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是你绑的,你儍啊!绑成这样,你是让我解还是不让我解啊?」听完金凌的敍述,江澄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紫电为什麽会在温宁身上的原因,只是一想到那死结,他就很想再刮一刮金凌的脸。
「总比掉了好啊!再说了,万一没绑好掉出来了,鬼……温……那人又笨,手伸去抓怎麽办?电成灰了你怎麽赔?」
「你……」
「是说,蓝宗主什麽时候来的?我们怎麽都不知道,还和江宗主困在一起了?」一名修士的提问勾起了江澄的注意,他瞪了金凌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到了蓝曦臣身後替他回道。
「蓝宗主担心含光君漏夜赶来,未及通报又听闻我受了伤才特意前来关心,不想受我连累一同被那阴魂困住了。」
「原来如此啊……」才怪!
既然是担心含光君,自然是该和蓝忘机一块儿才是,怎麽还特意跑来关心江宗主?而且刚刚还抱在一块儿……他们两人什麽时候感情这麽好啦?
「……可是……那时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蓝家门生……」一名云梦的弟子疑惑的问了口,立马就收到江澄一个冷冷的目光。
「你看错了。」
「我才……唔唔……」两名同伴一个伸手摀住那人的嘴,一人往後拉着他两只手向後退。
「你看错了!叫你别喝那麽多偏要喝!喝到连人都看不清了。」
直到人退到看不见了,江澄看着剩下的门生们没好气的说道。
「出门办事还敢多喝误事!回去全部的人都给我下湖训练去!」
「是!」
「……呵呵呵……原来蓝宗主和江宗主交情那麽好啊……」眼色好一点的也跟着打呵呵,还有疑问的看着泽芜君只笑不说话,江澄贴着他站着,皮笑肉不笑的,再怎麽笨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
「蓝宗主,好久不见了。」适时让现场气氛不尴尬的,是那一直静静站在一旁观察的聂氏门人。他缓缓走上前向蓝曦臣行了一个揖,蓝曦臣望向他,微微笑着轻轻颔了个首。
「此次炼屍地夜猎,本以为已无事落幕,不想竟意外的给两位宗主添了额外的麻烦,幸好两位宗主无事。」
「事出突然,着实令人不及防备……你在这儿刚好,我有一事想问你。」
「蓝宗主请说。」
「你曾说过,有自称是何氏後人的人向不净世求援,那後人现今何处?可有在清河?」
「炼屍地的情况,要寻得他亲族遗骨,已是不可能了,但至少也该给他个交代,所以夜猎结束时,我便已让人将他带来兰陵了,何老先生。」那聂氏门生向蓝曦臣简单敍述情形後,随即向另一个方向扬了扬手,只见一名佝偻的老者在两名仆役的带领下,步伐蹒跚的走到众人面前。
那是一名很老很老的老人。
满脸皱纹不说,一双眼睛也因为年老而显得浑浊不清,还有些畏光的微微眯起,头发稀疏到几乎要掉光,柱着拐杖的手不住的发抖,手背上满满的都是老人斑,不止蓝曦臣有些讶异,像想到什麽似的江澄也愣了愣之後冷着脸说道。
「不是说是亭山何氏修士的弟弟吗?这人的模样年纪看起来都能当他祖父了,你没请错人?」
「老……夫……的确不是何氏後人……」回话的,是那微微颤颤的老者,他抖着身子行了一个揖之後继续说道。
「老夫……是何氏门下的仆役……当年我奉命外出办事……逃过一劫,只因挂怀宗主族人,又怕……身份卑微,没人愿意相帮,所以……才假称是何氏後人上清河求助……隐瞒实非得已……还望诸位仙家见谅……」
江澄冷眼看着面前的老人,又看了看那立在一旁无语垂首的聂氏门生,他暗啧一声,这看来就是他们事先讲好的吧!虽然剿灭炼屍地的确有其必要,也是他们修真之人该为之事,但明讲就好了,何必绕这麽个弯,假称是什麽何氏後人求援呢?
