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抱着蓝曦臣直奔渐雪小苑,背後蓝忘机紧紧跟着,待他们进了苑门,正好碰上换好衣服要去找蓝景仪的蓝思追。
「咦?江宗主……欸?含光君?」见江澄抱着个人直往里内厅冲,含光君脸色比往常还要冷肃,蓝思追心头一跳。
出事了?
「思追,调回所有的门生,不要惊动他人,快去。」跟蓝思追交代了一声,蓝忘机随即也进了内室。
蓝思追立时转身往外跑。
刚刚江宗主抱着的人,身着姑苏蓝氏的正装。
而那个人一身的黑青痕迹……垂下的左手滴落点点黑红。
宗主出事了!
「哇!冲那麽快……蓝思追?」赶来的金凌在苑门口又差点撞上冲出来的蓝思追。
「金宗主,我有急事,借过。」行了个揖就匆匆的要跑走,金凌立刻又把人拉了回来。
「做什麽?跑那麽快,当心撞到人。怎麽了?」
「含光君要我调回所有的门生,我现在要去找景仪他们。」
「我跟你去。」
「咦?」你跟我去?
「不是要找景仪他们?我陪你去找,免得你又迷路还找不着人。」拉着人就要往外走,却没料到後头的人动都不动。
「怎麽了?不是要找人?」
「……金宗主,我是蓝氏门生,我自有我寻找同门的方法,不劳金宗主了。」挣开了金凌的手,蓝思追行了个揖之後,自乾坤袋取出了他的古琴,他扬指弹奏了几声,不一会,停止的琴弦有二根自行动了起来,奏出了铮铮二个音。
「东南……金宗主,请恕思追先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金凌的蓝思追转身便要走,金凌又是一手抓住他。
「干什麽都不看我啊?你这样很没礼貌你知道吗?」明明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不住,金宗主,事关我家宗主,请原谅思追一时失仪。」行揖抬首,蓝思追脸上表情严肃又淡漠,金凌有些发愣,怎麽……才过多久?为什麽蓝思追前後态度差那麽多?
「失礼了,金宗主。」再次退开了金凌的手,脑海里不断来回着刚刚与温公子的对话,但看着金凌不解又有些受伤的样子,蓝思追本想乾脆视若无睹迳自离去,但……终究没办法……
「金凌,我先去找景仪他们,等我们回来,你再跟我说怎麽一回事好不好?」暗叹了一口气,拉了拉金凌的衣袖,看着他的表情由受伤又变回了自负的样子,蓝思追心里真真是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快去快回,找不着路,我金氏门人多的是,随便找一个问就成。」渐雪小苑是重点区域,每个金氏门人可以不知道清河聂氏待的雷霆轩在哪里,但绝对不能不清楚渐雪小苑位在何处。哦……这是舅舅特别交代的。
「嗯!」点了点头,蓝思追转身便往东南方向而去,天际闪光阵阵,闷雷隆隆,风雨欲来的味道更甚。
江澄将蓝曦臣放在内厅一张可容纳十人坐的宽大方型床椅上。
他将包住伤口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撕开,见那伤口扭曲肿胀,他只恨不得再把那个混帐抓过来甩他个十七、八鞭。
他先去打了一盆乾净的水,用布巾小心的替蓝曦臣擦去手臂上的污血,蓝忘机则是先进寝室拿出了乾坤袋里的伤药,顺带将避尘佩上。
伤口清了乾净,两人眉头均是一皱。伤口歪曲不齐,也不知是不是虫子钻动的结果,伤口很大,皮肤下的血肉有被噬咬的痕迹,有些部份甚至可以看到骨头,蓝忘机将伤药抹上时,已昏迷的蓝曦臣竟无意识的呻吟一声,表情痛苦,冷汗直冒。
「药没效?」两人这才发现事情很不妙,伤药无效,表示这种由所谓蛊所造成的伤口,没办法用他们的药来治疗,而且看来还会造成伤者的痛苦。
「这不行!你要试试用琴音治疗吗?」连忙再拿布巾将那伤药擦去,江澄心疼的看着蓝曦臣问道。
「恐怕不行,那个人吹奏的笛音,曲调我从未听过,若只有他的笛音能驱蛊,可能也只有他……或许能救兄长……」
「蓝湛蓝湛,泽芜君怎麽样了?」人没到声先到,魏婴风风火火的从外头冲进来,偌大的内外厅仅以一副十二面的云雾山水大屏风隔开,他绕过屏风,一眼就见到了内厅中的三人。
