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吉他坐到床上,一只脚垂在床侧,背靠着窗户,手指轻轻的拨动琴弦,几个清脆的音符如行云流水自他指尖流泻而出。
彷佛这具身体对吉他具有某种记忆一般,他丝毫不用去想该怎麽弹,手指便自然而然的游走於琴弦上。
不过几秒,窗外传来清晰的「吱呀」一声,像是年久失修的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温谨彦微微顿了一下,然而并未停下手指的动作,悠悠然的拨着弦。
这时,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萤幕跟着亮起。
【知旭:今天不是彩虹了吗】
【知旭:我都快会唱了】
【知旭: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知旭:我好不容易开始复习英文了欸】
【知旭:你就开始弹吉他】
【知旭:好吧,勉强听听】
温谨彦瞥着他的讯息,有些忍俊不禁。
华知旭果然安分不过五秒,又有一条讯息通知跳了出来,刚刚才陷入黑暗的手机萤幕又亮了。
【知旭:这首歌是什麽】
看见这则讯息,温谨彦扬起嘴角,轻轻的跟着吉他伴奏哼唱了起来。
「七月的风懒懒的,连云都变热热的......」
他一边哼唱,一边拍着琴弦打着节拍。温柔的旋律和歌声随着那阵偷偷造访的微风,吹进华知旭的耳朵里。
华知旭就站在窗边,晚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丝,两手搭在窗台上低头摆弄着手机。
他打了几个字,又删了几个字。
温谨彦的声音并不低沉,却极具磁性,唱起歌来既细腻又动听。即使是像此刻轻松随意的弹唱,也显得清新悦耳,不知不觉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的说你爱我......」
很舒服,像艳阳高照的夏日中一杯新鲜的冰镇西瓜汁。也很温暖,像早晨的阳光包裹着全身那样令人放松愉悦。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华知旭听着听着,咬着嘴唇想了想,又将删掉的字还原输入了。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穿过头发又穿过耳朵........」
他总算是不堪其扰,抬起手将翘出新发型的浏海拨了开来免得挡住视线。他听着自己竹马的吉他声和歌声,心中感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心踏实。
因为一切都不曾改变,每天晚上,他都会打开窗户,这样静静弹唱一首歌。
而华知旭不得不承认,温谨彦的歌声具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就算再郁闷的心情,总是能被安抚下来,让乌云压顶的阴天不得不露出一角阳光。
所以,他也总会很有默契的在每晚这个时候打开窗户,听他弹唱一首歌。
他的手指悬在萤幕上空,经过片刻犹豫,终於按下发送键。
经过一段沈默,温谨彦还天真的认为华知旭总算是肯闭上嘴乖乖的听歌了。殊不知这才多久,手机提示音又「叮」一声响了起来。
【知旭:温谨彦我跟你说】
【知旭:你知道我们班的黎白吧】
【知旭:我喜欢她】
温谨彦看到了这三则line讯息,然而他没有解锁,没有已读,也没有回覆。
「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他轻声哼唱着,《夏天的风》尾奏婉转优美的音从他指尖逐个轻快的跳出,宛如流水声回荡在这个飘着茉莉花香的夏夜里。
☾
隔天早上温谨彦被床头的闹钟吵得睁眼时,首先感觉到的便是一阵的头痛欲裂。
他「嘶」的一声压住了太阳穴,痛得莫名其妙。
又不是喝了酒宿醉什麽的,一大早迎接他的就是这样铺天盖地的恶意!
温谨彦就这样听天由命的瘫在床上挺了一会屍,接着才扶着昏沈沈的脑袋坐了起来将闹钟按掉。
这不起来还好,一起来他感到脑袋又炸了。
各种信息在他脑中群魔乱舞,他却丝毫抓不住具体,只能放任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画面和资讯淹没他,围殴他不堪重负的脑容量!
