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金线流动的非常缓慢,蓝曦臣觉得自己贯入的灵力在不断流失,就像泥牛入海一样,被吞噬的乾乾净净,而且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
金线只流动了三分之一便停滞不前,蓝曦臣有些急了。他的灵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光是持着玉盘都让他倍感吃力,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毁在他手上,但是……
有什麽办法?有什麽办法?他要如何才能让金线继续流往同归珠?有什麽可以引……引?
猛然想到,四方灵脉其中之一,是以他的灵力引出导入琉璃珠的,若他能让那一条灵脉的地气感应到他的灵源追寻而来,或许就能带动金线继续前进……如果能……
不再细想,也不再犹豫,蓝曦臣放开了身上所有的灵力,毫无保留的贯入同归珠中。四散的灵力使得蓝曦臣周身气流卷动,带起了强风狂扫,宽大的衣袖在强风之中翻飞飘扬,蓝启仁一见几乎是失仪的吼了出来。
「蓝曦臣!你在做什麽?」
「泽芜君,不行!」
然而,蓝曦臣已经听不见众人的阻止声和蓝启仁气急败坏的吼叫声了。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有让暮溪山的阳脉之气感受到自己,能够受他导引进而带动其他地脉之气继续前进。
为此,他不惜散尽灵力,豁命一博。
但他这种自寻死路的举动,却是把蓝启仁气到快吐血。
「蓝曦臣,你给我住手!停下来!」
「先生?先生,不行!您不能过去!」察觉到蓝启仁的意图,那门人急的连礼数也顾不上,伸手死命拉着蓝启仁不让他靠近蓝曦臣。
「放手!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
「先生,现在如果碰到泽芜君,那才真的是害死他,您不能过去!」
蓝曦臣现在处於灵力尽放的状态,周身全是不受控制的狂乱灵力,若是蓝启仁此时硬是闯进他灵力范围,好一点是蓝启仁被灵力震伤,蓝曦臣同时受创。糟一点的是,蓝曦臣受到重创,连带玉盘失去控制,四方灵源大乱,到时天地浩劫,万物同悲,他们如何担得起此等惨况?
而蓝启仁又何嚐不知这引发的後果会是如何惨烈?但那是蓝曦臣,是他一手拉拔大的侄儿,他早已视他和蓝忘机如同己出,他又怎能亲眼看着他去送死?
「先生……先生,泽芜君不惜一切也要完成此阵,请您……请您相信他的决心吧。相信他一定会完成他的责任,平安……」
归来。
最後的两个字,简单,却是哽在喉头,怎样都说不出来。
散尽等同於生命的灵力,就算结界真成了,那生命散尽的人呢?
可还能平安归来?
蓝启仁红着眼眶直直盯着蓝曦臣的背影,他这大半辈子都在失去。
恩师,兄长。
而他得到的,他教养长大的两个侄子,虽然都被拐走了,但至少都还在他身边,可是现在,他是否将会永远的失去一个?
神识已近空无的蓝曦臣,完全感受不到周身的变化,他不知道守护在他身边的蓝家门生们,神色有多麽担忧着急,他更不知道,他的叔父因为他这个举动红了眼眶,他脑子里唯一所想的,只有不惜一切让金线能顺利流动。
还不够……还不够!
还要再多一些灵力……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来自心中最深的呐喊,得到了共鸣。
一声清亮的剑吟声呜呜响起,悬在腰间的佩剑微微晃动,最後竟是自行出鞘,剑身回旋一周後,缓缓自天而降,浮空在蓝曦臣面前。
「……朔月?……朔月怎麽会?」
众人惊讶声中,朔月剑发出了更为高昂的剑鸣声,随即数道银白色的光芒自剑身散出。
名剑有灵,择主一人。回应了蓝曦臣心中祈求,朔月将自身灵气献给了蓝曦臣。
逐渐乾涸的灵源得到了补充,蓝曦臣无力细想,他只是本能的将流入体内的灵力再贯入同归珠,看着金线终於再次开始向前流动,他更是毫无保留的把灵力释出。
还可以……还可以……他能撑到最後……他可以的……
朔月发出了悲鸣,蓝曦臣没有听见。
蓝启仁哀伤又愤怒的喊着,蓝曦臣没有听见。
蓝家门生们一个又一个的恳求声,蓝曦臣也没有听见。
束发的发冠在灵力激荡中断开了。
飞扬的墨发随着生命之源的流失,一络一络的由黑转白。
蓝曦臣……没有看见。
直到他感到流入体内的灵力渐渐的消失了。
朔月剑失去了最後一丝的灵气,灵光尽失,锵然一声的跌落在地,自此成了一口凡铁,再无光辉。
蓝曦臣不懂为什麽灵力没了?他只觉得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哀伤,但他不知道为什麽。
金线离同归珠只剩下最後一小段距离,只差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
急速耗空的内元让蓝曦臣胸口一窒,嘴角终也溢出一丝鲜红。
只差一点点了……只要再一步,他就可以达成任务,他就可以启动结界了。
江澄……忘机……大家……他所爱的,所重视的人,只要再一步,他就可以永远的护着他们平安的。
只要……再一步……
「帮……帮我……帮……」不自觉的低声祈求,蓝曦臣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什麽,他只是无意识的开口,哀伤的,绝望的祈求着。
「帮我……」
一声高亢的凤鸣划破天际。
两只闪着银色流光的雪白凤凰由远而近,展翅而来。
「那是什……凤凤?先生,那该不会是……」
被供在祠堂里的一对白羽披风,此时竟不知为何化出了原灵飞到了暮溪山。两只凤凰在蓝曦臣头顶周身盘旋飞翔,其中一只更是飞到蓝曦臣面前,偏着头静静的看着他。
