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後的北郊湖畔
近年关的帝都天气又湿又冷,纷飞的雪花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妆点在树枝上。孟少卿拿出打火机,点燃烟斗,在寒气逼人的冬天里独自一人吞云吐雾着。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从口袋里拿出快结霜的怀表
秒针一圈圈的转着带动着分针,七点十二分,七点十五分,七点十七分,他妈的,到底什麽时候分针才会转到六。少卿在心里暗暗骂道,他在凉亭来回踱步,焦躁与不安越发的强烈
分针终於走到六了!一阵兴奋感冲上少卿的脑门,他拿着手电筒往马路的方向照去,空荡荡的,不要说人影了,连流浪狗的影子都看不着。又等了足足三十分,但触眼可及仍然是空无一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少卿的本来期待的逐渐转为愤怒。但是一股强烈的执念,让他顶着飘雪的寒夜,强撑着眼皮等到天空翻鱼肚白。当他看到太阳升起时,少卿打开酒瓶,把酒朝湖面的方向一碰,低吼道”九娘,你自己也会失约吧!”当他准备把这瓶苦涩之酒都喝下肚时,副官薛子檀突然出现在身後,拍了拍自家将军的肩膀道”头儿,该去跟第二团换班了!”
“等等,头儿,你还好吗?’薛子檀望向孟少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忍不住担忧的问。
“我没事,有打几次盹,等下你去帮我买个咖啡。”不过一个晚上而已,在前线墩壕沟时,有好几次都为了防止敌人夜袭,连续两到三天没有睡超过3小时。
“我载您去火车站,上火车後您赶紧补眠吧,从帝都到澜需要五个多钟头,到澜城後我再给您买咖啡。”薛子檀打开车门说
“澜城?”少卿狐疑的看了副官一眼
“明天陛下现在澜城,明天早上接见国联派来协商东北半岛事宜的使团,晚上是招待各国大使的新年晚会。您放假时都没有从新闻上看到这件事情?”薛子檀问
“我不喜欢看新闻。宸妃殿下会去吗?”少卿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应该会吧。第二团送来的公文是说负责两个人的危安。”薛子檀想了想说
澜成c饭店
“东瀛的二条大使贤伉俪。”礼官介绍了眼前身材略矮,文质彬彬的男子以及他身旁的女伴。男子打直身子,九十度朝夫妻两人鞠躬道”在下二条见川,见过皇帝陛下、宸妃殿下。”
身旁的女伴则在随後稍微提起裙摆,屈膝行礼道”小女子二条佳代子”。
璇玑点点头,扶起了女子柔声问”今日晚宴的菜色可还何夫人的胃口?我记得东瀛的贵族几乎不吃肉,所以让厨子多煮一些素菜。”
“晚宴非常可口。谢殿下用心。”佳代子据实回答
“东瀛在短时间内变了很多”璇玑想起了前几天在报纸上有读到好几篇,介绍东瀛的文章,其中有一个章节专门介绍东瀛特别保存的文化古蹟-旧都城。旧都是一千年前东瀛来使大虞时,模仿当时的大虞帝都所建。璇玑想知道更多关於旧都的事情,跟大使夫人的话题也大都围着旧都。
礼官晃了晃酒杯,示意两人该接见下一对使节夫妇,祈佑命人赠送二条夫妇今晚的办手礼,让温宁送二人离开谒见室。
好不容易渡过一个多小时的谒见,璇玑回到会场後,心里还挂记着几个旧都问题,她环视了整个会场,都没看到人。忍不住问了刚好站在自己前方的布列坦尼亚大使夫人“二条夫妇呢?”
