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谨彦有点懵:「啊?」
华知旭重复道:「我要跟你比赛跑步!」说罢,他双手撑地,想要俐落的跳起来,结果右脚才一用力他就没忍住又跌坐了回去。
「哇噻,你是不是扭到脚了?」温谨彦蹲了下去,正欲低头察看,华知旭却一下子把脚抽了回来。
温谨彦道:「都肿了!」
华知旭道:「来比赛!」
温谨彦哭笑不得:「你脚都受伤了这样比赛哪会公平啊?」
华知旭坚持道:「不影响,我就是要跟你比!」
「你这样子对脚很不好,赶快回去休息,改天,改天我再跟你比好不好?」温谨彦一边温和的劝说,一边试图伸手将他扶起来,被华知旭一把拍开,理直气壮的反驳:「是我的脚又不是你的脚!」
「......」温谨彦无言了半晌。
眼前的男孩咬着下唇,几星金黄的余晖洒在他一双眼眸中,格外明亮。徐徐微风拨动着他额前的浏海,周围地上黄澄澄的落叶旋转纷飞,在他们周围被吹得沙沙作响。
温谨彦想,怎麽会有人能这麽固执。
良久,他道:「好吧,来比赛。」
闻言,华知旭一下子就爬了起来,单脚跳到跷跷板旁边,跃跃欲试的望着温谨彦。
他伸手指着公园尽头的一株老榕树道:「就从这里,跑到那棵树那边,没问题吧?」
这座公园除了溜滑踢等的游乐设施以外,旁边还有一块空地,平时许多大婶们喜欢在那里跳跳舞做做体操,小孩子有时也会在那玩鬼抓人。跷跷板到老榕树,不过大概五十公尺的距离。
华知旭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伸手将运动外套的袖子给挽了起来,双手叉腰:「我能有什麽问题。」
温谨彦走到他身边,在心中叹了口气。
搬来这里之前,妈妈就已经苦口婆心的叮咛过自己,要跟这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小朋友好好相处。他也欣然答应了,很高兴能有个住在楼下的好朋友。这个小朋友虽然是凶了点,而且还有些争强好胜,但温谨彦却很喜欢他玩滑板时自信的模样,很想要好好的跟他认识一下。
目前为止虽然不算顺利,但好歹已经成功踏出了一步——让华知旭按时收下他的点心,俗话说的好,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对吃货尤其如此。谁知道,这场考试就打乱了他的步调,悬殊的成绩显然伤了对方的自尊心,这顿晚餐更是对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
温谨彦不禁叹道,他这十年来的人生,还没有在「与人交好」这方面遇到过如此的瓶颈。
不过眼下华知旭如此的执着,他也只能先顺着毛摸,到时候再看如何收场了。
「我说跑才能跑喔。」华知旭转过头去,扬声道:「三,二,一!」
话音一落,他便抬脚冲刺——
不过华知旭显然低估了自己的脚伤。每往前跑一步,右脚脚踝都传来阵阵剧痛。温谨彦侧头瞄了一眼,瞧见略微落後自己的华知旭以及他一跛一跛的跑姿,心道果然如此。刚准备放慢速度放个水,身旁这小子便冷不防加快了速度一阵拔腿猛冲——
只见电光火石间,华知旭从他旁边飞奔而过,在最後不管不顾的往前飞扑向终点,扑了个狗吃屎。
温谨彦目瞪口呆。
华知旭呈大字型面朝下的扑倒在地,还发出「砰」一声巨响,从声音听起来脸都得砸扁了。温谨彦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身边,拍了拍地上这人的脑袋道:「知旭你还好吗?喂喂喂?」
华知旭倏一下抬起了脸,满脸都是脏兮兮的泥土,渐渐漾起了一个弧度极大的笑容:「我赢你了!」
「......」温谨彦无奈道,「对啦,你赢了。」
华知旭翻了个身,改成了面朝上,两手握拳的欢呼道:「Yes!」
温谨彦蹲在他身边问:「脚痛不痛?」
华知旭:「不痛!」
温谨彦又悄悄叹了口气,站起了身,然後朝地上的华知旭伸出手,温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华知旭望着他那张乾净的脸,背着光朝他微笑,心中微微一动。他怔了一下,接着缓缓抬起手搭了上去。
这是温谨彦搬来以後,第三次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而这一次,华知旭握住了那只手。
後来,那天,温谨彦背着别别扭扭的华知旭,沐浴在落日晚霞之中,一步一步走回家。
两人的关系就在那天产生了一点变化。
隔天早上,华知旭破天荒的提早几分钟出了门。
