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回雾里看花意难切，水中望月情本真。
康王府的後花园旁边有个不算大的校场，说是校场，却不是用来比武的，校场中也只不过是有些兵器和用来锻炼的器具，供王爷和小王爷或是府里的武将客卿平时练武之用，平时除了大小王爷几乎没什麽人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令府中众人惊奇的是，这几天一向离校场远远的小郡主却经常出现在这里，不需要王爷催着赶着，主动紮起马步来。
这不，这会儿小郡主正稳稳地紮着马步，倒真像是那麽回事儿。
已是深秋，後花园中不时有枯叶随着秋风在空中翩翩起舞，似是留恋着那生活已久的枝杈，在枝杈周围不舍地飘荡盘旋一阵，才慢吞吞落了地。
缓缓流下眉梢的汗滴滑进眼中，田玉凝本能地闭上了眼，眉头不舒服地皱了起来，却也不能伸手擦汗，因为两只手里都端着杯子，杯子里还盛了满满的水，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溢出来，田玉凝手臂绷得紧直，不敢有一点儿怠慢。
“玉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明月坐在一旁石凳上看书，抬头就见田玉凝满头满脸的汗，忙起身拿着手帕替她擦拭，顺手将落到田玉凝头上的枯叶拿掉，眼中满是心疼，好言劝她休息。
“不用，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再坚持坚持就熬过去了，不然准又会被爹爹说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能长久。”田玉凝撅着嘴，满是倔强。
“好吧，我在这儿陪你。”明月收起手帕，坐回到一旁的石凳，拿起石桌上的书。
“其实月姐姐不用陪我的，外面风大，若染了风寒就不好了。”田玉凝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眼睛看着前方，因此并没有看到明月听到这话後，那满是落寞的眼神。
明月将书放下，抬头，好像是在注视着田玉凝，却又好像透过田玉凝看着远方，那自己都不知道会如何的远方，将来。
自己所做的这些，真的值得吗？那曾经无比坚定的心念，此刻却开始动摇起来。
“月姐姐？你有听到我说什麽吗？”良久，没有听到明月应声，田玉凝略微扭过头来，将月姐姐从深思中唤醒。
“有听到，风不大，不会染风寒的。”明月应声，似是不愿再多想，罢了，已经做了，想这些还有什麽用？
“可是……”田玉凝有些为难，听珠儿说，月姐姐最近似乎身体不大舒服，总是吃得很少，若再染了风寒，恐怕真得要病一场。
“玉儿放心，没事的。”见田玉凝这般紧张自己，明月的心头一甜，忙转移话题，笑道：“玉儿最近好像很喜欢练武，难道想要战场杀敌，成为我暖阳的巾帼女英雄？”
田玉凝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哪里是想要成为女英雄，只不过是想要变得强大一点儿，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脑中，闪过蓝烟的笑颜，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哦？保护在乎的人，玉儿在乎的人是谁呢？”明月眼前一亮，言语中满是期待。
“嗯……”蓝烟！这是第一个窜进田玉凝脑子里的名字，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心底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轻声笑道：“玉儿在乎的人当然是爹娘，哥哥和月姐姐了，玉儿要变强大，然後保护你们！”田玉凝目光晶亮，似是悟了，的确，除了蓝烟，还有很多人是自己在乎的，都要一并保护着。
“玉儿的话当真？”明月忍不住起身，来到田玉凝面前，忍住心中的欢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让自己的语气不会显得太过激动。
“当然是真的，爹娘，哥哥和月姐姐对玉儿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玉儿当然要保护你们！”田玉凝没有注意到明月那闪烁不定的眼眸，更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间竟给了对方一个幻觉，一个飘渺的希望。
“最重要的人……”明月在心底默念着这几个字，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明月却忽略掉了一个细节，那就是田玉凝每次说的都是“哥哥和月姐姐”。田玉凝虽然一口一个“月姐姐”的叫着，没有改口叫明月“嫂子”，可心底却早就将明月和自己的哥哥归在了一起，但是明月却没有悟出这个道理，亦或是她并不想悟。
“啧啧……”黄锦摇着扇子，朝着田玉凝的方向走来，眼底满是戏谑。
听到这“啧啧”的声音，田玉凝不用看也知道那个可恶的黄锦又来触自己霉头了，毫不客气地冲着对方翻个白眼，就目视前方，将对方无视掉。
“郡王妃好。”黄锦朝明月拱手行礼，毕恭毕敬的，完全收敛了自己刚才对田玉凝表现出来的痞气。
“黄公子好，您这是要出府吗？”明月微微欠身回礼。
“嗯，不过得等一会儿。”黄锦说着，凑近田玉凝，笑道：“小郡主好呀。”
好你个头！见着你我就好不了！田玉凝翻个白眼，不搭黄锦的腔。
黄锦似乎早就料到了田玉凝对自己的态度，讪讪一笑，满是惊讶道：“小郡主这几天真是勤奋，每天都会看到小郡主在练功，不知小郡主是哪里来的动力，竟然如此刻苦？”