「难为老先生一片忠诚了,适才结界内的情况,老先生可看见了?」轻轻拍了拍江澄的肩头,蓝曦臣看了他手臂一眼,蹙着眉低声让金凌快请人来看看,这麽一个小小的举动,又惹来了众人侧目。
「看见了……是小少爷……虽然那模样……唉……老夫认得出来,是小少爷没错……」
「何氏一族的遗骨,看来是寻不得了,老先生,很抱歉,看来您的期盼终究是落空了。」
「是啊……我本来就没抱什麽祈望,只是因为没有眼见,无法死心……今日见了小少爷屍骨无存,徒留一缕阴魂的样子,老夫也知道该放弃了……只是……心里终究遗憾……那麽多的人……数十条生命……竟是什麽都没留下……什麽都没有了……」
老人双手按着拐杖,抖的更加的厉害,那浑浊的双目里流露着浓浓的哀伤,他拖着老迈不堪的身体来到这里,却只能见证到何氏最後一人消逝的样子,也断了他最後一丝希望。
「……抱歉……帮不了你……」看着老人家哀伤的样子,再想到那手心里最後感受到的,如真似幻的感觉,蓝曦臣眸光黯淡,神情凄然,江澄见了心头又烦燥起来,此时金家的医师刚好来到,江澄见了医师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他走到那老先生面前说道。
「其实,也不是什麽都没留下,你家主子倒是留了个东西下来。」
「欵?真……真的吗?」
「江澄?」
「什麽什麽?什麽东西?」替温宁绑好了裤腰带,确定只要别跑就不会掉裤子的魏婴等人,凑着热闹围了上来,只见江澄板着张脸向那老先生伸出了左手。
「炼屍场里那蛇身少女留下的牙印,和你家小少爷是手足的话自然也是何家的人,你要的话,我拓印下来给你权当纪念了。」
左手臂上黑血流的蜿蜿蜒蜒的,两个圆圆的牙洞甚是清楚的在江澄手臂上彰显自己的存在,不过,把人家女孩子的牙印拓印下来……这实在是……
「……」老先生有些惶恐哑然的看看牙印又看看江澄。这人……说真的?
「要拓印还得上墨,万一伤口发炎怎麽办?老先生,若您要这牙印当纪念的话,容曦臣再另外想个方子替您留下可好?」
「……」
「……」
「……」蓝忘机瞥了一眼已经憋笑憋到靠在他肩头直发抖的魏婴,缓缓伸出手扶着他後腰以防他笑到趴下地去。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後,老先生不自然的假咳几声,乾笑着回道。
「多谢两位宗主,这心意,老夫收下了,纪念什麽的,就不用了,毕竟,老夫也算见到了主子最後一面了,也知道了他们最後的下落和结局,算了了心愿了……」
「是吗?你别客气啊,印一下不花什麽时间的。」江澄晃了晃手臂很认真的说道。
「真不用了,老夫现在,只想到炼屍场,聊表我对何家最後的一点心意和哀思。」
「你要到炼屍场?那里……我让人陪你过去吧。」金凌皱了皱眉,那个地方现在的情况简直邪到有剩,虽然现场还有人留守着,但为了以防万一,晚一点他还是得再去一趟观察情形。
「不用了,何氏一事,已经劳烦诸位仙家太多了,剩下来的,就让我这个老人尽一尽我们主仆间最後的情份吧。」向在场众人行了一个大大的礼,那老人离去前还特意走到蓝曦臣面前向他弯腰行揖。
「老人家您这是做什麽呢?曦臣受不得您这样的大礼。」急忙的伸手要扶起老人,但那老人却是轻轻的闪过蓝曦臣伸过来的手,微微倾身上前在蓝曦臣耳边说了句话之後很快的退了开来。
「我代我亭山何氏,多谢诸位仙家大恩。」
再次向周围众人行揖之後,老人家转过身婉拒了几名修士的帮忙,一人慢慢的离开了院落。
「亏他年纪一把了,还对何氏之事如此上心,真是难得……怎麽了?怎麽这种表情?」目送老人离去,江澄颇有些感叹的转头和蓝曦臣说道,却没料到这一看却是看到了蓝曦臣维持着扶人的姿势不变,一脸呆愣。
「……他……刚刚……」
「……那……那个老人家……噗……咳嗯……噗……好像……怪怪的。」一张脸又红又白的,魏婴忍下了想扑地大笑的冲动,眼睛都不敢看江澄的,用着怪音调说话。
「哪里怪?不就一个老到快挂点的老头?你那什麽脸什麽声音?撞邪了吗?」
