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当天天气出奇地好，连续下了几天雨的山上，因为全然的放晴而有山林里独有的森林气息，即便热，却也带有凉爽，不像是在城市里雨水积累时的闷热，我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手上拿着老师发放的塑胶袋和铁夹，和晴岚一起跟在队伍的最後面。
「呐，小希这个放进去吧。」魏逸凯的铁夹夹着一些被人随意弃置的铝箔包，我将塑胶袋拎起来，他轻巧的放进去我手中的垃圾袋。
「真没想到老师今年连垃圾量都要列入评分项目，那不如我们自己多买几瓶饮料喝完，再把垃圾放进去哈哈。」傻瓜二人组当中比较矮的男生笑闹着。
「好啊，就等你喝三十几包给我们啦。」魏逸凯灿然一笑，手上捡垃圾的动作没停，连续还捡了几个烟蒂。
「我哪可能一次喝这麽多啊，而且也太贵了啊。」
「不能的话就闭嘴，赶快认真的捡垃圾，我们的晚餐就靠这袋垃圾了。」魏逸凯在捡垃圾的同时抬起头对他们训着，在抬头的瞬间看到了些什麽，没好气的又开口，「阿海，你再继续偷懒的话，晚餐没有肉吃喔。」
我这才注意到从我们来到这个广场开始，李若海似乎就一直躺在一个石头上面，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树，枝叶茂密刚好成了一片阴凉在那个石块上头，李若海眼睛闭着，与世无争的躺着，一只手放在眼睛上头，有意遮挡穿越树叶而来的光线，看起来好不快活，连同额头上出的那一层薄汗似乎也可以被山里的徐风阴乾。
李若海听到魏逸凯的声音只是稍微睁开眼睛，但随後又将眼睛闭了起来，气得魏逸凯直对李若海叫喊，我看那个石块旁边还有树荫空间，我点了点站在我旁边有些失神的晴岚。
「怎麽了？」慢了半拍才後知後觉的回应我，她讲话有气无力的，气若微丝。
我对着李若海在的方向点了点头，「你去那边吧，只有那边有树荫，你待在那边会比较舒服。」
晴岚无神的双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石块那边的位置，但最後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没怎麽样，不需要休息。」
我张开口想要再讲些什麽，晴岚却是虚弱的拍了我的背几下，对我笑了笑，接着走到另一处的角落捡垃圾，我一向可以看懂她的背影，她的背影有些孱弱，她虽然不舒服，却走得很直，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是她给我的无声讯号。
我轻叹一口气，只希望这个垃圾袋能赶快被填满。
「阿海那个臭家伙，这种只会偷懒的家伙，除了我还会有谁想跟他同组啊。」魏逸凯又拿了一些垃圾放进垃圾袋里，嘴里不断碎念，表情郁闷，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一个总是在班上呼风唤雨的骄傲少年，此刻为了自己的晚餐在烈阳下劳动着。
「那你怎麽不去把他叫起来？」我随口应着。
「因为那家伙不喜欢被强迫，他脾气一起来，到时候游戏竞赛不认真玩，我们会更亏，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玩游戏很强。」魏逸凯无奈的又朝李若海那边哀怨的一瞥，最後夸张地叹了几口气。
「那也不错啊，等等玩游戏的时候就使劲使唤他就好了哈哈。」方友友豪爽的笑了起来，自然地加入我们的话题，并把一大堆宝特瓶丢进了垃圾袋。
「厉害欸，一下增加这麽多，等等我们就可以休息了。」魏逸凯眼睛一亮，对李若海的哀怨情绪一扫而空，对着方友友激赏的比了个赞。
「没什麽啦，是馥昕发现的，因为这个地方其他组好像来过了，我们就走得比较远一点，果然就看到比较多垃圾。」方友友身体一侧，我才看见了站在她身後的白馥昕，一头长发此刻绑了起来，而即便是这样她的姿态一样优美的不可思议。
「没什麽啦，只是因为垃圾袋的位置一直停在这里，所以来回走了比较远一点。」白馥昕笑的甜美，我的脸却烘然一热，拿着垃圾袋的手有点出汗。
「抱歉，是我的错！我拿着垃圾袋应该要跟着大家移动的。」我有些不自在的傻笑着，还抓了抓自己头，心里懊悔自己因为只顾着照看晴岚没有注意到自己负责垃圾袋这件事情。
「噢，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太介意。」白馥昕笑着优雅了挥了挥手，我却感觉到我的手掌心更滑，粘腻的彷佛要握不住垃圾袋。
晴岚不知道什麽时候走了过来，苍白着一张脸说话声音却仍然清楚，「是因为我走得比较慢，所以洁希才跟着我的，是我没想到。」
我看着晴岚的样子，想要说些什麽，却被她凌厉的看了一眼，我最终闭上了嘴。
