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带着秦昇抵达了犯案现场,俩人各自撑着伞,走向正在搜寻可用证据的警察们。
突如其来的大雨冲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地上积了一个个水漥,有的清澈、有的混浊。
秦昇走到了莫茜的背包旁,用伞挡着不断落下的雨水;他蹲下身,背带还沾染着莫茜当时留下的鲜红。
他忍不住眼眶的酸红,紧紧地抿着嘴。
『如果当时我在她身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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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茜砸向歹徒的那支保温杯被警察放进了装放证据用的夹链袋里,放在了一台厢型警车的後车厢。
秦昇把伞收起,坐在车门打开的後车箱上,瞥见了凹角的保温杯;仔细一看,那支正是他今早才送给莫茜的。
他拦下一名经过的警察,问道:「这支保温杯是物证吗?」
警察看了看他,有些犹疑
「我是和小城警员一起过来的。」秦昇见他的表情,想起自己不是警察的身分。
警察点点头、看了一眼凹角的保温杯,回覆他:「…这是女性被害人反击时用的,她用这支杯子砸了歹徒的脸;现在准备要送去检验,看有没有残留一些跟歹徒相关的资讯。」
「…知道了,谢谢。」秦昇客气地回覆。
警察往着自己原本的方向离开。
『凹角不可能是砸到歹徒的时候留下…应该是落到地上时撞坏的。』
『…保温杯足够坚固,以当下小茜扔出去的力道,砸到歹徒脸上应该…』秦昇继续沉思着。
他拨了通电话给秦岭,但秦岭的手机搁在位子上;电话没拨通,他找小城要了其它的联络方式。
小城拨了局里同事的电话,待秦岭接起,小城把电话递给秦昇。
「歹徒的脸上应该还会留下瘀血。」秦昇简单扼要地说。
「不是只有秃发吗?为甚麽还有瘀血?」秦岭不解地问。
「女性被害人用保温杯作为反击工具,我猜她是砸了歹徒的脸,才能趁其不备拽下头发。」秦昇不疾不徐地解释。
「你从监视器画面追溯女性被害人拽头发的那段纪录,看我的猜测有没有错;如果没错的话,歹徒脸上应该会有明显的瘀青。」秦昇追述。
「…知道了。」秦岭思考了一下,简短回覆。
秦昇把电话挂掉,把手机递给小城。
「…你光凭这个杯子,就推测了这些吗?」小城一脸懵逼,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
「只是猜测,也不知道有没有错。」秦昇抓着自己的额头。
「…你的推测说得很有道理,换作是我就想不到这些。」小城抓了抓後脑杓,表情无奈。
秦昇不方便跟小城解释,他是凭藉自己对莫茜的印象和监视器影片盲猜而已。
「…也许我的猜测是错的。你们要继续留在这里吗?」秦昇问道。
「要撤了,物证要拿回去分析。你呢?要回总局吗?还是我送你回家?」小城对他笑了笑。
「不了。能送我去被害人所在的医院吗?」秦昇礼貌地回覆。
「嗯。被害人…是你认识的人吗?」小城揣测着。
秦昇没有回话,眼神望向地面、有些黯淡;小城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没有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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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随着时间变小,但乌云依旧密布;漫漫夜晚,雨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样子。
秦昇让小城送他到医院附近,自己一个人撑着伞,在雨中走了一段路;他走进一间超商,拿了两瓶黑咖啡跟一包口香糖。
