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梁语帆,是全国田径赛的那日早晨。我比平常早半小时到校,一进校门便看到组长他们已经在集合并发放早餐。
见我来了,组长拿了一个三明治给我,「要红茶、咖啡还是豆浆?」
「咖啡好了,谢谢。」我接过早餐与组长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聊,一边喝着咖啡提神。
当小巴士到校後,学生逐一上车,剩下几位学生由老师们各自载到现场,其中一位,是梁语帆。
梁语帆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慢慢走向我。或许是她背光而来,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楚,而我下意识地回避她的视线。
看到她,我的胸口不禁感到难受。
我逼自己将那天的「意外」抛之脑後,我想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每当午夜梦回之间,我总会莫名想起梁语帆,以及那个吻。
「姐姐。」
我身版不自觉一颤,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便坐进驾驶座,女孩也跟着上车,坐在副驾驶座。
「需要我坐到後座吗?」女孩问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点颤抖。我轻吁口气,道:「不用,没关系。」
於是彼此之间的距离便这麽拉近了。
驶离学校,我跟在组长的轿车後。梁语帆一上车就看着窗外,看上去平静自然,可腿上的双手十指互相搅弄着,彰显她的不安与惶恐。
车程只有短短四十分钟,可沉默的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世纪那般让人难熬。红灯前,我打开车内音响,让广播自音响宣泄而出。
欲上高速公路,我看了梁语帆一眼,轻道:「安全带记得系。」
她如一只惊兔惊慌失措,面上有着强装的镇定。或许是第一次坐我的车,抑或是别的,竟是怎麽也扣不好。
见状,我将车停在一旁,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上身前倾靠近梁语帆。她身子一僵,可没有後退。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香,我轻巧地拉过安全带,轻易扣到身子另一侧,欲收回身子时,听到一句细声,「谢谢姐姐……」
我故作轻松地道:「我都不知道我会吃人,让你这麽怕我。」这个样子的梁语帆,太奇怪了。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梁语帆大概是真的怕我误会,当我手放到排档上时,她忽然倾身而来,直看进我眼里。
「我没有怕姐姐。」
这是今天她对我说的,最宏亮且最坚定的话语。
我别开眼,那股压迫却仍压在上方,我欲开口,却听她问道:「姐姐……没有想问我什麽事吗?」
能问什麽呢?身为校护的我与田径队的学生能有什麽呢?我摇头,「梁语──」
「如果今天,我只是我,没有其他身份,姐姐还会这麽抗拒我吗?」
我一愣。
我抬眼,迎上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眸,看见自己的身影。她的目光没有半分迟疑,那样清澈而真诚。
而我想到了范梓楉。
我低下头,没有回应,只是将视线放回前方再次发动轿车,朝着高速公路笔直而去。
在没有塞车的情况,车子平稳向前,不一会,副驾驶座的梁语帆便睡着了,我也跟着放松了些。
现在的我,清楚知道自己不适合、也不应该去接受任何人的感情,遑论是梁语帆的?她正值年少,未来还有更宽阔的天空等着她去闯,在这广大的世界,她看得不够多也不够远,我不值得让她为我停下。
更何况……匆匆瞥了一眼她脚上的运动鞋,是与范梓楉成对的,扎在我的眼里。
梁语帆不是一个人。
这个事实横亘在我们之间,不是她所想的、所说的那样简单……我越想越纠结时,一阵急促手机铃声打断我。
我戴起耳机按下通话,一边保持专注开车一边道:「喂?」
「榆枫。」竟然是程沂桦……我呆了几秒才应:「怎麽了?」
「我今天请假一天想回家休息,但我的钥匙不见了,室友也明天才回来……我能不能去你家待一下?」
我不假思索地回:「可以啊,反正你知道备用钥匙放哪,你自己拿吧,不过我今天可能晚点才会到家。我在开车,之後再联络?」
程沂桦应声好後便挂上电话,我将手机放到一旁,余光瞥见梁语帆圆滚滚的眼睛,似乎是被方才的电话吵醒了。
总觉得自己不该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於是我率先开口道:「好像快到了,你有晕车吗?」然而她置若罔闻,低声嚷嚷:「快到了吗……」随即拿出手机滑了下,很快地又收起了。
隐约能看到匝道,下高速公路不久後,即抵达会场。梁语帆望向车窗外,在我即将切换车道下高速公路时,她忽然道:「我想跟梓楉提分手。」
我一怔,稳住方向盘,心口直跳。
「……为什麽?」
「不是姊姊想的那样。」梁语帆顿了下,道:「不全然是。」
驶下高速公路的轿车笔直前行,梁语帆娓娓来道:「并不是一时的冲动……很早之前我就这麽想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麽办,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拯救她的。」
风来云散,阳光恣意地铺张开来,我眯起眼,逆着光在陌生的城市中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确保我与梁语帆的安全,可我的心思全放在梁语帆身上。
我默了下,开口道:「不是因为不喜欢了吗?」
红灯前,我终能好好地看着梁语帆,这才见到她眼底的悲伤,竟如一片幽深大海。
梁语帆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情吗?
「这或许,要从去年暑假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