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我伸个懒腰,将电脑关机准备下班离开时,我隐约听到外边有脚步声,不一会,停在学务处门口前。
我往门口一瞧,却迎上熟悉的眉眼,使我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嗨。」是程沂桦。
我错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麽会在这……她走进学务处,像个学生一般趴在我的柜台前,笑吟吟地道:「想不到吧?」
「你怎麽……」
「谁叫你不告诉我。」程沂桦那双眼亮晶晶的,像只见了鱼的猫似的,「我只好去问林慕瑾罗!不过……」
凝视着她,我的心口微热,以为那次晚餐之後短时间内不会再看到程沂桦,然而,她现在就在我眼前──入目之处,竟多了一张红色喜帖。
我接过一看,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程沂桦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她说,她可以告诉我你在哪上班,但是我必须把这个亲手交给你……这是谁的喜帖啊?」
拿着喜帖的手部自觉颤抖,我喃喃:「许海芹……」
这是,许海芹的喜帖。
「许海芹?」
我深吸口气,将喜帖压到桌垫下,一时之间,竟感到有些晕眩。不,或许是说,头皮发麻。
「嘿,你怎麽就都不理我呢……」程沂桦走进柜台,站到我身边,「我以为你看到我很高兴的。」
我不知道该用什麽表情面对程沂桦才好,或许,现在的我不适合面对任何人吧……於是,我冷淡地说道:「谢谢,不过你先走吧。」
程沂桦错愕地看着我,「你──」
「拜托!」我抢了她的话,忍住眼泪哽咽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样……」
程沂桦微蹙眉,神色黯然,红着眼,咬着牙说道:「……随便你吧,我也不想知道许海芹是谁了。」
听着她带刺的语气,我的心微微泛疼,欲说些什麽试图挽回我的情绪失控,可下句落下,直接撕裂我的心脏一般,令我怔在那说不出话。
「反正下次,你收到的就是我跟骆克祈的喜帖了。」
晚风不歇,树梢婆娑作响,犹如叹息,久久不止。
杵了会,我才拿起喜帖,往碎纸机一扔。见那红色喜帖碎成一条条纸片,我轻叹口气,关灯走出学务处。
真的是,太糟了。
我知道不能追上程沂桦,那麽,至少我可以找前辈问清楚这一切。我打电话给前辈,约在医院楼下咖啡厅。
挂断前,我问:「……你不问我为什麽突然找你吗?」
我随即听到前辈的轻笑声,缓道:「只要你找我,我肯定到,不需要理由。」後,她结束通话。
我低下眼,踩下油门,将手机收到包包中朝医院驶去。
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要程沂桦将喜帖转交给我呢?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美食街中,我独自坐在角落的咖啡厅里,等了会,一抹熟悉的身影缓步而来。
当前辈走近,我朝她挥挥手,她微微一笑,神情泰然。方走进咖啡厅里,她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说好,前辈便买了两杯饮品,一杯分给我。我们一前一後走出医院,到外边散步。
夜风温柔,轻轻拂过双颊,如双手轻抚而过。我默着不语,前辈也是。
走了会,前辈停下,坐到一旁长椅上。我站在一旁,见前辈放下手上饮品,空出的双手摸了摸不知从何处跑来的大狗。
我出声问道:「这是……」
「不是我的狗,不过我的确喂了牠好几天。」前辈目光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可以的话,真想带回家养。」
我看了看,发现大狗颈上有项圈,我疑惑问:「难道有主人吗?」
前辈摇头,「有,也没有──牠主人过世了,我看着舍不得,就为了牠几餐……」前辈不知道想起什麽,轻叹口气,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当牠主人我肯定是乐意的,可牠不会认我的,因为……迟了吧,太晚遇见了。」
不知怎麽地,前辈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可我还来不及细想,她又说道:「你是为了程沂桦所以来找我吗?」
我一愣,迎上她清澈的眼眸,别开视线,点点头。前辈问我发生什麽事了?我便把今天的事全说给她听
我们坐回长椅上,前辈听完後说道:「我想,程沂桦生气,是因为当下你在乎许海芹比较多。」
我呆住,随即不甚赞同的摇摇头,「我迁怒她……」
前辈只是看着我,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不是真的不打算告诉程沂桦你在C中……我会告诉她,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想她。」
我愣愣地看着前辈,忽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至於喜帖,是顺便。不过,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应该说,我没想到许海芹对你的影响这麽深,这是我失算了,抱歉。」
我摇头,知道这不是前辈的错,是我,到现在依旧放不下。
我与前辈默了一会,右肩上忽然多了一股沉沉的重量,是前辈靠着我,而我不敢乱动。
「刚刚……那只狗狗的主人,其实是我的病人。」
我一愣。安静地听着前辈继续说道:「我……真的好想救活牠的主人,让牠不孤单……」
或许是前辈的语气太过悲伤,我竟也感到怅然与不舍,心有戚戚焉。医院是生死之地,有人在这继续活下去,也有人就此天人永隔。
医生再怎麽伟大,也只是凡人而已,无法决定病患生死,只能尽力、努力……我轻轻握住前辈的手,坚定道:「前辈,你是好医生。」
前辈的轻语逸散在风中,乘逝远方。
「但我无法代替他,成为牠最重要的人。」
「可是,你尽力了。」
前辈挺直背脊,也抽离了右肩的温度。我转头看向她,她扯了个笑容说道:「是啊……我尽力了……却还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