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以前我便知道，世界不会因为我的悲伤而停止，所以，无论发生什麽事情，我都得继续打起精神过下去。
夜里的辗转难眠，让本该睡到自然醒的周六显得如此漫长。起床後，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出门到附近的早午餐店吃中餐。
我独自坐在窗边的矮沙发上，我点了一份欧姆蛋与美式打起精神，只是一放空还是会想起昨晚的种种与晚上将至的婚礼。
兴许是因为假日，店里人潮在午後络绎不绝，四周都是陌生的谈笑声，所以当那熟悉的嗓音传入耳里时，特别清晰。
「我要外带一份烟燻鲑鱼松饼。」
我的座位正巧在柜台前方不远处，所以店内客人都是在我前後方点餐。当我一听到那清冷的声音立刻回头，刹那间迎上一双冷若冰霜般的眼眸。
是范梓楉。
「你怎麽……」我有些讶异会在这见到她。当她一走近，我便闻到淡淡的菸味，忍不住蹙眉，「你抽菸吗？」
范梓楉一顿，不答反问：「日日一个人吗？」
我抬头看了看她，「你不也是吗？」范梓楉望向落地窗外，轻道：「是……也不是吧。」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禁一愣。
有个绑着马尾的女孩站在那，身材高挑，穿着短袖与短裤，手随意插在口袋里看了这一眼，挥了挥手。
这个人……我见过。我对外面女孩的长相有一点印象，我似乎在哪看过……
「同学，好罗！」
闻声，范梓楉回到柜台拿餐点。离开前，她朝我弯弯唇角，「下礼拜见，日日。我要去找林臻了，拜拜。」
林臻？我猛然想起那个女孩是谁──是梁语帆的直属学姊！
范梓楉走出店里，走到林臻身旁，林臻搂了搂她，竟侧首亲了下范梓楉的发。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一凉。
在外人眼里，或许她们是一对两小无猜的情侣，可是……梁语帆呢？一想到梁语帆，我追了出去，不顾旁人眼光喊住她，「范梓楉！」
前面两人回头，范梓楉不知道跟林臻说了什麽，将餐点塞给她独自走向我。凉薄的面上神情淡然，见着这样的范梓楉，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才好。
「日日。」范梓楉轻道：「你──」
「你不能这麽做！」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个。我还没能好好梳理自己的思绪，只想告诉眼前的，被梁语帆喜欢的女孩，不能这麽做，不管有什麽原因──
「如果，梁语帆知道呢？」
我怔然。
范梓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回头看了林臻一眼。她耸耸肩，走进一旁的便利商店里。视线放回前方，我看着她，颤颤问：「……什麽意思？」
「很多事情……日日都不知道吧，例如，梁语帆其实不喜欢女生这件事，你知道吗？」
对於我所听见的，我不敢置信，甚至是无法相信。梁语帆？那个认真告诉我，喜欢范梓楉的她？怎麽可能？
「在遇上我之前，梁语帆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女生在一起，她无法接受与我之间有拥抱以上的亲密，接吻、触碰彼此……这些，她都没有办法做到，可是……」范梓楉望进我的眼里，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低道：「我需要。」
「你……」
「我只不过是跟林臻学姐各取所需，不对吗？」
风来後，乌云蔽日。方才耀眼温暖的阳光被遮去大半，包括范梓楉身上那圈阳光，使她的神情看上去幽暗不清。我看不明白她的情绪，她又平静道：「我爱梁语帆，而那份爱里不足的地方，我从学姐身上拿取，这样炮友的关系，梁语帆也同意，那麽，我们做错什麽了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范梓楉轻笑一声，「你讨厌我了吗？日日。」
我抿了下唇，摇摇头。
「范梓楉。」林臻从便利商店走出来，在不远处喊：「要不要走了？」
范梓楉瞅我一眼，落下一句话语後，便转身朝林臻走去。
「……梁语帆没想你想像中的单纯。」
我一怔。那一句轻淡的话语，竟让我无法开口叫住她。直到范梓楉与林臻消失在转角，我才转身走回咖啡厅，早早结了帐。
或许是因为有方才那一出，我忽然很想见梁语帆一面。
而我也真的这麽做了。
我没有直接回家休息，而是开车到Ｃ中附近。其实我也知道假日学校不太会有学生，除非是应届考生才有可能到校温书，但我还是去了。
下车後，我深吸口气，试图和缓有些焦躁的心情。无论是忽然出现的许海芹也好，或是今天巧遇的范梓楉也罢，都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迎面而来的阳光温暖舒适，我走进校园里，听着此起彼落的蝉鸣声，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这大抵是我第一次在无人的Ｃ中里面散步，经过操场时，我不经意往跑道一看，有些愣住。
有学生在。不是零星几个，而是一群身穿田径队服的学生正在练习……如果今天田径队有来学校练习，是不是代表也许梁语帆真的在这？
本来没有期望的事物，在有可能实现的时候，是不是特别让人激动呢？只是我左顾右盼了一下，心里那点翻涌也慢慢回归平静。
梁语帆不在。
想来也是，田径队在这练习，又不代表梁语帆一定在这……想想早些不是还碰到林臻吗？我自嘲地笑了笑，打算再绕一圈就要离开。
我方走到长廊上，随意往保健室方向望去，不禁停下。
午後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长廊，一道又一道，照亮女孩大半的身影，也使她脸上的笑容明媚而温暖。
那是梁语帆才有的笑容。
梁语帆朝我挥挥手，大步迈向我，那身影彷若如风，我竟也情不自禁地走向她。在往後的日子，我时常想起这段如薰风一般的日子，也一直记得女孩的身影。
「姐姐？你怎麽在这？」梁语帆身上穿着田径队的队服，紮着马尾，整个人透着青春的活力。
迎上梁语帆清澈的目光，我别开眼，「我有东西忘在保健室，所以来学校拿。」真的遇上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我走向保健室，梁语帆跟了上来，我问：「你不用去练习吗？」
「差不多结束了。」
我思忖了下，一边打开保健室一边道：「林臻今天没有去练习吗？」
「林臻学姐？」梁语帆的语气上扬几分，「没有，她最近好像比较忙，比较少来队上……怎麽忽然问起她，姐姐跟她很熟吗？」不知为何这话说到後面声音越低，我看了梁语帆一眼，瞧她一脸不开心，我失笑，「干嘛呢？」
「我以为姐姐只跟我还有梓楉比较熟的。」她瘪瘪嘴，彷佛在抗议似的。我坐到位子上拉开抽屉确认资料边佯装随口道：「是没错……我好像很少看到你们跟林臻一起出现。」
「对啊！」梁语帆坐到我前面的椅子，趴在椅背上道：「因为梓楉跟林臻学姊又不熟，我怕同时找她们会很尴尬。」
我一怔。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笑容纯粹的梁语帆，想到范梓楉那双清冷的眼眸。那刹那间，我忽然明白了什麽。
──有人在说谎，但是，为什麽？
梁语帆疑惑地看着我，我正想着如何解释时，手机适时地响起。我站起身接起电话边走出保健室，「喂？」
「榆枫。」是前辈的声音。「你在家吗？」
「现在不在家，不过……」我看了眼梁语帆，她正在滑手机，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视线。「要回去了。」
「那好，你到家跟我说，我去找你。」
语末，前辈直接挂上电话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我怔怔地看着手机，忍不住苦笑。
总觉得……所有事情都超出了我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