑胶袋的画面……好吧,可能身为设计师的他,在某方面或者某些时候比较「脱序」一点。
嗯?牠怎麽知道他是服装设计师?牠迷糊地思考,却想不出答案,索性放弃。
「喵。」牠在新窝里钻了一圈,发觉这毛绒绒的质料挺不错,毛软滑顺,窝起来暖呼呼,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忽然感觉胸口暖暖胀胀的,像被男人的温暖所胀满。
牠明明只是只野猫,男人却对牠很好,很真心、很认真地准备牠的各种用品;明明不喜欢弄脏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好几件,却仍是耐心地将牠弄乾净、将牠的窝布置好。
牠的直觉果然没有错。
「喜欢新的窝吗?」男人的声音由外传来。
「喵呜。」牠从面纸盒中间的缝探出小脑袋,猫眼望着男人,低头轻轻舔了下男人放在盒上的手指。
男人柔了柔眼神,唇角微勾,摸摸牠的小脑袋,低沉磁性的嗓音低喃:「乖孩子。」
这句低柔的话,就像一把小鎚子,轻轻撞进牠的内心,起了一波波久久无法平静的涟漪。
似乎,曾经有过一样的感觉,暖暖的,像有了能安心落地的地方。
男人在走出房门时,顺手关闭大灯,留下角落的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弱的晕黄光芒,将黑暗的房间染成一片暖黄。
牠睁着水亮的猫瞳打量了房内一圈,牠并不怕黑,猫生来属於黑暗,不过男人的细心让牠心暖暖的,有股被人珍视的感觉。
他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不过,也有更多、更多的优点,足以盖过他的缺点。
牠真不懂,为什麽有人想杀他……
杀他?
牠怔住。
谁想杀他?
牠望向窗户,夜空辉亮,厚实的玻璃透入微光,那是防弹玻璃,再过去,有数台运转中的监视器,高大的围墙上有高压电流,除了没有驻守的保镖外,戒备着实严实。
但牠仍是惶惶然地不安心。
牠跳出窝,灵活的小身子窜到门边,仰头望着高高的门把,歪头想了会,猫眼移到旁边的柜子,再移回门把,顿了顿,下定决心,朝柜子猛扑过去!
牠飞快地爬到柜子顶端,望向那宛如河对岸的门把,视死如归地猛力一跳……呃,跳过头了,牠这小身子的弹跳力超乎牠的预期。
「喵!」牠轻盈地落地,不放弃地躂躂躂奔回柜子上,再试一次。
第二次好很多,小猫掌成功摸到手把。
牠骄傲地觉得自己棒棒哒!
最後总共试了第六次,终於成功把门转开。
门廊漆黑一片,但这并不妨碍牠的视线,只要有丝光芒,牠便能看见周遭的物品轮廓。
柔软的肉球小心翼翼地踩在木质地板上,鼻尖微微朝上,嗅闻男人残留下来的气息,踏着猫步无声无息地走到二楼最末端的房间,也就是牠的窝的隔壁。
牠竖起猫耳贴着门,门里面十分安静,听不见半丝声响。
仰头望着高高的手把,这次旁边可没柜子让牠当垫脚石,牠原地打着转,想不出其他法子,最後只好妥协地窝在门边,决定当起看门猫。
牠窝在门边,小身子紧伏地板,很快地,入夜後的冰凉气息透入体内,冷得让牠受不了。
牠跳起来,匆匆转回自己的房间,找到那软绒绒的窝,小嘴啃着边缘,想将窝挪动到那扇门边,但以牠小小猫的力量,别说是用啃的拖了,连用头顶着牠的窝移动都办不到。
忙碌一阵子,完全无用,反而还搓掉了一些纸盒外覆的软毛。
牠生气地看着笨重新窝,猫掌泄怒地拍打一下,然後转头看着房间周围有没有可以保暖的毯子或者其他……喔喔喔,牠找到了!
猫眼闪亮亮,小猫掌很快地扒下放置在某柜子上的纸质面纸盒,那比牠笨重的新窝轻了许多,也小了很多。
牠开开心心地用头顶着面纸盒,回到男人门外,撕开面纸盒的洞口,窝在牠的第二个新窝里,当起看门猫。
第二天,男人一打开门,一眼就看见眼前有团垃圾……呃,不,是小黑猫窝在面纸盒里熟睡,身上缠了一团被乱抽出来的卫生纸。
「……不喜欢新窝吗?」
男人伸出大掌,将顽皮的小猫抱在怀里,有些无奈地揉揉牠的小脑袋。
睡得迷迷糊糊的牠睁开眼,感觉到男人温暖乾净的气息,舒服地用小脑袋蹭蹭他,安心地眯眼继续熟睡。
嗯嗯,牠是只幸福的猫,狡兔有三窟,牠也有三个窝,笨重但温暖的毛绒绒大面纸盒,轻盈好搬运的小面纸盒,还有,主人温暖乾净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