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明,整个修真界便已动了起来。
一股山雨欲来的态势席卷天地之间,甚至有些比较敏感的平民百姓们,都觉得今日好像要发生什麽事似的,空气里传来了阵阵莫名的不安。
才过寅时,云深不知处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所有弟子全都穿戴整齐,各自固守岗位,长辈们则是聚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些什麽,连女修长辈都有,惹来了不少经过的男弟子们侧目。
校场之上,已画好了四个传送结界,这些年来,蓝家的人发明了将结界和传送术结合,只要事先在来往之地画好结界,再站在结界里点燃传送符,就可以将人送到相对应的另一个结界之地去,比之以往的方法,更能减少灵力的耗损,甚至能传送物资之类的东西,魏婴的甜甜蜜蜜天天版风邪盘也是根据这个原理加以变化而成。
而今,校场上火光耀耀,几乎站了半圈的蓝家弟子手持灯烛,整齐而立,蓝家现任宗主领着人站在泽芜君身後,而在蓝曦臣面前,四人各自而立,正是蓝忘机,魏无羡和温宁以及江澄。
「魏婴,两位道长那里就交给你了,记得,事成之後,一定要请他们来云深不知处静养,明白吗?」
「知道了,大哥。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把人带回来的。既然事成之後我和蓝湛会有一段时间不在,把人留在这里我也比较安心。」一个灵力损耗的晓师叔,宋道长那身体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能把人留在自己安心的地方,他也会比较放心。
「忘机,结界启动的时刻,也是乱葬岗最危险的时候,你要小心注意各种意外变数,当然,我希望你也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我明白……兄长亦然。」
「当然了,我答应你的。」笑着点了点头,平安归来,是他的承诺,也是他对大家的期望,不论是谁,都要平安归来……
「……我和魏婴先行一步了。」欲言又止,最後化为一声轻叹,向蓝曦臣点了点头,蓝忘机和魏婴一起走向各自的传送阵,魏婴连这一小段路也不忘跟蓝忘机腻歪一番,幸好跟在後头的温宁早习惯了,他现在已经可以把魏婴的情话当成走屍在吼一样了。
目送三人走向各自的传送阵,蓝曦臣收回目光,一旁,那人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直接走到他的面前,蓝曦臣心中好笑之余,更有一丝甜滋滋的感觉盈满胸口。
「虽然我对你很放心,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
伸出手,就像当年两人在莲花坞开始牵扯不清的那日一样,蓝曦臣替江澄理了理已经很整齐的领口後,在那拢好的衣襟上头轻轻拍了拍。
「别让自己伤了,平安回来见我。」
简单的言语,日常的行为,而这样的平凡和朴实,却令他们,心满意足。
江澄笑了,笑的既张扬又自负。
他伸手抚了抚蓝曦臣的脸颊之後,毅然的转身走向他的传送阵。三个传送阵里,已站好各自跟随的蓝家弟子。蓝曦臣看着四人站在圆阵中,随即一道传送符点燃,蓝色火焰伴随冲天白雾之後,阵里已经没了人影。
「平安……回来……」看着空荡的传送阵,蓝曦臣浅浅一笑,低声喃道。
「……我跟你走一趟。」熟悉的声音在背後响起,蓝曦臣半转过身,不意外的看着那人轻声喊道。
「叔父。」
已是一头白发的蓝启仁,仍是那不苟言笑的老古板样,蓝曦臣突然想到,该不会江澄老了,也会是叔父这个样子吧……?
