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情形,其实一开始也是很平常的事……」
雅室里,各家宗主落坐,蓝思追正襟危坐,後头是站的整整齐齐的蓝景仪一行人,温宁则是蹲在他脚边,一双死白的眼睛直盯那双白萝卜看。
「在回姑苏路上的第二天,我在经过一个小村庄时,在村门口听到几名村人说山里好像有妖怪,我停了下来和他们问了问,其中一名村民跟我说,他们村里有好几个人进山里捡柴後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那时听了便想,若真是妖物作怪,身为玄门弟子,自当不能作视不理,所以,我跟村民说,我可以替他们入山查探之後,便独自进山了。」
「进山之後,我并没有察觉到什麽诡邪之气,不过,倒是有看到被丢下的,捆好的柴禾,所以,我更仔细的四处巡查,但结果,除了一开始看到的柴禾之外,什麽都没有,连被攻击时或许会留下的痕迹也没有,我纳闷之时,也惊觉我太专注在巡查之上,结果误了时辰了。」
蓝思追站在山道之中,无言的看着逐渐没落的夕阳,他查探的太专注了,连时间都没有注意,这下好了,他已经错过往下一个仙家借宿的时间了,而且看情形,今天他恐怕是得露宿山林了。
「……先找个地方休整生火吧。」轻叹了口气,蓝思追想着要不要回到刚开始发现柴禾的地方休息?至少,那里还有一捆柴禾是可以生火的……
山里总是黑的快,蓝思追走没多久,灰暗的天色便如同潮水一般的袭来,蓝思追加快脚步,同时也自袖中抽出了一张火符。
待他找到发现柴禾的地方时,天色已整个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山林里,只有蓝思追手中燃烧的火符和一片空荡荡的林地。
「……我记错了?不,是不见了。」
原本丢放柴禾的地方现今空荡一片,蓝思追盯着那土面静默不语。
柴禾不见了,是被人捡走了?还是……
「你在这里干什麽?」年轻的男声带着疑惑自蓝思追背後响起,他立刻转身的同时,身形也向後跃了几步,手中火符划过一道流光,火光前,一名穿着短打布衣的男子,手持火把,隔着段距离,警戒的看着他。
「这里天黑了之後不太安宁,没事就快离开。」那男子似乎对蓝思追手中的火符挺好奇的,眼睛余光一直在偷瞄,蓝思追见是一名普通山民,心中的警戒立时降了不少,再听到他说这里不太安宁,比对村民所说,看来这里是真有问题了。
「能请问一下您所谓的不太安宁是怎麽一回事吗?您放心,我不是什麽坏人,我是姑苏蓝氏的弟子,听说山中似有妖物,才特来查看。」
「啊?蓝氏?那是什麽东西?」男子皱起眉头,一脸不解。
「……」蓝家才不是东西,蓝家是很正统的修真门派,是四大家之一,是……等等……他刚刚是不是想错什麽了?
「蓝家是仙家玄门,降魔除妖是我等责任,不知公子能否告知山中不宁的因素是什麽?」收起火符,蓝思追双手抱拳甚是有礼的询问道。
「……你还是快点下山离开吧,别问太多了。」男子面露难色,再看向虽然已经四十好几,但外表还是像个十七、八岁少年的蓝思追,那目光里的不以为意即便是只有一小段距离的火光,也够让蓝思追看清楚了。
「公子不便明说,我也不强求,只是,这天色实在是暗的太快了,我又初来此地……能否请公子让我借宿一晚?只要有个休息的地方就可以了。」
些许是蓝思追的态度谦恭有礼,也或许是对方真把他当成个少年,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蓝思追甚为欣喜的行揖致谢,心里头想着或许可以藉此拉近和男人的距离,得到他想要的情报。
「到此为止,我都以为我的方法是可行的,顺利的。却没想到因此让自己陷入危境。」低首敛眸,想起那晚的险象环生,蓝思追就不觉的轻抖了一下,蹲在他脚边的温宁抬起头,僵硬的举起手放在他大腿上,蓝思追看了温宁一眼,唇边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他拍了拍温宁的手,扬首继续说道。
「我随那山民到了他的居处,发现那地方离主要山道不远,不过附近林木分枝横乱,反倒成了天然的屏障,将那木屋掩的实密,若非他带路,我还真没注意到我也曾在那附近查探过。」
随男子回到他家,那木屋虽然不大,但收拾的整齐乾净,屋内摆设一目了然,除了被一扇屏风挡住的,应该是内室睡觉的地方外,蓝思追就只看到方桌圆椅,还有几个置放物器的斗柜。
「你随便坐吧,我一个人住,家里就几样简单的生活用品而已。」意思就是,就算你想劫财,我也没什麽可以让你抢,最多就这几个斗柜而已。
火把被掩熄插在屋外土面,男子进屋後又多点了一根火烛後对着跟进屋的蓝思追说道。
「入夜後我都尽量不让屋子太亮,最多就这样了。」
「无所谓,这样就很亮了。」