“他们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就说有急事先告辞了。请我来向二位致歉。”这个有着波浪金发,穿着雍容的女子回答道。
“替我转达二条夫妇没关系。”璇玑微微一笑道,他拿了杯果汁,走回休息区打算稍微眯一下,才刚阖眼没几分钟,温宁把一份放在密封夹里的公文递给璇玑,低声说了几句话。
璇玑握紧那份公文,眉头微微一蹙,本来向上的嘴脚渐渐恢复成一条线……
一个小时後,十几辆黑色轿车抵达会场外头,礼官见状喊道”陆军部长陆羽松贤伉俪到。”
话才刚落,璇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气如烈火般熊熊的胸口中燃烧,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可没把这个逆贼,列在宴请的名单上。但想起今晚的身分,转瞬间又恢复了微笑。她放下酒杯,轻声对祈佑道”今晚可要好好给你这个外祖父尽孝道。”
祈佑深吸一口气,握紧璇玑的手道”乖,等下你安静的在一旁待着就行。”
陆羽嵩穿着一身华丽、绣满勳章的军礼服,腰间配着一把短枪。正巧站在地毯两侧的温宁细瞧了这把面熟的短枪。心下一惊,这把刻镂着“红白玫瑰”的短枪,这可是先帝生前所配的贴身武器。居然沦落到陆元帅手上,现在是叫殿下情何以堪。
祈佑牵着璇玑的手走上会场中央的舞台,礼官拿起麦克风”各位与会的贵宾,请暂时把您的注意力转移到这来。皇帝陛下有重要事项要宣布。”
“陆羽松元帅是我大夏的国之栋梁,朕今日授予他紫鹰勋章,表扬他60年来戎马生涯里对帝国的贡献。”祈佑从礼官手上拿起了一只镶金、绣着展翅高飞老鹰的勳章,亲自给陆羽松别上。
台下的观众纷纷拍手致意,璇玑看着意气风发的陆老将军。眼前再次浮现过未央殿上,爹爹绝望的站在柱子後头。血液贱满墙壁,满室尽是惨叫与咒骂声。还有那些杀红眼,视人命为酒钱的叛军
当时的她被几个卫士死死的按在一旁,万箭攅心不足以表达她当时千疮百口的心灵,利剑朝柱子後头伸去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什麽都见不着。
虽然说她这个来自千年前的古人,并没有跟大夏先帝的相处时间不多。但多亏这个”国之栋梁”,让她才刚穿越过来就再次经历了这地狱般的军事政变。
璇玑勉强撑完整场受勳仪式,祈佑注意到她阴沉着的脸色”再忍耐一下,我们还要去敬酒。”
璇玑狠狠的捏了祈佑的手,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祈佑抽出手,轻搂着璇玑的腰,恶心的感觉冲破璇玑的脑门,她拿酒杯子的手微微颤抖着。祈佑跟陆羽崧说了什麽话她完全听不下去。
她看向面容有些苍桑,身材臃肿的陆夫人。娇媚一笑,主动举起酒杯附道“夫人,我想勋章还不足以彰显您丈夫对帝国的功劳,不如给老将军加九锡吧。”
鲜少出入交际场合的陆夫人,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就算不识字,对自家丈夫的所作所为多少还是知道些。她没有勇气去与璇玑对视,撇过头去,以内急为由,屈膝行礼拉着两个女儿离开现场。
“你是不是改了我的宾客名单?”舞会开始後,璇玑趁着大家都把专注力放在音乐与舞蹈上时,直接了当的去质问祈佑。
“很抱歉。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国联使团的接见日期已经延到下礼拜。明天我们去逛最新开的几家精品店,你欢什麽我都能给你。但这个晚宴一定得邀请陆羽嵩,他是新任的陆军部长,他是我的外祖父。”祈佑趁着一个弯腰的姿势,温柔的把璇玑抱在怀里。
“你改之前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璇玑提高声音的分贝,周围的两个大使夫妇眼神悄悄的转移到两人身上。毕竟,两人跳舞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不自然。
“你铁定不会同意的。说了也没用。乖,回宫後我能再让你实现几个愿望。”祈佑回道
”朱祈佑,从感情上来说我很受伤,你让我被迫看着杀父仇人在自己面前获得帝国的最高荣誉。从理智上来说,你让我作为大夏皇妃的权利受损。下一首,你去挑一个看顺眼的陆家小姐共舞吧。”说完,璇玑也不顾舞曲还有一小段收尾。甩开祈佑的手,假装身体不适,走回休息区闭目养神。
朱祈佑追上去,好声好气的说”璇玑,别这样好不好。你想要我尊重你作为大夏皇妃的权利,也好歹再众人展现出皇妃该有的姿态吧。”
璇玑假装没听到,撇过头去继续装睡。随着第二首舞曲的前奏响起,祈佑有些急,弯下身道“你作为这场宴会的女主人,总不能接下来都不出场吧?”