「噗噗……没什麽……哪里怪……我就……哈哈……觉得有哪里看起来不对?」把头转更开不敢去看江澄,魏婴只要一想到他居然想到要把牙印拓下来给人家当纪念就想笑,更夸张的是蓝曦臣竟然还附和,而且多了一个什麽上墨?这两个人真是太逗了吧。
「说什麽呢?」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麽,江澄见魏婴这狗样子就超想给他鞭个痛快,他总觉得这家伙一定是在笑他,可是有什麽好笑的?他有说什麽吗?
「江宗主,劳您移驾到室内,我要为您清理一下伤口之後才能上药。」金家的医师看了看那已经受到感染发肿的手臂,凝着眉头说道。
「知道了,蓝曦臣……蓝曦臣?」直接伸手抬起蓝曦臣的下巴,这动作可是很明显的踰矩和暧昧了,现场看到的人全都倒抽了口气,这什麽?这是什麽?江宗主这个动作是什麽?
「那老人家……刚刚跟我说对不起,谢谢你……」习惯性的任由江澄对自己毛手毛脚(笑),蓝曦臣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说道。
「是吗?这话有什麽不对吗?」手中的触感还是那麽样的好,江澄不自觉的用手指摩娑了几下,这下子有人直接自己摀住自己的嘴巴怕叫出来了。
这叫什麽?这叫什麽??非礼?还是挑情??
「声音……他的声音完全不一样……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和老人沙哑的声音完全不一样,那是没听过的,陌生男子的声音,那不该是一个年迈的老者该有的声音。
「年轻男子的声音?」
「脚!」
「又怎麽了?叫什麽?」
魏婴一个大叫,所有人的目光全聚在他身上,魏婴此时脸色已转为凝重,他看着江澄说道。
「那老人,走路时脚跟不着地!那老人有问题!」
自看到那老人起,他就觉得有哪里看上去怪怪的,但是他一方面忙着和一群小萝卜头给温宁绑裤腰带,绑完了又被江澄那拓牙印的点子给笑到直不起腰来,憋笑憋到很辛苦,一时间竟没空仔细研究起老人来,待脑子灵光一闪,他才惊觉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老人家走路的姿势怪怪的。
虽然现场火光耀耀,但毕竟是晚上了,人又多,魏婴虽然觉得怪,但一下子还是没察觉出来,现在想起,那老人家走路虽慢还柱着拐杖,但是他走路没声音,连拐杖敲着地面的声音也没有,回想起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魏婴终於知道他为什麽会觉得老人家怪怪的了。
他的脚跟没有着地,是踮着脚尖走路的。
正常人是不会这样走的。
除了被鬼附身操控的人。
但老人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鬼气。
所以……
「走屍吗?他刚刚往炼屍地去了!」
「追!」
不待蓝曦臣拿出朔月,江澄念动口诀唤来三毒,一把将人揽着踏上剑身,转头对金凌说道。
「为防万一,炼屍地我和蓝忘机去就好,你和众仙家的人留在金麟台守着,那老头情况未明,你先把金麟台好好巡视一遍,免得又出什麽妖蛾子。」
「知道了,你们小心。」
三毒和避尘的剑光闪过,江澄带着蓝曦臣,蓝忘机带着魏婴,四人双剑飞出金家大门,而诡异的是,直至出了金麟台,他们都没见到那老人家的身影。
「老成这样还能走这麽快?」站在蓝忘机身後抱着男人的腰,魏婴低头仔细盯视着过往来人,暗惊对方居然这麽快就不见踪影,这很不寻常,这种情况倒像他已料到会被人盯上,所以一离开众人的视线,人立时就跑了似的。
「会不会是我们错过了?或许老人家是走别的路?」被揽着腰横立在男人身後,蓝曦臣一手攀着江澄的肩头,口气有些犹疑的说道。
「此时已是宵禁时间,要出兰陵城只有这一条路。」更何况他们已快到城门口了。
抬头向守城的人打了个手势,四人双剑疾行出城,江澄脸色更加不好看,一个没灵力,还老到连眼睛都不好使,走路都走不稳的老仆,脚程居然能比御剑的他们还要快?