蓝曦臣此时的神识已经近乎溃散,他看不见听不清,一双漂亮的琉璃色瞳眸空寂无神的看着前方,只断断续续的,轻声呢喃着。
听羽凤凰看着蓝曦臣好一会儿,接着牠飞升上空,昴首朝皓天凤凰发出了嘹亮的叫声。
两只凤凰在空中相互盘旋鸣叫,越飞越近,越飞越近。最後竟然逐渐融合在一起,化为一只巨大的雪白凤凰。
「皓天听羽?牠们想做什麽?」
所有人皆一头雾水,皓天听羽合而之一之後化为一道银白色流光,在众人未及反应之前,竟是直直的冲入了蓝曦臣体内。
几近乾枯的灵泉重新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突如其来的助力让蓝曦臣心神一振,指尖凝起最後的力量,轻声一喝。
金线终於汇聚至同归珠之上,红色的珠子承受了四道灵气之後,开始旋转了起来,此时大地传来阵阵地鸣,呜咽之声令人惊惶,却正显示了流窜在万丈地底的灵脉终於完整的融合在一起。
蓝曦臣喘着气,他双手托着玉盘向天高举,只见玉盘缓缓飘离他的手心浮上半空,接着便是咔咔两声,一开始被设在玉盘上的传送阵启动了,在玉盘消失的那一刻,乱葬岗上的阵法也同时动了。
镇守乱葬岗的蓝忘机和数百名蓝氏弟子,早已在乱葬岗画好结界阵法,只待玉盘到位,便可启动殊途同归阵。
只是午时都快到了,乱葬岗始终没有什麽动静。
蓝忘机昂立在众多弟子之前,目光直直盯着阵眼之处。
兄长应了他的,结界会成功,大家都会平安归来。他相信兄长,所以,他只要好好儿的守在这里,静静的候着就好。
当四方光柱一一出现之後,在场的弟子有的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有的仍是静默的挺着身子站好,而蓝忘机的心绪在光柱出现之後却是变得沉重。
接下来的关键,也是兄长瞒着江澄不给他知道的地方,兄长必须把灵源融合在玉盘之上,并把玉盘传送至乱葬岗。
这一段只有惊险没有平和。
兄长态度强硬的要揽下这个任务。他悍然拒绝不愿妥协,但最终还是被兄长抢了去。
他生了好大一个闷气。
气自己帮不了兄长,气兄长怎麽这麽会说话?一番道理说的他无言以对,只能瞪着他生气。
『兄长答应你,这是最後一次。之後,我就乖乖的只做忘机的兄长,江澄的道侣好不好啊?』
『……』什麽都好,就最後一个不好。
蓝忘机板着脸没回答,但蓝曦臣看了却是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儍忘机,你有无羡,我都没吃醋了啊。』
那日兄长的笑声,轻快飞扬,可转眼间,却是凶险未卜。
四方立柱成了,玉盘呢?
兄长能否平安无事的,完成这最後的关键呢?
虽然一直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一丝不安,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这不安中又带着点心慌的感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直到大地传来震动。
地鸣声宛若龙吟虎啸,蓝忘机心神一凛,他向前跨了一大步,目光冷峻的望着阵眼之处。
一个玉盘凭空出现在阵眼上方,蓝忘机眼睛一亮,反手取下忘机琴凌空横放,大喝一声道。
「凝神!提高警戒!」
「是!」
数百名弟子齐声应和,拔剑声此起彼落,各人行动迅速有致的奔向各自该固守的位置,此时,阵眼之上的玉盘开始起了变化了。
同归珠浮离了玉盘,而在它浮离的同时,上头四颗殊途珠各自延伸出了一道金色光芒和同归珠相连,红色的珠子发出了金红之光,此时大地摇晃的更为剧烈,大盛的光芒之中,只见珠子上方慢慢浮现了一个圆形法阵,在地面一个重重的撼动之後,地动停了,地鸣也停了。
「……成了……吗?」不知是谁轻声的问了一句,但却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众人的目光全被眼前的结界吸住了目光,这……就是他们蓝家创出的结界吗?
同归珠浮在空中,但已经不是小珠子的模样,而是大到几乎要有半个山头那麽大。
圆润的珠子闪着金红色的流光,珠子的上下方各是比珠子再大上一些的圆形法阵和方型玉盘。
一圆一方,一向左一向右朝不同的方向缓慢的旋转着,守护着浮空在两者中间的珠子。
殊途同归。
四方不同的灵脉,最後同归一处。
就像世间万物,即便各有各的道路,但在最後,仍是同归於天地之间,无分你我。
「结界初成,众人小心戒备,不可大意。」
下了命令,蓝忘机收回忘机琴抽出避尘御剑而上。结界方成,他们必须要在这里待上一天观察结界变化,飞至同归珠附近看着那流光不断的珠子,蓝忘机仔细看着结界运转的情形时,却突感心中一阵揪疼。
「……」停下避尘,蓝忘机伸手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他突感一阵胸闷。
怎麽回事?为何会有如此不安郁闷的感觉?
抬头看向暮溪山的方向,蓝忘机更觉不安了。
而在乱葬岗的结界结成之时,远在暮溪山的蓝启仁一行人,却没有一人欢欣。
沉重悲伤的气氛盈绕在众人周围,蓝启仁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如雪,双手无力垂放身侧,因被蓝启仁抱着看不清面孔,只看得到一头披散在地的长长白发。
失了光辉的朔月静静的躺在那人身边的地上,无声哀鸣。
护住修真界千年安定的结界,在功成之日,也有了犠牲。
姑苏蓝氏在这次的任务里,失去了因灵力耗尽而亡的泽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