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7年开始,中秋节正式被列为全民的法定公休节日,而这一年的中秋节是个星期二,月爱直接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她和她母亲回东莞了,她发短信里和我说了这事,不过,她依然拒绝和我打电话。
在听不到月爱声音的每个夜晚,包括中秋节,我都坐在电脑前,疯狂地敲打着键盘,只用了短短一周,我的小说已经写到一半了,而我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打字速度这么快。
作为一个小说创的菜鸟,我难以避免地写了自己真实的故事,也就是以我的主观所见所闻为蓝本,而且还用了大段大段的对话,去替代辞藻文采、叙事描述和人物塑造。如果让我现在重读一次以前写的文字,我真的无法面对,也无法接受。
然而,我的创作进度也恰好卡了在这一半,因为这小说的时间轴节点,刚好写到了月爱认识志明。
月爱是什么时候认识志明的呢?一旦我对时间轴上的人物关系有疑问,我就会点击进去月爱的QQ空间,寻找我需要的答案,或者准确地说,叫寻找蛛丝马迹。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就看看是从哪天的空间说说或者哪篇日志开始,有志明的点赞和评论,不就心里有数了嘛。
其实,我也可以不写志明的出现,把志明从时间轴上抹掉,让小说的走向,变成只属于我和月爱的童话,不好吗?坦白讲,我不知道好不好。
我以为月爱会在东莞待到周日才回来,毕竟周一要上课的,但在周五的夜晚,她突然给我打电话,我欣喜若狂地接通后,却只听见她的哭泣声,她哭得喘不上气来,哭得连话也说不清楚。我心想糟了,肯定在东莞出事了。
“雨果!雨果!雨果!”
“乖,你在哪里?没事的,乖,我在的,没事的。”我安慰道。
月爱依旧在不断地在哭,足足过了有十多分钟,她才勉强组织好语言,告诉我她就在我家楼下。
我立马穿好衣服,跟母亲胡编了一个借口,说初中同学喊我去“煲蜡”,盛情难却,我得去拒绝一下,因为我要好好学习。母亲说,去吧,好好和他们说一下,技校和六中是有区别的,以后别一起玩了。
我到楼下的时候,老爷爷开的小卖部还在营业中,而月爱就站在了正前方的大排档那边,她看见了我,直接向我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她用哭腔跟我说:“雨果,你别生我气了,好吗?雨果,好不好?”
我点了点后,然后抚着她的背,想帮她顺顺气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有你了,所以让司机把我送到这,我就想你陪陪我。”说罢,月爱又大哭了起来。
原来,月爱是自己偷偷打车回的广州,因为她受不了和父亲全家人一起吃饭的场面,那所谓的爷爷奶奶,所谓的大姨、二姨,也就是她父亲的大老婆和二老婆,以及那堆色眯眯的所谓哥哥们,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月爱的全身。
在东莞的家族聚会里,月爱就像动物园里的老虎,她想过反抗的,但被母亲制止了,母亲让她乖一点,这次回东莞有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问她父亲再要两百万。
等月爱把眼泪哭干,我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小心地跨过这街巷地面上的一个个“煲蜡”坑。
“煲蜡”就是把广州酒家的月饼铁盒,放在打开放在地上,然后往里头不断扔点燃的蜡烛,直到熊熊大火在铁盒里烧起来,把无数根蜡烛烧熔,像煲粥一样。而我们小时候甚至还试过往里头扔打火机了,听着爆炸的声音,赶紧躲跑,又刺激又好玩。
现在回头看,这绝对是个很危险的中秋游戏,我也分不清这是全广州的传统呢,还是说就只是我们海珠老城区的小孩才会这么玩的。
我们穿过了婚纱街,来到了海珠桥脚站,然后上了一辆空荡荡的8路车。我们在车后门对侧的双人座那坐下了,这是我和月爱最熟悉的座位。
月爱拿出了MP3,并递了一只耳机给我,我戴上后,她的头微侧,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时,MP3里播放的是《爱情有什么道理》。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坏/偶尔有些小小的悲哀/
/我想别人也看不出来/即使孤单会使我伤怀/
/也会试着让自己想得开/
/对你不知道是已经习惯还是爱/
就这样,莫文蔚的歌声伴着我们,穿梭在这珠江沿岸的夜里。
/当初所坚持的心情/
/是不是还依然存在/
/眼看这一季就要过去/
/我的春天还没有来/
“雨果,你说,2017年会怎么样?”月爱突然问道。
“你是说10年后吗?”
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10年后,2017年?我应该27岁了,应该已经在一家公司工作满5年了,运气好点的话,应该还升了个职。
“我们会不会已经有小孩了?”月爱再问道。
“会吧,我觉得会的。”我快速答道,然后看了看月爱,这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月爱累得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后,她重新睁开眼睛,用坚定的语气继续说:
“那一定要给咱们的女儿,一个很好很好的家庭环境,不能让她像我一样。”
那天,也是我和月爱第一次聊到了未来,她那坚定的语气,让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坐在8路车上,我憧憬了好多画面,大学毕业,进了大企业,攒到第一笔钱,买一辆奔驰车,付了买房的定金,向月爱求婚,去东莞拜访她的所有亲戚,去海珠区民政局领证,在东莞和广州两地都摆喜酒,在医院产房焦急地等待女儿的出生......