「宗主有能力撑起蓝家,何况府里长老们都在,云深不知处足安矣。暮溪山我陪你去。」
「多谢叔父。」心里有些愧然,蓝启仁已算是半隐退之身,年纪也有了,到这时都还要他操心,蓝曦臣真觉得自己未免太不孝了。
「若真觉得对不我,想谢谢我,就给我安然而归。」瞪了瞪蓝曦臣一眼,蓝启仁最後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结界之事他当然也清楚,也知道蓝曦臣还瞒了江澄一些事,要不然,以江澄那个性,要是知道了个透彻,绝对不可能让蓝曦臣成为引灵人。
「怎麽叔父也跟忘机一样啊?你们都想太多了啦,我可是很有信心的啊。」挽着蓝启仁的手一起走向传送阵,蓝曦臣笑得轻松自在,蓝启仁却是一发不语的只瞪着他,待两人踏入阵中之後才同时转身。
蓝曦臣看着站在前方的蓝家人,再仰首看着他长大的云深不知处,一会儿之後,他向领头的蓝家家主点了点头,在家主率在场的门人向他行了一个大礼之後,符咒燃起,眼前一片黑暗伴随火花炸开的声音之後,蓝曦臣再开眼,他们已经身在一处深山之中。
曾经沉睡了一只妖兽玄武,让忘机身陷险境,让所有仙家子弟差点无命回归,也是阴虎符原身的来源之处。
「……暮溪山啊……」头顶的枝叶茂密,脚底的阴翳舖张,除了树海涛声,再无别的声响,人的存在,在这一片森然中,格外突兀。
「宗……泽芜君,我们的人就在前面,请跟我来。」随行的门人,其中一个必是结界的参与研议者,蓝曦臣和蓝启仁随着那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待看到前方有三名身着蓝家校服的门生候着时,蓝曦臣知道,那就是目的地了。
一大片乾硬的地面,寸草不生,树木不长,在这地面的下方,曾是一片深潭,但自从栖息在潭中的妖兽被诛,魏婴又曾折返取了他体内的铁剑之後,那片深潭不知为何便逐渐枯竭,连带上头的土地也变得乾硬,看起来颇为荒瘠。
「泽芜君。」向迎面走来的蓝曦臣行了个礼之後,三名门生随即退到外边和蓝启仁等人会合,蓝曦臣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荒瘠只是假象,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阴气不聚,造成阴阳不调,所以无法滋养而已。
「好了,快点结束之後,快点回家吧。」给自己打了打气,蓝曦臣深吸了一口气,宽大的衣袖轻挥,一颗带着青色纹路的琉璃珠出现在蓝曦臣手心之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放出一丝灵识往下探寻。
幽暗、死寂。
地底下的空间是一片空旷虚无,了无生息,蓝曦臣的灵识继续往下深入,这些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在这一片空无之下,是在还要深……还要深的地底之下……
伫立的身影挺直不动,因为地势颇高,再加上树木不长,这块地方难得的视野开阔,还可以眺望远处。蓝启仁抬首看着隐隐发白的天际,又收回视线看着入定不动的蓝曦臣,卯时将至,曦臣不知是否已探得阳脉所在了?
就在此时,不动的蓝曦臣出现了异状。
淡金色的光芒自他立足之地浮现,很快的便包住了他全身,手心之上的琉璃珠缓缓浮离了蓝曦臣手心,开始自行慢慢的旋转了起来,蓝曦臣睁开了眼,此时就连他的瞳眸也染上了一片金黄,他双手合围包住了珠子却不碰触,手心之中竟各自伸出了两道金色光线,摇摇晃晃的朝珠子延伸而去。
「阳脉之气被引出来了。」
「提高警觉,现在开始直到结束,都不能掉以轻心。」看着那金光和琉璃珠接触之後尽数被没入吸收,蓝启仁低声下了命令,门生们立时分散在蓝曦臣外围围了个圈,只有那个参与结界研议的门人站在蓝启仁身边陪着。
「先生,一切会顺利的。」
「……但愿如此。」
看着那被金光笼罩的蓝曦臣,蓝启仁心中不自觉的暗自祈求。
青蘅君……兄长,请务必保佑你的一对孩儿,安然过关。
恍惚之中,蓝启仁好像听见了自云深不知处传来的钟声,那是提醒晨起的钟声,卯时已至。
同一时间,四个方位,四组人马各自就位,他们的情形和蓝曦臣一样,全身皆被金光笼罩,四个地方的阳脉之气被他们引出导入琉璃珠之内,接下来的,更是一场时间和灵力的拉锯战,他们必须在自己灵力不济之前让珠子充满灵气,启动第二步骤。
等待,是一种煎熬。未知,更是一种折磨。
当时间已近午正,饶是蓝启仁也有些急了起来。
「时辰不会太久了点吗?」
「目前都还在估算内,不过,也快到界限了。」
低声回了蓝启仁的提问,那门人脸上也显凝重,再拖下去,他们原先预计的时间就要过了,而过了时间点,後头的风险将更难预料,更何况蓝曦臣的责任还不只这样……?