「魏婴,那老头会是什麽来头?」和蓝忘机御剑并行,江澄问了魏婴一句。
「那老头若不是死了被附身,就是活着被上身。不管是哪一种,重点都不是那老人家,重点是,他身後的到底是什麽东西?」
来路不明,还能隐去气息,在那麽多仙家众人面前还能掩饰的毫无破绽,完全没被人发现,是那东西狡猾,还是……
脑海里闪过那聂家门生一脸毫无波澜惊疑的表情,魏婴心头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什麽想法要迸出来似的。
「不管是什麽,去了炼屍场就知道。」淡淡回了一句,蓝忘机目光不经意的瞥了蓝曦臣一眼,不管是什麽,这次若又缠上兄长,他定然不会再有所犹豫直接收了了事。
四人很快的便行至炼屍场地界,在炼屍场入目所及之时,四人都不禁愕然於眼前景象。
雷火符的火是至刚至烈之火,光焰如雷光闪耀刺目,任何邪崇皆能被化个乾净,连灰都不会留下。
而炼屍地被不下百张的雷火符围起,那冲天火焰可不是开玩笑的,可是眼前的景象又是怎麽一回事?
被雷火符的火光包围起的炼屍地,照理说早该被烧的乾净才是,可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和他们刚撤离时的情景相差无几,整个炼屍地别说一棵树了,连那排长屋都还完整的矗立在那里,甚至连铁栅栏墙都在,居然没有一个被烧掉的。
「这是怎麽一回事?」
炼屍场前方守着一群身着金家校服的门生,为首的一个见四人御剑而至,心里疑问之际,率先揽着个人下剑的云梦江宗主就板着张脸,很明显的心情非常不好的冲着他走来问道。
「江宗主,含光君?你们怎麽……欵?」怎麽……他有看错吗?怎麽好像多了个像夷陵老祖的人?唉呀?还有一个长得好像含光君啊……泽芜君?
「我记得雷火符已经烧了快一天了吧?为什麽炼屍地还在?」
炼屍地就像被雷火符包围一般,在黑夜中静静的燃烧,但诡异的,却是没有一个东西被火化去,它就只是静静的,被白色炽焰的火光包围着,毫无所伤的立在原地燃烧。
「回江宗主,我们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炼屍场烧了一天了,也没见什麽走屍跑出来,连个声响都没有,宗主也觉得诡异,但又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只好先守着,想说等天亮了,若还是毫无变化的话,就要再请众仙家过来看看了。」
被雷火符烧一天了还什麽都没烧掉的,这麽诡异的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啊!
「什麽狗屁天亮?第一时间就要通知我们过来看看是什麽情形了!这个……这个……蓝曦臣?你干什麽?」若不是突然想到金凌已经是金宗主了,江澄差点没当着人家门人的面脱口骂出狗崽子这三个字!