终於挺过了围殴,温谨彦慢吞吞的从床头柜拿起眼镜架上鼻子,拔掉充电器抓起手机瞄了一眼。
一瞄不得了,在五通夺命连环call宣告无果後,小屁孩又开始洗版式刷图,并且仍然是昨天那张卡在石缝中的灰猫图。
「......哎。」温谨彦叹了口气,低头打字道:「我来了我来了,今天起晚了」
然而「晚」字还没按下去,他便已经听见楼下传来的电铃声。
好的,直接找上门来了。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温妈妈的热情招呼:「欸,知旭!难得是你来找小彦欸,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多吃一点?阿姨刚好有弄那个......」
「哎唷,谢谢惠心阿姨啦,我有吃我有吃,温谨彦他都睡过头了,我是来找他上学的!」华知旭答完,温妈妈仍锲而不舍的关心:「真的吗?你真的有吃吗?你们小孩子常常喜欢不吃早餐就去上学,阿姨跟你讲,这样真的很不好,一整天都会无精打采.......」
温谨彦背着书包来到楼下时,正好听见华知旭这一句:「惠心阿姨,你看都几点了啦。」
他瞥见温谨彦的身影,眼睛一亮,嚎了一声:「温谨彦!你今天在搞屁啊,要赶不上公车了!」
身穿学生制服的他更衬一身青春活力,洁白的衬衫和打得整齐的领带,遮眉的斜刘海在再配上一张笑脸,若不是他手中扛着的滑板和刻意单肩背着的书包太过惹眼,还真容易让人误会有几分乖巧可爱。
「快点快点!」他二话不说,上前拽住温谨彦的手腕便拖着他出门,临走前叫了一句:「慧心阿姨你不要担心,我有帮温谨彦买早餐!」
一到一楼,华知旭便一脚踩上滑板咻的扬长而去,到了路口还炫技似的跳起又落下,满脸得意的转过头。
温谨彦有些傻眼,「知旭你看路啊。」
他心道,虽然知道这男主玩滑板很有两把刷子,但这要是一不小心出了车祸全文完怎麽办啊,他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华知旭悻悻然的又转了回去,一下子溜过转弯处没了踪影。
温谨彦却也不着急,此时不知为何,他的脑中竟是对上学的路线有着十分清晰的地图,用不着害怕迷路。更何况......
果其不然,刚转过弯便看见华知旭抓着书包肩带,一脚踩在滑板上,一脚踩着地,撇着嘴道:「你快点啦,早上第一节就要考听写欸!」
温谨彦哭笑不得道:「你今天干嘛走那麽快?」
「你睡过头还敢说?」华知旭又重新站上了滑板,「不过你昨天和今天居然都睡过头了。」
温谨彦:「......很奇怪吗?」
「你以前从来不会啊。」华知旭又撇了撇嘴,「还有,为什麽我昨天回来木桶还在家啊?不是叫你把牠带回去吗。吼,一没准备又被扑倒了。」
啊这......似乎是忘记了!
温谨彦连忙笑着搪塞说木桶黏在你家打死不肯走了,随即又很快转移话题到今天的考试上,也不知华知旭信了还是没信,总之他也并不是那麽想追究。
两人就这样边聊边走,一前一後一快一慢。初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半露头的太阳斜映着早晨的街道,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灰尘在被阳光笼罩的地方飞舞。城市渐渐苏醒,街头巷口开始出现摊贩叫卖早餐的声音,枝头的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然而因为时间尚早,路上还是有些空荡,只有零星几个学生骑着脚踏车呼啸而过。
他们住的这条巷子里,有户人家格外喜欢茉莉花,种了一排在门口。每到夏天茉莉花盛开的季节,微风一吹,便能闻到阵阵花香。温谨彦就边走边盯着那一株株茉莉花出神。
华知旭忽然放慢了速度,两手搭在脑後,状似随意的开口道:「温谨彦,你有看到我昨天晚上发给你的讯息吗。」
「啊?喔,嗯,有啊。」温谨彦回过神来。
华知旭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那你......要帮我追她吗?」
温谨彦也抬眸与他四目相接——他想要一口应下,这就跟他所读过的故事发展一样了啊!暗恋女主的男主让男二帮忙一起追,最後修成正果......他应该照着剧情走,应该要立刻说好!
然而,前一天在华知旭家中那股异样的情绪再次漫了上来,彷佛扼住了他的喉咙,有口难言。还来不及作出回应,华知旭便忽然「啊」的叫了一声:「公车来了来了来了!快跑!」
再一眨眼,华知旭已经跳上了滑板,如一阵风般从他身边掠过。
晨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就淹没了他——温谨彦眯起眼睛,不知为何,鼻尖充斥着的淡淡茉莉花香忽然变得有些熏人。
刚刚才退去的头痛感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