「欸你们真是的，干嘛把气氛搞得这麽尴尬啊。」方友友笑笑的拍了晴岚的背，我来不及阻止，只看到晴岚本来就已经不稳的步伐，踉跄了一小步，或许只有我发现，而我的心里顿时有些酸涩。
分明就不是晴岚要求我的。
「喂，你们大家怎麽都在这边偷懒啊，我们到更远的地方捡发现超多垃圾的，大家赶快过去看吧！」傻瓜二人组突然凑了上来，吆喝着大家，瞬间打破了一阵尴尬，方友友带头跟了过去，白馥昕也跟了上去，连带着我也有些愧疚的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我突然的抬起头，眼睛就和那双本应该闭着的眼睛对上，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睁大眼睛，对他耸耸肩，「怎样？」我用嘴型问他。
他嘴巴开阖之间只有两个字，而我几乎怀疑自己看错。
「笨蛋。」
他从睡梦中起来第一个讲的话就是来骂我，我震惊的对他做了个鬼脸，而他似笑非笑的，我总是看不懂他。
魏逸凯跟在我後头，他安静的不可思议，我几乎是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我回过头，看到他垂首走着，我似乎没有看过他这样，表情有些阴暗。
「你怎麽了？」我问他。
「没怎麽样。」他口气轻松，但他却没有笑。
有那麽一瞬间我看着他的表情，有那麽样的感觉，好像现在我才从那一层层笑脸面具当中看到那麽一个魏逸凯，他的表情生冷，比起李若海的淡泊，他似乎更有些会螫伤人的尖刺。
我开口想问，但终究没问，而他轻快的越过我，走到了前方去，像是一阵挽留不及的薰风。
「晴岚，那我先过去好了，你就在这边等我们。」我犹豫了一下，想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的体力在烈阳之下像是春雪，残存的也等待要烧灼殆尽。
「你不用担心我啦，快过去吧，我会慢慢跟上。」晴岚对我笑了一下，但她额上的汗似乎没有停过，豆大的不断流下，皮肤本该有些自然色泽的，此刻变得有些惨白，我踌躇了一下，最後仍是对她笑了笑，转身跟上队伍。
李若海不知道什麽时候从石块上面跳了下来，他似乎本来就该和山林为伍，就连从那个有高度的地方跳下来似乎都是这样得心应手的，他伸出手来，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有些烦闷的直接把塑胶袋从我手中抽了过去。
「她体力不好？」没等我说话，他少见的主动对我提问。
「晴岚身体本来就比较弱。」我直觉性的回应，後来又补充道，「可是你不要太明显的照顾她，她不喜欢那样。」
「恩。」李若海没有多说什麽话，只是看着前方，表情也一如以往的僵硬，我摸不透他的想法，心一急，话就多了起来。
「可是晴岚真的是很棒的队友，她之前也常常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跟我一起做了很多运动训练，为的就是不希望拖累大家。」我说话有点急，或许是想要辩驳，天气太热，我连脸都涨红起来，却又有点难为情的尴尬，平时和李若海认真讲话的机会不多，一认真讲起话来反而有些别扭，可想起晴岚气喘吁吁练习的样子，又让我想替她说些什麽。
李若海朝我轻瞥了一眼，嘴边似笑非笑，彷佛在嘲笑我的慌张。
「我知道。」李若海仅仅是这样回应我。
「你知道？你知道什麽了啊？」他的神态太过自然自信，没有恶意的我只是对他的粗糙的敷衍觉得好笑，我作势要拿回垃圾袋，谁知道他即便是在跟我闲聊，手里的垃圾袋抓得还是很紧，我突袭失败有些尴尬的对着他笑，他倒是有几分没有说出口的得意。
「我知道你们会在午休的时候去操场跑步，大概已经好几个月了吧。」李若海优雅的不像话，他的语气清清淡淡的，而我一时半刻回应不上来，嘴巴倒是因为震惊而好一阵子阖不起来，连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
「走快点，难不成你想再被别人挖苦？」
我大梦初醒一般，才又急急忙忙地跟上，李若海本来就高，我又矮，走起路来都要多走好几步才赶得上他的步伐，我稍微细想之後忍不住又开口，「欸，不是啊，你怎麽会知道，这是在我们认识之前的事欸。」
「晴岚跟我说的。」他表情一贯漠然，却回的飞快，甚至有点异常。
「你骗人！晴岚那麽爱面子的一个人，我们还特别挑午休时间去就是不让别人发现，她不可能会跟你说！」我马上激动了起来，我得意地指着李若海的鼻子。
说谎的人却是神情变也不变的，他走得更快了，「爱信不信。」语气间有一些我难以捕捉，微弱到我几乎不敢确定存在的笑意。
「李、若、海！」
他轻快地走，而我在後面气喘吁吁的跟着，有时候我会突然发觉，他似乎总是这样无关紧要的掌握一些我特别介意的事情，而我们的关系，似乎就总是这样一前一後，我辛苦的追着他，而他轻松的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