「兄长已失去意识,药物无效。」抬首望向走来的魏婴,蓝忘机正想问那个医师时,就见他跟在魏婴之後也走了进来。
「虫蛊造成的伤口,一般的伤药无法医治。」灵双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蓝曦臣,他看向江澄跟蓝忘机开口说道。
「请您救我兄长。」
「请你救蓝曦臣。」
两人同时奔至灵双面前,双双行了一个大礼,灵双也没客气的承了两人的大礼,继续说道。
「裂心蛊损伤了他的筋脉,我是可以替他疗伤,不过,因为我的修习和你们仙家正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方法,所以,我还是需要你们的协助。」
「有何需求,只说无妨。」
「我和含光君同议。」
「……你们啊,我跟你们不过初次见面,你们就真这麽相信我?」歪着头,灵双一手环胸一手支着下巴,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颇有趣味的看着他们。
「我信温宁温情,既然他们说你好,我便信你。」站至蓝忘机身边,魏婴看着立在屏风旁静默的温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曾听你评论过我兄长,我信你。」蓝忘机跟着点头说道。
「曾听过?我们……有见过?」这就有点讶异了,灵双看看蓝忘机,又转头看着身後的唐靖,唐靖看了蓝忘机一会儿,朝灵双点点头。
「安乐客栈,你那个美人论。」
「啊……?啊啊,那个时候……原来你们在啊?」恍然大悟,灵双像见鬼一样的看着唐靖。
「不愧是唐门的人,眼睛有够毒,你要不要再告诉我那家客栈有几只猫有几只老鼠啊?」
灵双原本只是开玩笑,想不到唐靖还真回他了。
「七只大老鼠,十二只小老鼠,没猫,有三只狗。姑苏蓝氏的人,有四个,你还要什麽其他的吗?」
「……」
「……」
「……」
「难怪你不让我继续讲,原来是因为你看到蓝氏的人啊。」就奇怪了,那天怎麽才坐下没多久就硬拉着他走呢。
「看打扮。却没想到会是姑苏的宗主跟含光君。」那种诡异的美人论,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还是当着蓝氏人的面前,只是,当真没料到当天四人中,其中一个就是当事人。
「……我并不是很信你……」沉默无语的江澄缓缓开口,几个人都转头看他,灵双也很好奇的问道。
「你不信我,这很正常,但你说你与含光君同议,表示你毫无异议,为什麽呢?」没记错的话,在寻找温宁的这十几年里,他知道,这个云梦江氏的宗主,对追杀温氏和夷陵老祖可是招招狠,步步毒的,而他和温宁可是朋友呢。
「我从不信任何人!」抬起头,江澄目光冷利,他环视了一周内厅里的人,目光又回到了床椅上那毫无反应的人,他走了回去,坐在他的头侧位置,看了他一会儿之後,又转头看着灵双。
「如果信你,可以救回他,我愿意不惜一切的信你。可若你害他,我也会不惜一切,天涯海角追杀你到底。」
「若我救不回呢?」
「黄泉路上,他不会是一个人。」
「舅舅!你在说什麽黄泉路啦?」在小苑中庭等到蓝思追他们回来的金凌,跟那二十个门生说了个大概後,便领着他们走往内厅,这连屏风都没绕过,便听到江澄一句黄泉路,急得他立时冲了过去,却没想到见着了魏婴走上前,打了他舅舅一耳光。
「你有种再说一次!你刚刚说的是什麽话?」第一次见魏婴冷着张脸,表情严肃的模样,在场众人俱是一愣,金凌那嘴张的,连颗蛋都能直接吞下了。
「……」抿着唇,江澄脸偏向一边,无语。
「你要真跟了去,依泽芜君的性子,一定是笑着再把你掐死一次,让你连魂都没了。」
「……」
「生命之重,不是这麽随便。死了,真是什麽都没了。你对泽芜君没信心吗?你就认为他会撑不过去吗?」
「……不,是我对自己没信心……」缓缓转回头,江澄看着魏婴,眼中净是一片死寂。
「我怕……在他心里……我不值得他为我留下来……」
「你……」魏婴又气又是心疼,他懂他的痛,但更气他没把生命当做一回事。要知道,有多少人想活下去都没这个机会,他这个活着的人却要去浪费生命,怎不叫人生气呢?
