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涣跪坐在案几前,看着案上的抹额发愣。
今天是江澄的生辰。早在三个月前,云梦便送了请柬过来,上头写着大大的清谈会,後面还加注江氏宗主会在辰正时刻亲自来到云深不知处相邀蓝宗主上云梦。
叔父一看差点没把那请柬撕了。
清谈会?清谈个头啦!那上头还写着比清谈会三字还要大的「我生辰」三字,蓝启仁怎麽可能会不知道那请柬的真正意义?
那根本是一张来者不善的约会信!
「不去!不去!不去!那天给我关紧山门,谁都不许出,谁也不许进!」蓝启仁严厉的大声喊道!
他多好的二个侄子,多麽出色的二名男子,他耗心费力照顾大的二块心头肉(?),居然全被拐走了!
一个被修鬼道,堪称他教学生涯中最耻辱一笔的魏婴给拐走了。
一个被就算是宗主级的,但还是一个男人的江澄给拐走了。
为什麽?为什麽?
天下男人何其多,为什麽偏偏来拐他最好的二个侄子?
蓝启仁无语问苍天,潸然泪下。
「兄长,快辰时了,你……」进了蓝曦臣的寒室,蓝湛一眼就看到兄长跪坐在案几前发呆。
「啊……忘机啊,你刚刚说什麽?」显然是心不在焉的蓝曦臣茫然的回问道。
「快辰时了,江……宗主不是要来接你?」走至兄长身边坐下,自蓝曦臣中蛊事件之後,蓝忘机就减少了外出夜猎,几乎每天都会来跟蓝曦臣说一下话见一下面,有时也会带着魏婴来跟蓝曦臣聊天,蓝曦臣虽然笑着说不用天天来,但那神情里的高兴却是掩不住的,蓝湛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心中有些惭愧,他对兄长的关心真的是太少了。
「是吗,我知道了。」点点头,蓝曦臣转回头,看着案几上的抹额,又发起愣来了。
「兄长怎麽了?抹额有什麽不对吗?」
「……忘机,我跟江宗主……多久了?」莫名的,蓝曦臣问了蓝忘机一个很突然的问题。
「……约莫六年多了。」想了想,虽然很不愿意,但蓝忘机还是记得很清楚兄长跟那个人在一起多久了。
「是啊,六年多了……当年他问我的那个问题,我一直没给他答案呢。」拿起抹额放在手上把玩,蓝曦臣脸上漾起柔柔的微笑,那笑中,还带着一丝幸福的味道。
「兄长不给答案也没关系。」
当年,兄长连夜赶回了云深不知处,思追跟景仪差点没累坏,而兄长也因体力不堪负荷,人一回来就直接晕倒在大门口,幸亏当时已过亥时,大部份人都已就寝,但还是惊动了叔父,质问之下,所有事情全曝了光。嗯,除了兄长跟江澄的事情之外。叔父气到差点没晕过去,当下立时禁了兄长再出云深不知处,所有接见宾客的事全交给了蓝忘机。
两人自知理亏,也为了不想再让长辈忧心,故一个乖乖的养伤调复身子,一个乖乖的担起了门派事务。其间江澄上了姑苏想见蓝曦臣,也全都被挡了回去,连金凌以金氏宗主身份求见也被挡,除了魏婴不得不让他进门以外。
直至半年後,为了确定蓝曦臣身体真正康复,才让江澄拿着探灵蛊,在雅室里替蓝曦臣检视。两人也才有再见面的机会。
「呵呵,忘机真那麽不喜欢江宗主啊?」
「……也不是……」只是不喜欢他跟魏婴感情好,默契佳,招惹了兄长後又有了别的姑娘,虽然江澄事後立时上门郑重有礼的拒绝了那姑娘,但含光君就是执拗的认定他用情不专。
「若忘机真不喜欢……那兄长若说,今天跟江宗主出去不戴抹额了,忘机觉得如何?」扬了扬手中的抹额,蓝曦臣笑的有些坏心。
「……」蓝忘机不说话了,只是目光直盯着兄长手中的抹额,好似想在那抹额上看出个洞来。
「哈哈哈哈,忘机没意见,兄长就这麽做了。」将抹额仔细卷好放在案几上,蓝曦臣像放下心中的一颗大石似的,人看上去轻松不少。
「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对了,叔父呢?」叔父早前就下令,今天山门紧闭,谁都不许出,也不许进,可偏偏,蓝曦臣今天还是得出门,而且还必须光明正大的从大门口出去。
「……正在给新来的学生们授课,这次来的学生颇多,有些人的父母还留在云深不知处,故叔父免了山门紧闭的命令,只是进出仍是要盘检。」替兄长佩上裂冰和朔月,蓝忘机看着兄长腰间的清心铃,实在是很想给它扯下来。
「嗯。我们走吧。」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蓝曦臣深吸了口气,打开了寒室的门。
不知道那人见自己没有佩戴抹额,会有什麽表情呢?