「你……要吃点什麽吗?这个时候不能开灶,我有一些温着的馒头,吃一个?」
招呼蓝思追到方桌边坐下,男子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给他。
「不用了,有水喝就很好了,多谢公子。」仔细听着男子的话,蓝思追连忙摇头示意,接过茶水喝着的同时心里也飞快的想道。
入夜不能让屋子太亮,也不能开灶,这说明了光亮和柴火,食物的味道,都会让这屋子陷入危险,看样子,若非是此处隐密,男子恐怕也不会还住在这里了。
「听公子刚刚所言,山里入夜後似乎挺不安全的,公子怎麽还独居在此?」
「再怎样也是长大的地方,哪有说弃就弃的道理?再说了,离了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坐在蓝思追对面,男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拿着茶杯,看着杯中的液体,有些苦涩的笑道。
「山里最多是猛兽虫虺,可是有什麽凶猛野兽伤人?」见男子有交谈的意愿,蓝思追继续问道。
「这山里的飞禽走兽倒算是温和,没什麽虎豹豺狼,虫虺嘛,顶多几条大蛇而已,也不吃人的。」
「既是如此,为何公子在入夜後如此的警戒?」
「……」男子无语,只是摇着手中的茶杯,看着杯中液体轻晃,蓝思追也没再追问,只是喝着茶静静的等着。
「……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也没什麽地方可以让你睡,等等我挪一下地方,你是客人,床就……」
「公子不用客气,我打地舖就行,不要,我坐椅子上休息也是可以的。」
看男子放下茶杯起身往屏风的方向走去,虽然不解为什麽说到这儿了,男子还要岔开话题不愿告诉他原因,但他一个借住之人,哪儿能让主人睡地板,自己上床睡?
「不碍事,只是稍稍移一下屏风而已,而且睡地上睡床上都是睡木板,没什麽的。」把屏风移了移,勉强移了一个单人可躺的地方出来,男子又走到另一边的斗柜前打开翻找着什麽。
「我记得有多一床被褥的,你等等啊,我找找。」
「真不用了,我……咦?」连忙站起身想请男子不用麻烦了,却没想到这一站,脑中一阵晕眩,蓝思追轻咦一声,双手扶桌,突然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怎麽了?」男子转过头疑惑的问道。
「不……没什麽……就晕了一下……没什……麽……?」勉强抬起头,蓝思追撑起了个笑容回道,却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东西。
「是吗?可别伤风了啊。这麽晚了,可找不着大夫的。」男子转回头,手继续在斗柜里翻找。
蓝思追睁着眼睛,浑身开始泛冷的看着那自屏风移动之後,放在床脚边的东西,那东西……他看过的。
入山时看过,想回去找时却找不着,而现在……那个不知去向的,被捆好的柴禾,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放在床脚边?
「……公子……您家的柴禾都是放在床脚边的吗?」忍着越来越严重的晕眩,蓝思追微喘着气,心里已警觉自己恐怕是落入险境了,只是……为什麽?
男子在听到蓝思追的提问之後突然停下了翻找的动作,瞬间一股压抑的气氛弥漫,好一会儿之後,男子还是维持着背对着蓝思追的样子缓缓说道。
「那柴禾是我丢在外头的,捡回来之後就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了,怎麽了?」
「……那……为什麽……丢外头呢?既然……丢了,为什麽……又要……捡回来……呢?」踉跄的脚步,撞倒了身後的圆椅,蓝思追身形不稳的倒靠在离自己最近的斗柜上,手已紧紧按在自己的佩剑上。
「为什麽捡回来?因为它不能再放在外头引来注意。为什麽丢外头?那当然是因为……」
男子退了几步,慢慢转过了身,原本单纯的目光顿时变的晦暗,甚至还有些愉悦的感觉,而在他转身之後,蓝思追惊愕的发现,男子一直在翻找的被褥根本不存在,大开的斗柜里,空无一物,什麽都没有!
「引猎物上勾,没有饵怎麽行?」男子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他神情愉悦的走到桌边,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摇了摇,看着里面的液体笑着问道。
「水好喝吗?」
蓝思追眼一闭,再睁眼,手中佩剑已然出鞘。
他成了那被饵勾上的猎物。
难怪金凌老是骂他笨蛋。
他这下可是笨到把自己都赔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