走到柜台,从口袋里拿出零钱结帐;他走出超商,一手拿了罐装咖啡、一手把口香糖放进外套,意外地拿出昨天买的那个发夹。
他凝望了一会儿,又走回超商点了一杯热的巧克力牛奶。
秦昇从急诊室门口走进去,看见在柜台里、盯着电脑萤幕的邱洛
「小茜状况如何?」秦昇倚着柜台,递了一罐咖啡给他。
「没甚麽突发状况,刚联络上她小阿姨。」邱洛浏览着莫茜的电子病历。
「小阿姨?」秦昇拉开咖啡罐的拉环,喝了一口冰凉的黑咖啡。
「嗯,是她亲生妈妈的妹妹。但她小阿姨不住在久里,估计明天下午才会到。」邱洛靠上椅背,打开咖啡。
「喔。」秦昇托着腮帮子,摇晃手上的咖啡罐。
邱殷和一位年迈的老医生一起走向柜台,老医生的脸色不怎麽好看。
「老师,如果我们没有联络卓丝,而是直接联络院长或社工的话…」邱殷跟在老医生後面说道。
「不合规定。不用联络他们了。」老医生面无表情,但语气很差。
老医生把一份纸本资料递给邱殷,往门口的方向离开。
「…姊,沈医师怎麽了?他怎麽这麽暴躁?」邱洛问向邱殷。
「莫茜是老师之前在阿起家医院的病人。他帮莫茜做完手术,知道料理後续的人是莫茜的小阿姨之後,心情就不太好。」邱殷靠着柜柜台,拿出胸口的原子笔在病历上写下一些资料。
「起哥家的病人?甚麽时候的事啊?沈医师都已经转来我们这边几年了。」邱洛不解地问。
「莫茜是老师在阿起家那边任职的最後几个病人,他对莫茜的事很在意。」邱殷撑着脸颊,表情有些难看。
「…我感觉老师不想见到莫茜的小阿姨。」邱殷继续说道。
「喔…」邱洛淡淡回覆;没想到一向和譪可亲的沈医师也有不喜欢的人。
秦昇听完他们姊弟的对话,转身往老医生离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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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昇走出门口,看到了靠在墙边抽菸的老医生。
「您好。」秦昇礼貌地向沈医师打招呼。
老医生心情不好,没有回话;他看着从屋檐落下的雨滴,吐出一口白白浓烟。
「我是莫茜的哥哥,我叫秦昇。」秦昇靠着墙,和老医生隔着一个带着菸灰缸的垃圾桶。
「是吴思那里的孩子吧?」老医生眼神依旧凝望着雨。
「嗯。以前是。」秦昇没有隐瞒,坦诚地说。
「现在不是的话,你不应该跟我提起。」老医生提醒他。
「现在是或不是,莫茜和吴思院长都是我的家人。」秦昇喝完手中的咖啡,扔进垃圾桶里。
「呵,你小子果然是吴思那边的孩子。」老医生笑了笑,把手上的菸辗在一边的菸灰缸里。
「如果是想知道莫茜的病况,问柜台那个马尾女医生就可以了。」老医生从口袋里拿出菸盒。
「我想请问莫茜以前的事。」秦昇拿出口香糖,递了两颗给老医生。
老医生没有接过秦昇的好意,而是拿着菸盒,沉默了几秒。
「…莫昂是死在我手术台的。」老医生点燃了一根落寞。
当年莫昂被大火吞噬,送进医院时的脉搏已经很薄弱;他身上的大片烧烫伤早已严重得无法修复,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也无法再正常生活。
当年的沈医师和其他医生尽了全力想保住父女俩,最终只有从阎罗王手里抢回莫茜。
「莫茜自那之後的不幸,是我一手造成的。」老医生深深吸了一口悲伤,直窜肺部。
「小茜在吴思院长那边很幸福,一直都是。」秦昇把口香糖放进嘴里,让自己醒脑。
「小茜失去了她爸爸,但她得到了我们。」说完,秦昇把手插进口袋里。
老医生没有说话,又吸入一口悲伤。
「我知道吴思能把孩子们照顾好,她一向都是;我指的不幸,不是这件事。」老医生抖了抖手上的菸,让菸灰落进缸里。
秦昇不理解,如果不是指进孤儿院这件事,那"不幸"指得是甚麽?
「明天亲眼见到,你就会知道我的意思了。」菸头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使劲地燃烧;老医生把落寞熄灭,从秦昇眼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