「大哥,您准备好……了……啊?」慵懒地靠在寒室外面的墙壁上,魏婴见寒室的门打开,两人自里头走了出来,摇了摇手当打招呼,可当他看到蓝曦臣并没有佩戴抹额时,他也难得的呆住了。
这些年来,他跟蓝湛的关系算是表面上不准,暗地里认了的情况。当他在家宴上对泽芜君喊一声大哥时,魏婴可以确定,他真的看到蓝氏所有长者们的头发跟胡子都竖了起来了。不过,当宗主的都笑晏盈盈的回了一句弟妹後,他们又能如何?就真的只能当自家种的好白菜被一头猪给拱了啊!
长者们那天的家宴真真是眼泪和着菜往肚里吞哪。
「无羡,怎麽站这儿呢?」
「刚……刚跟景仪说了会儿话,就没进去了,大哥……您这是……」没有抹额?没有抹额!蓝曦臣额头光溜溜的,没抹额啊!
「想说应该是不用戴了,就取下了,无羡觉得大哥应该再戴上去吗?」
「不不不!大哥,既然拿下了,就别戴了,您没戴更好看了啊。来来来,我们快走吧,刚景仪就是来跟我说,江澄已经在山腰的亭子里等了。」唉呀唉呀,兄弟今天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吗?魏婴那笑得,活像个老鸨见到个肥羊上门,乐滋滋的把头牌送上去的模样。
「原来我戴抹额不好看啊。」
「唉呀,大哥长得好,戴不戴都好看,大哥今天这样,我那兄弟一定会被大哥迷到连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无羡,你这人真是……」蓝曦臣被魏婴逗笑了,除了站在他们身後的含光君仍是一脸阴暗。两人又说又笑,一路上碰到的门生们被自家宗主居然没有佩戴抹额的样子愣住,连行礼都忘了。
到了大门口,守门的人也没敢阻拦蓝曦臣出门,就算蓝启仁有下令,但看到那立在後头,一脸阴沉冰冷的含光君,就算有人想出声也会不自觉的吞下往两边站,更何况,他们还被宗主没有戴抹额的行为给愣的,全部人反应都慢了好几拍。
三人一路畅行无阻的走至山腰的迎客亭,亭中,一道挺拔的身影面向山顶负手而立,见有人出现,立时自亭内大步跨出,没一会儿便走至三人面前。
「江澄,今天便宜你了!来来来,快看看我们家大哥今天好不好看啊?」像在推销自家卖不出去的白菜一样,魏婴自後面推着蓝曦臣的肩头,笑着把人推向了江澄,眼睛像抽筋似的一直转来转去。
「曦臣怎麽样都是好看的,你今天怎麽了?纵慾过度眼抽筋了?」挥开了魏婴的手,江澄没好气的把人揽了过来,对於魏婴能跟蓝二朝夕相处,他就得云梦姑苏两头跑,有时还要被蓝启仁挡着见不着蓝曦臣,他就嫉妒羡慕又不爽,所以这些年来,两人只要一碰面,就是免不了的舌枪唇剑一番。
「你才眼抽筋!你全身上下都抽筋!你那毒眼呢?你那锐利如电的目光呢?放在狗窝里没带出门吗?」魏婴简直要气死急死!今天什麽日子啊?是你能正式摆脱单身狗的日子啊!你今天的眼睛能好使一点吗?