璇玑依旧没搭理他,祈佑急的再原地来回踱步,努力思索着该怎麽哄回眼前的人儿。这时後,穿着一身深灰色军礼服,脚上踩着双油亮皮鞋的孟少卿,从通往大门的帘子後探出头来,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紧张的问“殿下,能否赏光?”
“好。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那我们就跳一首吧”璇玑娇嗔一声,随即爽快的放下扇子起身,让少卿把手搭在肩膀上,两人随着进行到一半的舞曲,翩翩起舞着走向会场。
“接下来的几首,我都陪你跳好吗?权当我失约的赔罪吧。”回到会场後,璇玑有些忐忑不安的问
“谢殿下厚爱。”少卿本来还在郁结的心情瞬间豁然开朗起来,他给了玄机一个自信而阳光的笑魇。随即激动的把璇玑向上一抱,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泽映照在璇玑胸口墨绿色的宝石上。璇玑在少卿的胳膊里,一圈又一圈的转着,深蓝色的裙摆自由自再的随着舞步摆动着。
两人一首接着一首的跳着,有时候甚至忘记放缓脚步,来配合节拍。一旁各国的使节夫妇们,纷纷对跳的忘我两人投已惊讶的眼光,
当所有的舞曲都结束後,璇玑喵了一眼,趁着周围的人都再道别寒暄时,颠起脚尖,快速轻巧的给了少卿一个香吻道”安郎,你给了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另一边,璇玑回到五楼的房间里,一开小客厅的门,迎面就看到祈佑双手交叉,脸色极为难看的坐在沙发上,他手上拿着一本十六世纪的小册”君王论”,眼睛却始终飘向妻子。璇玑没有理会,自顾自的拆下繁复的发饰。
等到璇玑终於把首饰都放回梳妆台放好,打开门,准备回自己的套间里休息时。一直沉默的祈佑,才打破这满室寂静开口道”在你放下仇恨之前,我没有权力再次探究你的感情。但是必须想提醒你。你今天晚上的轻率之举,给我们本来就不稳固的统治带来负面的影响。。”
我们的统治?璇玑冷笑一声回道”陛下的统治稳如磐石,您的帝业千秋永垂。怎麽会不稳呢?唯一缺的大概就两个知心的美人儿,我看陆家的两个小姐倒是挑合适的。”
“看在我们曾经青梅竹马十二年的份上,别这样说话。璇玑,我是你的丈夫,我爱你。”祈佑语气里带着几丝哀求的说
她的眼脚本来带着一丝嘲讽,听到”爱”这个词时,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他知道爱的含意吗?或许在原主记忆的深处,眼前这个人曾教会他”喜欢”的感觉,後来逐渐变成”爱”。但当他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率领禁卫军闯入未央殿里掀起那一场腥风血雨时,原主十几年来的情愫就烟消云散了。
璇玑想着想着,从书桌台上随意拿起黑色发带,把头发微微盘起。拨响了温宁房间的电话号码,对着话筒说”阿宁,你如果不累的话,陪我去酒吧喝一杯吧。”
在得到话筒另一端的答覆後,璇玑从房间里面顺手挑了件咖啡色的大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裹在里头。推开房间的大门,快步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四楼的酒吧
“安全楼梯在这里。从这上去的二楼,往左拐第三个房间。房号是209。”温宁详细的把自己刚在晚宴上跟薛子檀闲聊,打探到的消息全部交代出来。
“谢谢你。”璇玑给了这个得力助手一个大大的拥抱。把帽子跟大衣都留在高脚椅上,随即像一阵风似的奔向楼梯。
抵达209号房的门口时,璇玑心底踌躇着。道德的负罪感与骚动的情感在她的心坎上来回做着拔河。她不知道到底哪边该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