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了。
纷飞於视线之前的发丝勾至耳後,我抬眸望着街树,末梢已有了些许绿意。也许不够繁多,但春天的脚步的确近了。
初春的夜风点亮了夜晚,目光越过人群,对面亮起小绿人了。
随着人群的脚步徐缓地走向前,忽然想起了前阵子的冷寒,总是冷得缩着身子走。晃眼而过,冬天最终是离开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夜,令我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程沂桦。
公车站旁的街灯仍是明亮的,我望着她站在街灯下,双手插在大衣中,歪着头,似笑非笑望着我。
程沂桦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眯成了弯月般弧度,眼底流淌几许温柔。我情不自禁喊了她,却不敢走近她。
「程沂桦。」
「嗨。」
「等很久了?」我问。
「顺路而已。」并不是在等你。我懂她没有说完的话,心头一紧,我回以她一个不清不淡的微笑。
我站到程沂桦身旁,抬头凝视街灯,随口道:「我也刚下班,碰巧。」
程沂桦瞥了我一眼,调侃似的说:「碰巧吗?我记得这班车是反方向,到不了你家。」
她总是这样不留情面地揭开我喜欢她这件事。我无言以对,只得苦笑。我想告诉她,这班车是到不了我家,可是能与你独处,所以,我愿意,一次又一次。
「公车来了。」程沂桦迳自上了车,我边摇头边无奈笑着跟在她後面。上了车,她没有哔卡,我站在她身後,看着她掏出钱包东翻西找,翻出了一块十元、四块一元,似乎有些尴尬。
司机关上门,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放到她手中。
公车徐缓地启动,摇摇晃晃,她的笑容也跟着恍惚。零钱掉入钱桶里声音是清脆的,我哔卡,随後走到公车後方的位子。
「我欠你一块。」程沂桦说,甚至没有回头,「我下次还你。」
「不用了,一块而已。」
她顿了顿,向前迈步走,「我不想欠你,各方面来说。」
我一僵。
程沂桦坐到了右手边倒数第二个位子,她站在走道上,等我坐进靠窗的位子她才跟着坐下。
程沂桦闭上眼,而我戴上耳机,分了一边给她。我戴右耳,她戴左耳,我听什麽她便听什麽,只是她听的是歌词,我听的是心声。
『情歌告白?这太浪漫了,不像你。』
我何尝不知道,我不是如此浪漫的人,却愿意为你多花些心思,不为什麽,只因为我想要而已。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程沂桦,喜欢这正肆无忌惮靠在我肩膀上睡觉的女人。
我轻叹口气,无奈一笑。
包括她本人也知道。
我转过头,目光落在车窗上,是程沂桦疲倦的侧脸。我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正大光明凝视。
我只能将我的喜欢,藏在眼睛里,小心翼翼地收藏。然而不想轻易让人知道的心意,却总躲不过她的眼睛。
约莫二十分钟过去,见站已近,我便摇醒她,「欸,你该起床了,你差不多要下车了。」
她睁开眼,茫然的目光顿了顿,摇头,发丝搔得我好痒,连心跳也跟着被骚动了。眼看下一站就是熟悉的站名,我没好气地劝:「真的要下车了,别闹了。」
「不喜欢吗?」我拿她没辙,程沂桦是知道的,於是我推开她的头,「快滚下车啦。」
程沂桦一边揉眼一边起身离开座位,一个刹车,程沂桦往前倒,我立刻站起身伸手揽住她。确定她安然无恙後我松了口气,下一秒笑容又僵了。
程沂桦几乎整个人倚在我怀里,她抬头,那是骄傲的微笑。
……这是我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了。
「好好好,我陪你下车。」双手投降、我投降!
程沂桦胜利一笑,帅气地递票下车。我硬着头皮跟着她走下车,嘴角却不禁上扬。
爱情似乎是这样的。
将一个人的全部──包括不爱自己的那一部分,揉捻进在心底,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那就是爱情。
那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剥夺、时间带不走的地方。
即使那个人让你明白──你再努力、再喜欢她,那个人终究不会喜欢你。
你喜欢她,终究是一个人的事。
六年,整整六年──程沂桦仍不喜欢我,她不属於任何一个人。
程沂桦的心,是个无尽的永夜,没有人可以驱散她的忧伤。
「我到家了哦,你路上小心。」
我站在路口停下脚步,程沂桦对我挥手道别,快步奔向不远处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毫无留恋地离开。
「……路上小心。」我轻叹口气,苦笑看着手中提着的纸袋。
其实……里头装着一个巧克力蛋糕。
我转身安静地退出她的世界,还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嬉闹声、拉炮声,高唱着生日快乐歌。
完全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走在漫无目的的巷子里,我抬头望着狭窄的夜空。
六年的喜欢与付出,在程沂桦的眼里,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并没有要求我这麽做,所以,她不必同情我、可怜我,给予我丝毫的温暖。
我任她予取予求,只为换到一个昙花似的笑容。
她没有问我,纸袋里装着什麽。即使她清楚知道今天她的生日,我一定会做些什麽来庆祝,不可能一笑而过。
……但她的知道,不代表在乎。
这六年来都是一样的。
送不出的卡片、送不出的蛋糕,伴我度过漫漫长夜……
「程沂桦……生日快乐。」
我对着夜空,轻声一次又一次地说。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