我把月爱送到了她家小区的门口,几个保安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月爱当着他们面亲了我一下后,转身就刷卡进去了。我在走回去车站的路上,收到了月爱的短信:
(我爱你,谢谢你,我答应你,不再和他联系了。)
这一来一回地送月爱,耽误了好长的时间,我以为回到家后,母亲会震怒,没想到她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搭理我。父亲喝醉酒了,几个同事把他抬回了家。此刻,他正趴在客厅的地砖上,一边吐得乱起八糟,一边挥手喊着:
“我准备做生意了!准备要发财了!你们等着!阿!”
母亲让我赶紧回房间写作业,或者直接睡觉吧。但是,我既没有写作业,也没有睡觉,而是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QQ空间,继续把第一篇日志的草稿写下去。
我决定了,全部抹掉出现志明的场景和对话,我要改掉这个故事,把它改成我想要的样子,然后等11月的时候,送给月爱,当作她的生日礼物。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我和月爱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依赖我。我们脑海里只有眼前的对方,无论黏在一起多久,都不会觉得腻,只怕片刻的分离,又难过得死去活来。同时,为了节省电话费,我们还搞了一个移动内网,每月只需要很少的花费,内网里的用户就可以免费无限通话。当然,在这个内网里面,还有月爱的表姐。
每周一到周五,我们都好好学习,在学校食堂和学校附近,都保持着距离;而一到周末,我们就会在工人文化宫剧院约会,在二楼的情侣厢座里,我们肆意妄为,疯狂试探着身体和道德的底线。
在那段蜜恋期里,我甚至都忘了志明的存在,月爱就是属于我的,仅仅只属于我的。
“所以,你们俩到底有没有做过阿?”
这次,陈颖彤约我去了学校外面的韩餐馆,其实就是个朝鲜族餐馆,开在一座居民平房的一楼。这会正值10月下旬,甲型流感防疫工作刚结束,我们终于可以出学校了。而我和陈颖彤这种不太正常的男女关系,也已经维持了快一个月了。
关于我的过往,我跟陈颖彤讲了三分之一的实话,三分之一的假话,还有剩下的那三分之一,我压根就没有提及,当做没有发生过。
“你说的是,做爱吗?”我反问道。
“不然呢?”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在碟子那拿了一片很大的生菜叶子,我把尽量多的韩式烤肉,夹到生菜上,然后把生菜层层对折,把烤肉包得鼓鼓地递了给陈颖彤:
“来!你先吃!”
“谢谢雨果少爷!”
看她吃得这么满足,我不由得想起,元哥说,他就是在这家韩餐馆,碰见了陈颖彤和她男朋友的。那天,元哥偷摸地从学校围栏爬了出去,他女朋友从九台县赶来了长春,要和他开房,因为他们太久没做爱了,憋不住了。
“对了,下周你必须得来!”陈颖彤用她大大的眼睛瞪着我说,“不许迟到哦!我报名参加了文学院的歌唱比赛。”
“好啊,你打算唱什么歌阿?”我附和道。
“可能是Beyongd的《光辉岁月》吧,挑战一下你们广东人的粤语,东北人也爱听,说不定就拿名次了。”
对了,好像一直没有提到过,陈颖彤是绵阳人,她告诉我,理工大学在四川省高考,可是一本哦。确实,当时报考志愿的时候,我也做过调查,貌似理工大学只有在北京、上海和广东省,是二本,而在全国别的地方都是一本线以上。
“那我得好好教你粤语了,手把手地交。”
其实我还有半句话没说完,那就是“肉贴肉地教”,在公共场合就算了。接着,我从卫衣的兜里掏出了一包新买的烟,在我拆包装的时候,陈颖彤阻止了我:
“别抽了别抽了,不是说过让你少抽点嘛,乖,听话,好吗?”
陈颖彤说她其实早就戒烟了,校学生会面试那天,在教室外的吸烟区,她问我借烟,纯粹是为了认识我。
“好,我听话。”说罢,我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把烟又放回了卫衣兜里。
严格来说,理工大学寝室楼的闭寝时间是9点半,那天我们9点才吃完饭,但只要稍微走得快点,赶回寝室的时间应该是有余的。
我们牵着手从韩餐馆出来后,没走多远,天空就开始飘雪了,我惊讶地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张开手臂,就想好好地感受一下这缓缓而落雪花。
在我18岁之前,我应该没想到,接下来的连续12年,我都会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生活着。长春4年,加拿大8年。
见我兴奋地像个小孩,陈颖彤便偎依在我怀里,她把我搂得紧紧的,然后小声对我说:
“雨果,要不今晚别回学校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