「兄长撑得过去,我信他!」走至魏婴身边安抚的顺了顺他的後背,蓝忘机看着江澄,坚定的说了句。
「兄长即使受伤失去意识都会想着活下去,我信他!我姑苏蓝氏的人,不会这麽没有坚定的意志!」转过身,再次走至灵双面前,蓝忘机双手抱拳道。
「拜托您了。」
「拜托您了。」魏婴也跟着走到蓝忘机身边,双手抱拳说道。
「拜托您了!」屏风外的二十名蓝氏门生,方方正正的排成四行五列,抱拳行揖,朗声齐道。
「我明白。首先,我想问一下,贵派善音律,那音律之中,可有助人顺流畅脉之曲调?」点点头,灵双手自身後一抽,一把与刚刚完全不同的银色龙笛出现在他手上,那龙笛一样闪着紫色流光,笛首宛若一盛开的银色花火,煞是别致炫亮。
「有,苏生音调养生息,碧间流泉曲可疏经通脉。」
「金麟台上蓝氏合奏,人乐合一,其威甚钜。我的想法是,我要你们合奏一首碧间流泉,同源之音,对他身体也比较不会造成另外的负担。我再从合奏中辅以笛音,助蓝宗主修复灵脉。」
「可!」
「那我先替蓝宗主医治外伤……哇啊!怎麽了?」正要上前替蓝曦臣医治,却没料到手臂被人一拉,整个人被拉退了好几步,熟悉的背影已立在自己身前,手中的武器千机匣直对前方,灵双正欲开口,却也被眼前情形顿住,不敢置信的看往同一个方向。
「离开他!」手中银笛倏地抽换,灵双手中又出现了之前的那只龙形绿笛,绿笛直指魏婴两人後方,两人同时转身,就见原本昏迷平躺的蓝曦臣,不知何时竟已坐起了身,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只是坐着。
「兄长?」正欲上前,却让魏婴拉住了手,蓝忘机疑惑之间,再见唐靖与灵双面色凝重,全身戒备,心中惊觉不妙。
「蓝曦臣,你醒了。」突然见着人已坐起,江澄心中大喜,他扑上前,双手揽着对方的肩膀,完全没发觉蓝曦臣的异样。
「你现在觉得怎麽样?哪里不舒服?你这个笨蛋,怎麽让自己伤成这样?」
「江澄,离开他。」魏婴语气平缓的说道,但他的心脏已经跳到快蹦出来了,蓝曦臣那诡异的样子江澄你这笨蛋是没发现吗?
「蓝曦臣,你说话啊,你现在觉得怎麽样?」彷佛没听见似的,江澄执拗的看着蓝曦臣问道。
「成蛊人了?」唐靖低声对着身後的灵双说道。
「蛊人?那是什麽?」没听过的名词,但怎麽听都不会觉得那会是好东西,魏婴跟蓝忘机退到唐靖身边,蓝忘机双目不离自己兄长,魏婴则是转头问道。
「他被下了两种蛊,照发作的这情形看来,裂心蛊是宿主,还有一个蛊寄宿在牠身上,裂心蛊被黑白吃了,那蛊失去了宿主,现在转到蓝宗主身上了」。看了一眼脚边的灵蛇,见牠又是一副兴奋的样子,灵双暗叹了口气。
「我还想说,不过区区一只裂心,怎麽会让你兴奋成这样子,原来,你想吃的是这只。」
「还有一只?那你快点把它逼出来啊。」一想到身体里会有一只虫在那里钻来钻去的,魏婴身子都痒了。
「我先确定一下……」拍了拍唐靖的肩膀,唐靖会意的举匣瞄准,手中扳机正要掰动,前方变象已生。
蓝曦臣突地伸出了右手抽出了江澄腰间的三毒,不由分说的抡剑便砍,江澄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愣在原地的看着三毒朝自己劈来,唐靖手中千机匣立时射出了数十只银镖,每一镖都铮铮铮的射在了剑身之上,强劲的力道拖延了蓝曦臣的攻势,一边的蓝忘机已挥出了避尘迎了上去。
「兄长!」两剑相交,蓝忘机居下止住了三毒,左手拉住江澄的衣领便是往後一丢,江澄毫无反应的被他丢出去,眼里只看的到蓝曦臣,若不是温宁冲上来自背後帮了他一把,他准跌个四脚朝天。