还等天亮咧!一发现雷火符居然烧不掉炼屍地,他们就应该立时上报,让众人再过来瞧瞧了,一群人在这儿守一天?是在守心酸的吗?是能守出什麽狗来吗?
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大骂,江澄气归气,对蓝曦臣的行动举止还是有在注意,所以在人向前走去时,江澄立时丢开一肚子的不痛快,走了几步跟上蓝曦臣拉住他的手臂没好气的问道。
「江澄,你看那个……」替蓝曦臣回答的,是魏婴。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此时他和蓝忘机的目光也是同时胶着在前方,江澄顺着方向看去,拉住蓝曦臣手臂的手瞬间收紧,本能的把人拉回自己身边护着,四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前方的炼屍场。
「……喂!他什麽时候在那里的?」低吼着问着身後跟着上来的金家门生,那领头的门生愣愣的想着这个江宗主在说什麽的时候,目光瞥到一个身影时也顿住,声音有些高昂的抖着问一旁的同门说道。
「喂!他什麽时候在那里的?」
「什麽什麽在那里的……?」
被火光包围的炼屍场,围起的铁栅栏墙,其中一块半倒的铁栅栏还是维持着它半倒的样子,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那半倒的铁栅栏前,此时竟跪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人。
他的头整个垂下,柱着走路的拐杖此时正静静的立在他身前,而不久前,那人还柱着它一步步缓慢艰难的走着。
那个他们急欲寻找的老人,此时正静静的跪坐在炼屍场前,一动也不动的,垂着头,静静的跪坐着。
没有人发现那里跪坐了一个人。
守着的金家门人没有一个发现在炼屍场前居然跪坐了一个人。
再更正确的说法,是他们一群人明明就守在炼屍场前方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人越过他们的防线,更不用说还跪坐在炼屍场前,若非江澄问起,他们还真不知道那人是什麽时候,用了什麽方法出现在那里的。
空气彷佛凝住般,令人感到窒闷,而率先打破这股沉闷的,是那一抹飘然雪白的身影。
蓝曦臣缓缓走向前去,後头江澄紧跟在後,蓝忘机和魏婴跟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走了过去,而随着和老人家的距离越近,魏婴的眉头就皱的越紧,待蓝曦臣在老者身後约十步距离停下脚步,正欲开口询问时,魏婴一个大步走到江澄身边先开口了。
「泽芜君,别问了,他已经死了。」
「无羡?」蓝曦臣有些愕然的转头看着魏婴,魏婴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而且不是刚死,这老人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别问我怎麽知道,我想,在场的众人里,大概只有我看过的死人比活着的人多吧,照这老人家身上的屍斑和味道……他至少死了有一个月了。」
「死了一个月还能……」话讲到这里倏然而止,江澄像想到什麽似的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向身旁的魏婴,而魏婴显然和他怀疑到同一个点上,两人相视无言,但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一抹了然,而这样的默契看在蓝忘机眼里,只让他更加的确信,江澄果然是个讨厌鬼!
「死了……?那为什麽……这一连串的事,到底是为了什麽?最後的结果,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老人家和一个烧不掉的炼屍地?」蓝曦臣单手抚额,他现在只觉得头好疼,脑子一片混乱,他不懂,就如同他不懂金光瑶一样,他不懂这一切的事情到底有什麽意义在?
「那个……泽芜君啊,你也别想……?蓝湛。」
「嗯。」
「……炼屍场的走屍……你们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我和江宗主为怕有遗漏,离开前还仔细的巡视了一遍。」
「干嘛?怀疑你家蓝二我没意见,怀疑我的能力你是欠抽吗?」
「是吗……既然都解决了……那……」
魏婴举起手指着里头,凉凉的问道。
「你们谁能告诉我,那道身影是什麽吗?」
「什麽?」
三人同时望去,透过半倒的栅栏,里头的情形还能窥探一二,而现今,那被火光包围的炼屍场里,一个半大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站着。
蓝曦臣一见到那个人影,就像整个人泡进冷泉里似的,浑身一个激灵,他有些激动的向前跨了一步,但随即被江澄拉住,他一转头,江澄阴着脸,毫无表情的对他冷冷说道。
「让你到此是我的底限了,我不会让你再进到炼屍场半步。蓝曦臣,我能容许的事,是有限的。」
炼屍场的事不过才一天前,当时的凶险现在想起来简直叫人後怕。江澄心里头已经认定炼屍场和蓝曦臣犯冲了。他哪有可能再让爱侣步入险地?