「说什麽呢?别给我添乱了,浪费我的时间,曦臣,我们……」不想再搭理魏婴,江澄转头看向蓝曦臣,这一看,他像发现什麽似的,倏地停下了话头。
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大哥没戴抹额了!大哥他……
「蓝曦臣,你的抹额呢?你怎麽没有戴抹额出门?」江澄一声惊喊让魏婴差点没被自己的一口气哽到。
江-晚-吟!
「抹额……?」蓝曦臣愣愣的回望着江澄,他刚刚说什麽?
「是啊,抹额。你们蓝氏将抹额看的跟裤子一样,没戴就像没穿裤子似的,绝不出门。你今天怎麽没戴了?」江澄皱眉,蓝氏将抹额看得极重,蓝曦臣身为宗主,居然没戴抹额?
「江澄……我真会被你活活气死……」魏婴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想,江叔叔,不是无羡不帮,实在是……江晚吟这人笨到让人想帮也帮不了啊。
「啥?」
「江澄,今天没戴没关系,以後,我跟你在一起时,我也不戴抹额了。」蓝曦臣没想到江澄会是这种反应。可怜魏婴眼睛都要转花了,可人不开窍旁人又能有什麽办法呢?
「咦?什麽意思?」江澄不解了,蓝氏抹额有其意义禁忌在,为什麽蓝曦臣跟自己在一起时不戴了?蓝氏的抹额……抹额……
奇怪,蓝氏抹额好似还有一层意义在……是什麽呢?
看江澄一脸纠结疑惑,蓝曦臣偏首笑了笑,这人,单纯正直到连脑筋大概也是直的吧,可他不也正是喜欢他这点?
「曦臣,你……」
「好了,今天你生辰,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好玩有意义的地方?再不快走,等叔父赶来,我们就等着听他说教吧。忘机,无羡,我们先走了,叔父那边就劳你们辛苦一点了。」知道若叔父知自己和江澄出门了,留守的忘机跟无羡定又会被拉去说教一番,蓝曦臣有些抱歉的说道。
「先生忙着教人,不会念我们念太久的,大哥放心。对了,大哥,你今天……会回云深不知处吗?」虽然不确定,但还是问一下比较好。今天不但是江澄生辰,还是大哥决定不戴抹额的日子,应该……应该是不会回来睡觉的吧?
「喂!我哪一次不是乖乖的在时间前就把蓝曦臣送回来?」开玩笑,人准时送回家都还会被钉了,他要让蓝曦臣在外留宿,搞不好蓝启仁就直接封了云深不知处了。
「不回来,我要去哪儿?」蓝曦臣也有点疑惑,庆祝完了就回来,往年不都是这样的?
「……当我没问,两位好走不送。」僵笑着送走了两人之後,魏婴立时转身抓住蓝忘机的衣领,崩溃似的大喊着。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大哥还要回来睡觉?为什麽江澄还要送大哥回来?他们应该是要好好的过个浪漫又激情的夜晚才是啊?咱们两个有人生辰时,是好几天不回家不下床的耶!为什麽他们两个不一样?」
「……」含光君很想回,真正不太一样的,好像是他跟魏婴两个才是。
「兄长比较含蓄……回来睡觉比较好。」
「……啊啊啊!」不管了不管了。江澄跟大哥要怎麽搞他都不管了!这比天天还要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