田玉凝怎会听不出黄锦对自己的揶揄，不禁冷哼一声，回敬道：“黄公子也不还是一样，最近府里府外跑得还真是勤快，也不知道黄公子哪里来的动力，领着墨儿进进出出的，还真是勤快呀！”
黄锦没想到田玉凝紮马步都累成这副样子了，还这麽牙尖嘴利，揶揄不成反倒吃了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嘴。
嘴上占了便宜，田玉凝得意一笑，道：“怎麽样？是不是又在等墨儿一起出府玩儿？当心可不要把墨儿带坏了，否则你可担当不起！”
“不敢不敢，小民可不敢带坏了公主大人……”黄锦胡乱扇动着手上的摺扇，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带坏公主吗？好像还真是带坏了，自己现在做的一切，目的不就是带坏公主，叫公主爱上身为女人的自己吗？
若是公主知道了自己是女儿之身，又会如何呢？
“黄锦！”暖墨兴冲冲地快步走来。
黄锦回头冲暖墨笑笑，笑得有些惨澹，一反往常的郎当模样。
“月姐姐，玉儿。”暖墨并没有注意到黄锦的异常，和另外两个人打着招呼。
“您这才看到我和月姐姐呀？”田玉凝瞟暖墨一眼，对於暖墨最先叫的是黄锦这种见色忘友的行为颇有微词。
暖墨被田玉凝这麽一说，闹了个大红脸，扭捏地瞪瞪田玉凝，下意识地瞟了身边的黄锦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竟然感到阵阵失落。
“好了，玉儿专心紮马步。”明月察觉气氛有些不妙，忙开口调节气氛，对暖墨说道：“墨儿，不要玩得太晚了，记得早些回府。”
“嗯，知道了。”暖墨冲明月点点头，“那我们走啦。”
“去吧。”明月拍拍暖墨的手，目送两人离开。
“喂，你怎麽了？怎麽不说话？”暖墨拿胳膊捅捅黄锦，心底有些不安。以往出来玩的时候都是黄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这会儿黄锦一声不吭，倒叫习惯了黄锦闹闹哄哄的她很不适应。
“没事儿，在想些事情。”黄锦冲暖墨笑笑。
暖墨却从这笑里看出了些许的勉强。
“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有，怎麽会？”黄锦打起精神，自己这是怎麽了？怎麽变得这麽伤感呢？以前自己可不是这样子的，自己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气哪里去了？
难道，真的沦陷了？
“那我们等会儿去哪里玩？”见黄锦恢复了精神，暖墨刚刚生出的阴郁稍稍减轻了些，要打破这沉闷的气氛般，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欢快些。
黄锦怎会不知道小公主对自己的迁就，暗暗责怪自己将感伤的情绪带给了小公主，忙开口道：“去茶楼听……”
“哥哥……”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仰头扯了黄锦的衣摆。
“嗯？哪里来的小孩子？”暖墨险些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吓得跳脚，疑惑地看向黄锦。
黄锦也是不明所以，俯身摸摸小姑娘的头，问道：“小姑娘，你找哥哥有事吗？”
“喏，一个姐姐叫我把这个给你。”说着，举起胖嘟嘟的小手，将一张折叠好的纸张交给黄锦。
黄锦直起腰来，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不见有什麽可疑的人，只能作罢。
“给你，去买糖吃吧。”黄锦塞给小孩子几枚铜钱。
“谢谢哥哥。”小姑娘攥着这几文钱，欢快地跑开了。
黄锦打开那张纸，匆匆扫了一眼，便赶紧折好收起来。
“什麽事？”暖墨凑近黄锦本想看看信里的内容，却不得，不满地撇撇嘴，开口问道。
“墨儿，我突然有事要办，不能陪你玩了，我先把你送回王府好不好？”黄锦满脸歉意地对暖墨道。
“什麽事？”重复刚才的问题，直觉得这事不太正常，怎麽就突然会有个小孩子来送信儿呢，神神秘秘的，很让人怀疑。
“这事儿不方便跟你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好不好？”黄锦说得有些急，信里说事情紧急，黄锦知道公主不高兴了，却也顾不得哄她。
“不好！”暖墨有些不近人情道。
“不要闹脾气好不好？我真的有要事，改天，不，明天一定陪你好好玩，行吗？”黄锦好声好气商量道。
“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不想你有事瞒着我……
“我知道，我先送你回去，以後再跟你解释，行吗？”黄锦拉拉暖墨的手，眼中满是恳求。
受不了黄锦这副样子，暖墨妥协，叹口气道：“算了，我不问了，你也不用送我回去，我自己认得路。”说完，就有些负气地挣开黄锦的手，往王府的方向去。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黄锦忙追上去，让公主自己回去，这怎麽行？出了事儿可担待不起。
“我自己回去。”暖墨坚持。
“好吧，那你小心点儿。”黄锦让步，不再追赶暖墨。
暖墨稍稍停顿，咬咬牙，才快步离开。
“哎……”黄锦叹口气，做个手势，身边立刻出现一个人，身着灰扑扑的百姓服饰，相貌平平，绝对是丢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普通人。
“将公主安全送回府，不许有意外！”黄锦慢悠悠地往前走着，目视前方，对跟在自己身侧的人小声吩咐道。
“是。”悄无声息地从人群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人群。
回头看一眼暖墨离开的方向，黄锦快步向约定的地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