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请进。」依旧是低沉的嗓音，柔柔的，像三月的微风抚过颊般扰得人心痒。李子柔走进办公室，老师们都相约去吃饭了，周凯杰应该是因为自己而留下。
「老师吃过了吗？」她礼貌的问。
「不必担心。」他不咸不淡的回应。所以这是吃过了还是没吃？她讨厌极了这种间接式的回答，像是在逃避她。
「礼貌而已，别想太多。」她轻轻一笑，真以为自己有多喜欢他了呢，这语气。
周凯杰没有回应，只是把原本面向办公桌的身子转向她，椅子也转了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彷佛这沉默是种无法打破的约定。
渐渐地感到不自在，她换了个位置，靠着桌子，把头发全拨到右边颈上。此时她叛逆的大波浪更加明显，蓬松的发丝让她的脸看来更小。真是个不尊重校规的女孩。他想想，自己以前可是一等一的乖学生。
「直说吧，你找我来干嘛？」李子柔不想多说。她对於这种自己好像沦为被控制者的情况感到不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开口。他知道自己在无知单纯的学生中是什麽样的地位，但当孩子们毕业了，看到更广的世界，便不会再把眼光胶着在他身边。长痛不如短痛，他只当她是另一个无知少女。
「我老了，身分和年龄都不适合你，更不会对你动心。趁着你还没有完全陷入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专心在课业上。」
在他发表坚贞宣言时，她已经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了，双腿叠起，皮鞋在脚尖荡着，像坐在悬崖边的人般摇摇欲坠。
他望向她，再次看到她眼里的嘲讽。
「老师，年纪不代表经历，更何况身分对我来说，只会让我更兴奋。」她突然拉近距离，俯下身，唇贴近他耳边，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玫瑰味的。
「你是什麽样的人，我们都知道。」
门突然打开，一位秃头的男老师提着爱妻便当走进，李子柔跳下书桌，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只余一股淡淡的玫瑰香萦绕，让周凯杰更加头痛。
「周老师，艳福不浅啊。」男老师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头顶。
「早在二十年前啊，我也是这麽受学生欢迎呢。」
他不作声，只是看着手机萤幕中反射自己的映像，原来有洁癖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没办法，她那句「你是什麽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太让人摸不着头绪了。
李子柔回到教室，看见众人全都趴在桌上休息。盛午的阳光自窗棂边斜缓地洒落，在木桌的边上散着金亮，她突然想到那句老套的形容词，「时光正好」。後桌点了一下她的肩。
「小柔，你有没有被老师骂啊？」陈忆胆怯的问，和她一米七的身形不甚符合。
「我说我骂了他，你信不信？」她的手指在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指尖的肉做缓冲，因此未发出多大的声响。
「信信信，我们柔姐英明威武，谁都敢骂。」陈忆低着嗓子笑。
「就你会耍嘴皮子，小心我告诉你哥。」陈忆的哥哥陈炘是高三的学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陈忆吐吐舌头，不再争论。
瞧这出息。李子柔是住宿生，今年没抽到宿舍，所以在外租房，每天回家都只能面对空无一人的漆黑，家住得远，也没有时常回去。她很羡慕这样的感情，走个几步路便能看到家人，每天放学急着回家吃父母煮的饭菜，她一个人在外，通常都是随意解决，加上省钱，大部分都是吃便利商店或阳春面，偶尔放假才有体力煮，煮给自己吃。
「小柔，今晚跟我回家吃饭吧。」所幸她还有陈忆这个好朋友，有时会带她回家，她的父母和哥哥也待李子柔如同亲人般。
「好啊，今天可累了，去你家蹭饭吃刚好。」她轻笑。
这个世界上恒久远的礼物大概是友情吧。
放学，李子柔和陈忆一同前往高三的教室寻找陈炘，接近考季，三年级的走廊上静得像时光停滞，薄暮冥冥，晕黄在地面上映着两人的影子。陈忆身形瘦长，大大的圆眼和白嫩无瑕的脸看来格外的纯洁无害，也难怪那些女人会霸凌她，李子柔心想。不过她没看清那些霸凌陈忆的人是谁，如果可以，她想帮她报仇，她唯一的朋友。
一眼望去就能看到陈炘。似乎他们家的孩子都遗传到了瘦高的身形，陈炘是篮球校队，每日在球场上奔驰，把牛奶色的皮肤晒得黝黑；穿上Ｗ中的制服，打上领带，看来极不合谐，像被束缚住的野马，但脸依旧是好看的。比起来，周凯杰就有点太过於斯文了。
怎麽又突然想到他。
陈炘看见两个小女孩携手走来，笑颜立即展开。他喜欢的女孩要来他们家吃饭呢。其实一开始觉得李子柔是个孤僻难相处的女孩，但渐渐地发现，她只是独立过了头，很多事都埋在自己心里，这样的她让人更想拥进怀里好好保护。
「小柔要来我们家吃饭吧？那我们去搭公车罗。」他领着两个女孩去搭车。
到陈家其实坐公车不必太久，约略二十分钟。
陈母看到李子柔也是十分热情，也许这种热情参杂着感恩，但这样随和又热情的一家人的确很好相处。
「呀，好久没看见小柔了，来让阿姨看看有没有变胖？」陈母东捏捏西摸摸，一边招呼着孩子们吃饭。在这里，李子柔不需假装坚强，她可以跟着大家一起笑，可以随意地把脚跨上沙发。
今天吃的是火锅，一家人围着一锅热腾的锅，圆外有圆，看来格外的温暖。陈母的手艺一向好，火锅汤底总用大量的辛香料爆香，再用滚水一冲，香味四溢，加入大骨慢熬，特别鲜美。
「小柔啊，我们家小忆有没有麻烦你啊？」陈母浅笑着对李子柔说，一旁的陈亿羞愤的噘起了嘴。
她勾起唇，「不麻烦，倒是要谢谢小忆和你们容忍了我，让我常常来叨扰。」这话听得一家人很是舒服，除了长得张扬了点，李子柔的个性就某方面来讲还是极好极好的。要是她能和陈炘有段感情，那当然会更好，陈母内心想着。
「都是一家人了，不要客套。」陈父拿着酒杯对着李子柔道。
身为客人，总归要做点事的。李子柔吃完饭，切了水果端上桌，这让陈母的眸色更深，懂事贴心的孩子大家都喜欢，更何况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陈炘啊，等会送小柔回家，女孩子大晚上的，危险。」陈父看见陈母的面色，不动声色的盘算着，他也喜欢李子柔这样的孩子，如果能够促成一桩好事，那是最好。
陈炘可乐了，能护送心悦的女孩回家，那要有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