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跟你道歉,」她绞着双手,大眼里盈满破碎的痛楚与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关於孙专员的事……我很抱歉,我和他那天只是……」
「如果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那就这样吧,我已经听到了。」
温羽婵冷漠地打断她,灼烧的感觉蔓延胸腹,隐隐发疼。
以为听见他们的歉意会好过一点,或者,辩解也好,想尽办法向她解释,让她理解为什麽事情会演变至此……然而,蓝锦才说了开头,她便发现自己其实什麽都不想听,只想转身离开。
她究竟在做什麽?难不成还要大方放任前男友劈腿的对象侃侃谈论那些过程?
神智不清了吧。
她举步要走,蓝锦情急之下,竟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自己心安才道歉的,是真心的,我不是想破坏你们的关系,孙专员他原本并没有那个意思,是因为我──」
「蓝小姐,我没有义务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温羽婵忍不住提高音量。
「好,对不起,我……」蓝锦身形微顿,在她蕴含风暴的瞪视下放开手,後退一步,轻声说道:「是我被悲伤冲昏了头,想抓住眼前的一点点温暖,请你不要怪他好吗?真的很抱歉……」
她垂下眼帘,遮住其中的泪意,看起来悲伤而诚恳;温羽婵相信她是真心的,却只觉得更加怒火中烧。
对,他们都有苦衷、他们都很可怜、都很值得同情──
那她呢?
他们何曾考虑过她?
五年。生活中填满孙言非的影子,缠缠绕绕,枝蔓纠葛,追着她到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
为什麽偏偏用这麽难堪的方式……让她连埋首查案、逃避现实的选择都没有。
这算什麽?凭什麽该她去承受?
活该她倒楣?
心底的黑暗面伸出利爪,几乎撕碎了她仅剩的理智,她得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不断要窜出身体的咆哮,以及揍人的冲动。
她才不要变成疯子,她才不要……给他们嘲笑或同情或可怜她的任何空间。
温羽婵咬紧牙,快步离开这栋房子。
走到车子旁,还是没忍住,用力踹了轮胎一脚。
该死的!
她扶着车身微微喘息,车窗诚实地倒映出狼狈可笑的表情,她撇开眼,用力抹了把脸,从包包里摸出钥匙,却不小心从颤抖的指尖滑落。
暗骂了声,她弯下身,修长的手指已先她一步捡起。
「嘿,慢着,你要开车?」
男人的嗓音慢吞吞地说,温羽婵浑身一僵。
……啊,她完全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她起身抬眸,向寒晨也正挑眉看向她,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钥匙,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的模样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然呢?」她环着双臂,防卫地反问。
「你现在状况不太适合,我们换个位置怎麽样?」向寒晨耸耸肩,不在意她的坏脾气,仍旧笑得泰然自若,「不用客气,我有驾照,而且很爱惜自己的小命。」
温羽婵收紧拳头,随後松开,花了数秒钟让理智滚回脑袋,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她闭上嘴,顺从地绕到另一侧坐上副驾驶座,不再做无意义的争辩。
红灯。
向寒晨踩下刹车,伸手调整上方的遮阳板。
近午炽烈的阳光泼洒而下,景物亮晃晃地糊成一片,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强光下,他微微蹙起眉,正感到有些困扰,身旁的女人忽然动了,她倾身,从前方的收纳盒里翻出一支雷朋墨镜递给他,顺手得像是刻划在日子里的习惯。
向寒晨接过戴上,道了声谢,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上车之後,她便扭头看向窗外,指节抵在太阳穴旁,一路沉默无语,静得能听见空调吹拂的风声,若不是她放在大腿上的另一只手掐进深色牛仔裤,紧得指尖泛白,他或许会以为她睡着了。
而现在……她又恢复同样的姿势,彷佛缩回自己的壳里,独自舔拭伤口,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不愿任何人窥见她的疼痛。
向寒晨暗自叹了口气。他分明听见了。
有人给过她逃避这次会面的机会,她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好强。这种个性,最容易吃亏。
他自认不是一个体贴的人,也没兴趣多管闲事,然而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女人崩塌的那瞬间,堪堪压抑的悲伤与怒火落入他眼底,近得如同他自己的情绪,竟让他有些於心不忍。
灯号变换。
他踩下油门,看着前方路况,装作若无其事地关心了句。
「没事吧?你的脚。」
有如落入深谷的石子,过了良久,才溅起浅浅的、近乎平淡的水花。
「……你是在问我吗?」
「当然啊,」向寒晨有些好笑,「刚才不是踢到轮子?没受伤吗?」
女人半晌没有回应,徐徐吸了好长一口气。
「你知道,比较有眼色的人,通常会装作没看到。」
咬紧牙根发出的嗓音听起来不太友善,向寒晨没有忽略话里带的尖刺,他挑起眉毛。
「言下之意,是觉得我很白目罗?」
温羽婵瞥了他一眼,这次连回都懒得回。
向寒晨勾了勾唇角,语气变得淡了些。
「我只是试图关心我的新搭档,看来对方似乎不太领情。」
「你如果可以闭上嘴好好开车,我会比较感谢。」
「好好好,别凶我啊,我很无辜。」
向寒晨皮笑肉不笑地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
……他忽然想起一句谚语,好像叫做「好心给雷亲」。
他的专长之一就是察言观色,温羽婵对自己挺有意见,他不是不知道。
多久没犯过这种低级的失误了?他向来擅长判断情势,虽然散漫惯了,还是懂得见好就收……主动释出善意却落得这般被唾弃的下场,倒是许久未曾有过的经验了。
罢了,反正他也没打算与她深交。
搭档啊,说穿了不过就是同事,是工作上的关系,投入太多感情,最终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一颗真心付诸东流,这女人和前任的例子血淋淋地摊在他眼前;而他……他哪有什麽资格嘲笑她的傻气?
单调的铃声响起,微微刺耳,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沉滞不动的空气。
温羽婵接起电话,声音仍旧带着明显的不悦,「喂。」
电话里隐约传来简善沛的嗓音,配合现在的氛围实在欢快得有些白目,向寒晨默默为他捏一把冷汗,然而温羽婵虽然十分不耐烦,却意外地没有迁怒於他,静静地听他说话,甚至应了几声。
「……」
──几秒钟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别计较的向寒晨,额角抽了抽,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地不爽。
难不成这女人的刺就只用来针对他?
他这是哪里比不上简善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