「认同。」难得附和江澄的话,蓝忘机看着兄长淡漠而坚定的表明了自己和江澄站在同一边,这炼屍场,蓝曦臣是再也不能沾惹的。
「……」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二个人带着同样的担心看着自己,蓝曦臣想争辩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他张口无言的,最後也只能垂下肩头,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抬首望向那断口深处。
背对着他们的人影此时也有了变化,人影像烟雾般扭动着,轮廓向上长了一些,慢慢的,从一个半大的身影,变成了一个成年人的高度,虽然只有背影,但蓝曦臣从那一身的褴褛破旧,还是看出了这个莫名人影的身份,毕竟,这都是一天前他才看过的。
「……我以为,是那个少年不自觉的向我求救,原来,他一副不解的模样是真的,原来……不是他……」
「兄长?」走至蓝曦臣另一边,蓝忘机偏首看着他,蓝曦臣目光定在那人影身上不动,漾起了一抹苦笑,缓缓的开口说道。
「忘机,那个引我入梦的少年,不是在金麟台的那个,现在在炼屍场的他,才是那个真正引我入梦,向我求救的人。」
乍见那半大的身影,蓝曦臣就认出来了,那身影和他梦里那道小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而当那身影变大拉高,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破旧衣衫时,蓝曦臣也认出来了,那还是不久前他曾近距离仔细检查过的。
「……亭山何家的修士,从一开始,向我求救的人,是他,亭山何素,也是那铁笼里的屍骨,那蛇身少女和少年的大哥。」
亭山何素?那个被割舌关禁,最先死去的亭山修士?
江澄皱着眉不说话,蓝忘机仍旧表情不变,魏婴倒是难得的沉思了起来。
「不是弟弟求我救他大哥,而是何素求我救救他被禁锢的亲族手足,梦里的少年一直没有说话,那也是因为,他已无法言语……」
即使如此,他仍是惦念着自己的手足,仍是挂怀着那在世间痛苦的亲人。
火光里的人影动了动,祂垂着头,左边的手微微向外伸了伸,看起来像是要去牵什麽似的……?牵?
蓝曦臣又不自禁的向前跨了一步,江澄差点没一巴掌往蓝曦臣头打下去,就叫他别靠近炼屍场了!双璧双璧!所以脑子都是石头吗?
可是气归气,他又能拿这块石头怎麽办?心里头叹了好大一口气,江澄乾脆拉着人直直走到老人家屍体附近才停下,他瞥了一眼一脸惊讶的蓝曦臣没好气的说道。
「只能到这里,不能再近了!」
蓝曦臣没说话的,给了江澄一个温柔的微笑後,目光再次调回到炼屍场的同时,他的手滑进了江澄手里,两人十指相交,贴合的没有一丝缝隙。
人影的左手维持着微微伸开的姿势不变,彷佛在等待着什麽,直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人影脚边浮现,江澄感受到蓝曦臣的手一紧。
影子在人影脚边摇晃许久,有时散开有时凝聚,但高度都没变,一直维持在人影小腿附近,直到影子伸长了两条细细的,如同手臂的东西向上拉住了人影伸出的左手。
蓝曦臣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掌似的,疼的他不禁揪紧了胸口衣襟,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到人影腿边的高度,那高高举起的宛如手臂的东西紧紧抓住了人影伸出的左手,影子也渐渐聚成了一个固定又模糊的人形。
是她……是她。
若人影真是何素,那只到祂腿边的人形,就只有她了。
那个只余上半身的少女-何素的妹妹。
何素似乎挺开心的,祂的左手还摇了摇,少女的影子更黏祂了。
「祂找到妹妹了……」找到一个了,那……另一个呢?