「兄长,你……」话还没说完,蓝曦臣剑光再起,迅捷无伦的剑势逼的蓝忘机半挡半退,众人全退到了外厅。屏风另一边的蓝氏弟子还摸不清楚什麽情况,就见所有人都退了出来,内厅里一阵刀光剑影,当含光君的身影自屏风上头後跃而出时,一道凛冽剑光划过,硬是从中劈开了那副十二面的大屏风。
「全部的人後退!」含光君一声冷喝,身形傲立,避尘直指前方。
应声而倒的屏风发出了砰然巨响,内厅中,一个和含光君相似的身影,侧身而立,手中三毒平举直指前方,长发披散而下,双眼不见眼白,一片墨黑,脸上黑色纹路漫延了半张脸,他一脸苍白的笑着看向众人,竟是泽芜君。
「……宗主怎麽变成这样?」蓝景仪愕然的看着变得走屍一样的宗主,这才分开多久光景?那个……那个叫什麽蛊的……有这麽可怕?
「为什麽他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蛊被逼出来了吗?为什麽?」江澄几乎快疯了。
「裂心蛊被另一种蛊寄生了,恐怕那下蛊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蛊有两种,我现在没有办法靠近他探查蛊种,只能看他的反应来推断另一种蛊是什麽。」
「那现在怎麽办?」
「打他!」语方毕,唐靖手中千机匣射出了数十只银镖,蓝曦臣不闪不避,手中三毒舞出了一片剑光,数十只银镖被他全部挡下,他环视了在场众人,身形一变,三毒剑带锋芒竟是直朝江澄刺去,蓝忘机立时迎了上去,双剑再次相交,又是一番你来我往,蓝忘机不敢伤到兄长,蓝曦臣也似乎力有未逮,但两人交起手来,那锐利的剑风流光仍是让所有人一直往外圈让开。
唐靖也没有闲下来,他扣动手中千机匣,不时的朝蓝曦臣射出暗器,一下子是银镖,一下子是细如牛毛的梨花针,而且专攻蓝曦臣下盘,和蓝忘机配合的天衣无缝,硬是将泽芜君困在了原地。
蓝曦臣脸上的笑容一直维持不变,但动作却有渐渐缓下来的趋势,身形也有些摇晃,突然地,蓝曦臣挥剑的右手停了下来,蓝忘机收势不及,大惊之下,又是数十只银镖射在了避尘剑身上,银镖劲道改变了避尘的剑势,但还是划过了蓝曦臣肩头,留下了一道剑伤。
蓝曦臣退了几步,抬首看着伤了自己的蓝忘机,蓝忘机见自己还是误伤了兄长,懊恼之际却不敢上前观视,张口无言间,蓝曦臣说话了。
「……忘机……你伤我?」和往常柔和的语气不同,现在的蓝曦臣说话既慢又沙哑,感觉就像个久未说话的老人家一般,原本一片墨黑的瞳眸竟回复了原本的样子,目光哀伤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兄长……?」
「忘机……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你不要兄长了吗?」身形不稳,蓝曦臣三毒拄地,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语气更加的哀凄。
「好痛……忘机……我好痛……为什麽要杀我?忘机讨厌我了?」
「不!不是!我没有,兄长,我……」急得根本忘了蓝曦臣现今的状况,蓝忘机正要上前,背後灵双突地一声清啸,震得他一个机灵,再定神,蓝曦臣已挥着三毒刺来,双眸染上更浓重的闇黑。
一声锵然,绿色龙笛挡住了剑身,灵双御笛与三毒相交,金色瞳眸闪着莹莹光芒,唇边笑容依旧淡然。
「傀儡蛊,果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