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歲月漫漫】-花田篇 — 19-《花海》

分开後,辰南翌走向了公车站牌。

宋薇的祖产是一块靠山的田,那一带都是久里各种谷物的种植地,离市区有些距离,都得靠交通工具往返。辰知尔还在的那几年,宋薇和她一起将那块田种满了海芋花。他们一起种着海芋花、一起经营着花店的那些年,是宋薇最幸福的时光。那块地时常起风,花海也会跟着起浪。辰知尔会抱着宋薇挡住一阵阵的风,一起看花海起浪。直到辰知尔离开後,宋薇也没有改变那片花海。她时常看着花海,静静地深陷在疯狂的想念。

当风再刮起,那片花海仍会一波、一波的起浪。

辰南翌自懂事後,总会帮宋薇一起种花。他知道花海对她的意义,也从未想过去说服宋薇改种其他经济价值更高的农作物。搬到了市区以後,他每个假日都会搭车回去帮忙,也顺便陪陪宋薇。

宋薇和辰南翌的房子在市区的边缘,一楼是自营的花店、二楼上去才是他们的家。念书时期,辰南翌总会一边看店,一边写作业,写完後会帮忙宋薇包装和整理从花田带回来的海芋花。

由於花店在市区的边缘,生意一直都很冷清。等到了他年纪稍长些,他每天都会骑着宋薇买给他的脚踏车去街上兜售海芋花。直到後来他变成了"大哥"之後,学校里的同学也会跑来花店帮忙,个别骑着自己的脚踏车去兜售。虽然辰南翌很不喜欢热闹,但这也成为了他国中时期充满回忆的一部份。

白夫妇在得知宋薇和辰南翌家中的情况後,有想过出资帮忙扩张花店,但还是被宋薇婉拒了。宋薇不喜欢亏欠於人,自己却不断地给予他人。就如一直以来的辰南翌,总是为别人着想和付出许多,却不愿亏欠他人。

宋薇认为辰南翌那年的举动是出自於他自己的决定,并不是为了图白家的甚麽。她微微笑着,和白夫妇解释:「南翌是由着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介入那次的意外,受伤也是他的选择。你们不用为此觉得亏欠,我们并不图你们的甚麽。我希望南翌和卲恩能像普通朋友相处。我们身为家长,就如一般孩子们的家长那样相处就好,不用那麽客气的。」

白夫妇知道,辰南翌当时的举动纯粹是属见义勇为。他甚至不知道白卲恩的身分,却愿意如此牺牲。他们也希望这样的人能和自己的儿子成为好朋友,只能默默地接受了。

私底下,他们会让家里不同的管家去买些海芋花摆放在家里和公司;在一些重要场合时,让人去和宋薇订购数量较大的花束,作为场合布置或是见面礼赠与合作商。他们默默地也用这样的方式,回报浑然不知的宋薇。

因此,白驹建设的公司里外总是有着白色的花朵,渐渐地成为了白驹建设在业界中,除了商标之外的一种代表。在白家人眼中,海芋花代表着宋薇和辰南翌的「纯洁」;而在外人眼中,海芋花则代表着白驹建设的「雄伟」。

辰南翌看着窗外从繁荣到纯朴。接着,他投下零钱下车。

往前走些,看见了还没开门的花店。绕到後院,看见了正在浇花,等他回家的宋薇。

「南翌,你回来啦。先去把背包放着吧!这麽早起搭车,会不会困啊?」宋薇看见了走向她的辰南翌。她抬起头,对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说着。

「不困。等等要回去花田吗?」辰南翌从後门走进屋内,把背包放进了柜台。

「嗯。一样要先采一些回来店里。你等我一下啊!我去开车!」宋薇把长嘴的洒水壶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好。」辰南翌趁着宋薇去拿钥匙,把采花用的器具搬上了卡车。