摇晃的左手停了下来,何素顿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了右手,这一个动作让蓝曦臣心都快提到嗓子上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死去多年的何素阴魂会突然出现在炼屍地,也不知道这个老者是怎麽一回事,但少年心心念念的大哥既然已经出现了,那麽,少年的心愿就能圆满了。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何素的右手始终空荡荡的,什麽变化都没有,蓝曦臣急了。
「怎麽回事?祂怎麽没出现?祂怎麽没出现?」
「蓝曦臣,你别那麽紧张。」
「怎麽不急?祂心心念念的大哥在等祂了啊,祂一直在找的大哥……为什麽祂不出现呢?是魂飞魄散了吗?还是……」
「蓝曦臣,你冷静点。」
看着蓝曦臣一脸茫然无措,一副想冲进去炼屍场找少年的模样,江澄乾脆把人拦腰抱在怀里喝道。
「冷静点!这种事,急也没有用!你不要乱了自己的心神!」
「可是祂大哥在等祂了啊。如果这次再错过……祂们兄弟或许就没有聚首之日了。」
不自觉的推拒着江澄的拥抱,蓝曦臣眼里只有那伸着右手静静等着的何素背影,明明祂已经出现了,明明祂已经在等着了,为什麽?为什麽少年没有出现?
「兄长。」发觉蓝曦臣好似不太对劲,蓝忘机眉头微皱的快步走到他身边,但蓝曦臣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他的心神全都在炼屍场里那对等着少年的兄妹身上。
「你快出来啊,你大哥在等你了,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的吗?」
眼眶微红,蓝曦臣心中哀凄,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的反应会这麽大,他挣开了江澄,忍不住的高声喊了出来。
「你出来啊!出来啊!」
「兄长!」
「蓝涣!」
两人有些手忙脚乱的,一个抓着蓝曦臣左手,一个按着蓝曦臣右肩头,均被他失常的反应吓了一跳,尤其是在惊觉蓝曦臣居然想冲进炼屍场时,蓝忘机更是直接挡在蓝曦臣前头,左手按在蓝曦臣右肩上,硬是单手就制住了蓝曦臣的行动。
「兄长莫冲动!」
「可是……可是若不快点……万一……」
「泽芜君,你先冷静下来,你瞧!」见苗头不对也赶紧跑过来的魏婴,像突然发现到什麽似的,指着炼屍场大叫。
何素右手的地方,突然弥漫一股灰气,灰气淡薄,几乎呈透明状,若不细瞧,根本看不出来,而那灰气动的很慢,很勉强,感觉它想聚在一起,但却总是很快又散开,中间甚至还停滞了下来,蓝曦臣睁大了双眼,是祂……是祂!
祂来了!但是……祂却力不从心了吗?
「……帮帮祂……帮帮祂!何素……若你真的是何素的话,帮帮祂!帮帮你弟弟,不要再留下遗憾了。」
由生至死,甚至在死後还能相聚。上天给了你们最後的机缘,请不要错过它了,不要在这最後,功亏一篑。
「何素,帮帮你弟弟……啊!」一声哀鸣,蓝曦臣手臂突然冒出一股浓浓的黑气笼罩,突生的异象让三人根本不及反应,只能愣愣的看着那黑气滚成一团自蓝曦臣手臂上浮起,接着如同羽箭射出般,竟是直直冲向那快要散灭的灰气。
一瞬间的变化,快的令人不晓得发生什麽事了,但在黑气冲向灰气和灰气融合在一起之後,蓝曦臣看到了那灰气终於凝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而那人形也同样的伸出了两条细细长长的,如同手臂的东西,缓缓缠上何素伸出的右手。
『……找……到了……』
『……咯……咯咯……』
若有似无,轻的像风吹过的声音,但蓝曦臣还是听到了应该是少年和少女的声音,他眼眶泛红,一滴清泪无声滑过他俊秀的脸庞,站在他对面的蓝忘机微微一愣,兄长……哭了?