沉思之间,地面突然传来一股轻微的震动,此时,任何一点变化都足够让人心惊,更何况是不明的震动,在场所有人俱是心神一凛,手全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此时,一名门生像发现什麽似的,他高举了手指着远方喊道。
「先生,那边!」
所有人的视线全望了过去,只见南方之位,一道红色光柱冲天而起,直达云霄没入天际,蓝启仁身边的门人终於松了一口气,难掩欣喜的说道。
「朱雀方位的机关启动了,想来……北方也成了!」话还没说完,另一道黑色光柱跟着冲入天际,紧跟着西方白虎之位也出现了一道绿色光柱,四方之位已齐其三,只剩下……
「曦臣!」一颗心快要提到嗓子上,蓝启仁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紧张过,他回望着蓝曦臣,此时蓝曦臣还是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不动,但笼罩他全身的光芒却是越来越耀目,甚至还有向四周扩延的迹象,就在金色光芒几乎要掩盖整个暮溪山时,光芒却突然的急速收缩,四周又回复到原本荒凉的模样。
众人俱是一愣,还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何事时,一颗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透明珠子缓缓浮到半空中,珠子的中间还有一团光点,光点本身夹带着金色闪电,不时的发出金色电流,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咔声。
珠子上面的机关术法被启动了,一个大型的圆形结界在蓝曦臣所在地面浮现的同时,一道蓝色光柱也跟着自结界之中冲上天际,至此,四方结界的定位之柱终於完成了。
「立柱已成,泽芜君。」
光柱的情况并没有维持很久,不到一分钟,所有的光柱又按着出现的顺序一根一根的灭掉,当所有的光柱都消失的同时,柱中的透明珠子也随之不见,蓝曦臣在光柱消失之後,身形不动,衣袖再翻,一个四方形的玉盘出现在他面前,上头四角各有一颗黑色珠子,正中央则是一颗红珠,珠子只有成年男人拇指头那麽大,蓝曦臣指凝灵力按在红珠之上,顿时四颗黑珠开始在四个角落快速旋转。
这个玉盘,正是殊途同归阵的主心骨,四颗殊途珠会牵引四方之地的珠子发出灵力和另外三颗珠子的灵力相连,当四颗珠子的灵源在地底汇合相连之後,灵源便会流往中间的同归珠,直到同归珠内的灵源达到启动的条件,在乱葬岗的阵眼便会启动,整个足以覆盖修真界的结界才算真正完成。
而蓝曦臣另一个没有说出的任务,便是要让四方灵源能顺利被导入同归珠里,也就是说,蓝曦臣不但耗损了不可知的灵力引出阳脉地气,之後更要继续让四个地方不同的阳脉之气能顺利相融成一体,流入同归珠里长久持续的供给能量,让殊途同归阵能运行不止。
这最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没有人能帮他,他只能靠自己不知还剩下多少的灵力,撑到最後结束那一刻。
因此他不敢告诉江澄。
蓝忘机更是为此和他争论许久。
因为他可能会因为耗尽灵力而让自己陷入危险,甚至是……死亡。
所以,他更是强硬的揽下这个责任。
他让知道情形的人全得保守秘密。
他还因为害怕在说明的过程里露了破绽,让江澄发觉到他有事瞒着他,特意拉了忘机陪他做了几天的特训,期望在江澄面前能安然过关。
结果,抱山散人一句好自为之让他当下愣住了。
那时他脑子空白,一脸呆愣茫然的样子,居然成功瞒混过去了。
事後想起,他心里也不禁有一点点懊恼。
原来他儍愣的模样在江澄眼里居然是正常的。
但也因此,他成功的瞒过了江澄,只是想到事後那人不知会有多麽的暴跳如雷……还好魏婴要和忘机一同外出巡视结界,不然铁定被江澄照三餐挥着紫电追打。至於他的下场……嗯嗯嗯……还是先不要想好了。
玉盘上的黑珠在旋转之间,各自往左右延伸出了二条金线,金线沿着盘上的刻痕缓慢的移动着,有时甚至还会停滞不动,待蓝曦臣再贯入灵力时,才会再继续前进。
待八条金线各自接上,玉盘上呈现出了一个方形金框,瞬间一股滔天灵源透过玉盘震入蓝曦臣体内,强大的力量差点没把蓝曦臣的灵识震散,他倒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但却已是冷汗直流,连脸色都惨白一片,嘴角竟微微见了红了。
「泽芜君!」
「曦臣!」
变化来得突然,众人想去扶他,但又不敢轻易妄动,蓝曦臣摇了摇头,金色流光不断的在方框里快速流动,蓝曦臣不再多想,调复呼吸之後,再次提运灵力贯入同归珠之中,终於,方框自四个角落中再往中央延伸出了四条金线,这四条金线比起方框的金线还要更加的粗肥,近乎一只小指的宽度,可这四条线,却是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关键。
金线反应了阳脉地气,这四条线正是代表了四方融合之气,而现在,蓝曦臣必须让这四条金线能顺利引入同归珠中。
但是,就如同他之前对聂怀桑所言,天地灵气浩大刚正,岂是他们一介小小修士可以驾驭的?
他已有心理准备这最後将会是一场不可预期的硬仗。
但他还是勉励自己,一定可以顺利结束,平安回归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