他抱着滑板站在温谨彦家门口,靠着墙假装仰头看窗外。
开门时见到这一幕的温谨彦先是愣了一下:「欸,知旭?」
「干嘛啦。」华知旭斜眼睨着他。
温谨彦顿时喜逐颜开:「你在等我吗?」
华知旭撇嘴道:「快点啦!」语落,转头走进电梯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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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的暑假,也就是温谨彦和华知旭小五升小六的那个夏天,这两对父母策划了一场旅行,也可以说是一场双重蜜月。
严格来说,是方惠心和许美如这对闺蜜睽违多年重聚以後,一心想要一起出国玩个痛快,找回青春时代那种活力四射的感觉,因此而安排的为时一周的旅行。
得知这个消息时,华知旭有些郁闷:「你们出国玩,丢我一个人在这?」
华妈妈安慰道:「不是还有小彦在这陪你吗?」
「啊?你们要放我和温谨彦两个人?」华知旭不可置信:「妈,我未成年,这样不合法吧!」
「怎麽可能?哎呀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啦。」华妈妈手里一边叠着洗净的衣服,嘴上一边说道:「我跟你爸呢,已经帮你们安排妥当了,惠心那边呢也同意了。」
「......什麽安排?」他质问道。他心中渐渐爬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华知旭在这方面的直觉向来挺准的,只要他妈妈特别胸有成竹的对他说什麽事,那麽有八成机率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华妈妈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落向他,接着绽开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满脸写着可疑。
「妈——」华知旭往後退了退,直到屁股顶到沙发的最尾端:「你该不会......」
「没错。」华妈妈笑着将双手用力抓住了华知旭两边肩膀,笑咪咪的道:「——爸爸妈妈出国的这一周,决定送你们去阿公阿嬷家住!」
霎那间,华知旭的脸色变了几变,由青转黑又转白,可谓精彩纷呈——
在他的记忆中,住在阿公阿嬷家的时光,那才是真正的恶梦!
他的阿公阿嬷不喜欢市区的喧闹生活,因此拒绝了华爸爸将他们接过来住的邀请,两人独自住在乡下的老家,过着安静舒适的山间生活。
不知为何,华家代代相传怕老婆基因,但凡是个男的,结婚後在家总是老婆最大,各各服服贴贴,且娶回来的媳妇无一例外都是妻管严。而华知旭的阿嬷,正是母老虎中的母老虎。
华知旭记得,在他六岁那年,爸爸妈妈就曾因为得临时奔赴国外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而将他暂时寄宿在老家,并因此给他留下了极深的童年阴影。
小时候胆子比较小,山区到了晚上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阿嬷又推崇「尽早让孩子独立」的最高指导原则,整理了一间空房让年幼的华知旭独自睡在那里。要知道,夏夜有时又湿又热,家中没装冷气,窗外不时还有猫头鹰的呜呜声,以及不知名动物的低叫声,再加上因墙壁隔音不好,时不时会传来阿公震天的鼾声,他只能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更别说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一只巴掌大的蜘蛛端坐在自己胸口造成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到了白天没事做,小华知旭便只能四处晃晃,结果被蚊子叮了满身的包,还被隔壁家的大黑狗追了一路,结果在逃跑途中不慎摔进路旁的水沟里,还是邻近傍晚的时候阿公把他拎出来的。
後来他被接回来之後,华知旭两只眼睛下的黑眼圈又深又浓,活像是个从墓中爬出来的骷颅头,把华妈妈都吓得不轻。
那时华知旭就咬牙切齿的吼道:「马麻,我一辈子都不要再去阿公阿嬷家住了!」
随即委屈巴巴的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