「……忘机……」突然的,蓝曦臣挣开了江澄拉着他的手,他一个跨步走向蓝忘机,就着蓝忘机按着他右肩的姿势,他也伸手按着蓝忘机右肩,头抵着蓝忘机肩头,低声哽咽道。
「我想起了……你痛苦不开心的那段时日,兄长无法帮你,只能看着你难过……忘机,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兄长希望你快乐,也希望你记得,不管发生什麽事,兄长都会陪着你,永远……」
「……忘机知道,忘机不会忘。」没想到何氏之事会勾起蓝曦臣如此深的往事回忆,蓝忘机无措之际,再听到蓝曦臣肺腑之言,心里更是激荡不已,看来,兄长的反应会这麽大,是因为彼此都是为了手足之情吧。
不经意的一抬眸,蓝忘机就见魏婴一张脸憋到涨红,纳闷之余,目光流转,江澄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连手中紫电都发出白光,显示主人的怒气已达顶点。
「……」莫名其妙的又在气什麽?
按着蓝曦臣肩头的左手缓缓伸到他背後将人整个环住,果不其然,江澄的眼睛随着蓝忘机的手更加的圆睁,眼里的怒气几乎快要化成形喷出,而魏婴……
看来是憋笑憋到快翻白眼了。
「不要随便乱抱别人的人!」咬牙切齿的一把把人拉了回来抱在怀里按着,江澄在蓝曦臣挣开自己的手投入别的男人(?)怀里时,先是儍住,接着便是怒火中烧,什麽意思啊!居然随随便便的就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到底是有没有身为「人妻」的自觉啊?他可是他江澄的人耶!
轰的一声,接着便是劈哩叭啦震天大响,众人目光立时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从长屋开始,陆陆续续的屋子倒塌,铁栅栏上贴满的符纸也迅速的被火化,烧了一天都不见烧化的炼屍场,终於开始被烧化了。
蓝曦臣被江澄紧紧按在怀里无法动弹,只能偏着头看着那火光中的三道背影,一大二小,大的两只手牵着二个小的,随着炼屍场的快速烧化,三道背影也逐渐被火光吞没,而这一次,祂们不会再有遗憾,不会再被分离,因为,祂们已团聚在一起。
断开的铁栅栏里,火光中,一个佝偻的老者阴魂缓缓出现,祂驼着背,双手拱手高举,恭恭敬敬的向外头行了一个长揖,接着铁栅栏倒塌,火舌高窜,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没有了。
「……江澄……江澄……」紧紧回抱着男人,蓝曦臣看着逐渐没了的炼屍场,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结了,结束了,可是他的心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有我陪你,有我在……」
两人在火光冲天的炼屍场旁紧紧相拥,那模样看的蓝忘机双目发疼,嘴角都明显的垂了下来,但他知道兄长此时很需要江澄的抚慰,可是……他还是很想上前把两人拆开啊啊啊。
「噗噗噗……哈……咳嗯,蓝、蓝湛啊……哈嗯……那个,蓝湛啊,先别理他们了,我们还有其他事做。」深呼吸了好久,魏婴才忍下了那想破口大笑的冲动,江澄那小子,一脸老婆被人偷了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要不是在这种场合大笑,连他自己都觉得太不合宜了,太欠揍了,他真的差点没忍住的笑出来。
站到蓝忘机身边,魏婴扯了扯他的衣袖,蓝忘机转过头,顺着魏婴的目光,离他们约莫一丈之处,一个熟悉的人正静静的独立在一棵大树下,看着很快就已经烧化近三分之二的炼屍场。
那个传来消息的聂氏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