宋薇如常地和辰南翌说着这周店里发生的事,辰南翌笑着听她滔滔不绝地说。

「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总感觉你瘦了。」宋薇边开着车,边看了一眼辰南翌。

「我吃很多。阿荣他爸爸每次打工前都给我很多吃的,吃完了才让我上班。」辰南翌用手在身前画了个大圆,学着白卲恩浮夸地说。

辰南翌和白卲恩打工的地方是国中时期,那个小太监同学陈荣家开的日式料理店。陈荣是除了白卲恩外,在国中时期和辰南翌最亲近的朋友。虽然辰南翌很受不了他跟白卲恩两人的聒噪,但陈荣的确帮了他很多忙。

当初在找工作,试图帮忙分担家里开销的辰南翌,因为年纪不够的关系,碰壁了很多次,後来是陈荣帮忙解决了这件事。陈荣的爸爸听陈荣讲过辰南翌的事蹟,十分钦佩辰南翌是一个如此正义凛然又机智的小孩,於是给了辰南翌一个打工机会。虽说是打工,但其实工作内容一直都很轻松。而白卲恩纯粹是去打发时间,压根儿不是去工作,只是在辰南翌打工的时候藉着制服在陈荣家的店里跟陈荣玩。

陈荣的爸爸很高兴,因为陈荣本来是个贪玩的孩子,根本拿他没办法;但因为辰南翌的关系,陈荣把这个人作为自己的榜样,开始奋发向上地学习。说起来,陈荣也是个有趣的家伙。同样是他爸爸和辰南翌说的话,陈荣会跟他爸爸唱反调,而辰南翌的话却视为圣旨。

此外,因为辰南翌的关系,同校中不少"追随"他或是"爱慕"他的人在下课後或是在他打工时候拉着家里人去店里吃饭。虽然这让辰南翌感到很反感,打工过程总被指指点点的,有时候还会突然地被行礼或是告白,搞得他没办法好好打工,但好在白卲恩跟陈荣总会在这时候冒出来解围。虽说打工过程老是遇到一些莫明奇妙的事,陈荣爸爸也没有因此赶走他,反而乐在其中;因为这些有趣的事,让店里总是很热闹、时常在店门外就能听见许多欢笑声,为店里带来不错的宣传效果。时间久後,让店里多了不少老主顾。

「是吗?那要好好谢谢阿荣爸爸才行。那阿荣现在好吗?也快要毕业了吧?」宋薇又看了看辰南翌,摸了摸他的柔顺的头发。

「他准备要去考执照,要接手日料店了。」辰南翌由着宋薇捋着他的头发。虽然他平日里很不喜欢别人摸他头发,或是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但那个人是宋薇的话,甚麽都没关系。

「哦?那卲恩呢?听你说他在学科组,好像还没想好方向。」宋薇看了看左右,然後左转。

「呃…还是那样。」辰南翌把右手撑在窗口,看似有些无奈。

「那你呢?想继续做工程师吗?」前方的红绿灯亮起了黄灯,宋薇放慢了车速。

「应该是吧。妈妈觉得呢?」辰南翌看向宋薇。

「你想做的,妈妈都支持呀!嗯…不过工程师很辛苦的样子。你喜欢吗?」宋薇在红灯前停下。她看着辰南翌,露出了有些令人难解的微笑。

「嗯…说不上讨厌。」辰南翌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甚麽。他的初衷是那麽地肤浅,而且现实也没有其他可以让他选择的余地。

「嗯…你还小,可以慢慢摸索。」宋薇摸了摸辰南翌的脸颊。辰南翌看出了宋薇那难解的微笑,却猜不透。

「妈…我准备要成年了,不小了啦。」辰南翌苦笑着。

「噢!我都忘了。我们南翌都已经要成年了呢!」宋薇恢复了自然的笑容。绿灯亮起,宋薇继续将车子往前开。

「有想要甚麽礼物吗?」宋薇看着前方,问着辰南翌。

「嗯…没有想法。而且还有几个月呢。」辰南翌用右手撑着脸,看着窗外的乡村景象。

「也是,还有一段时间。成年的礼物肯定得是很特别的,你要好好想想啊!妈妈再买给你。」

「你不要乱花钱啦。不过就是长大一岁而已,哪有甚麽特别的。」辰南翌叨念着。

「你就想个礼物,妈妈送给你啊。哎!不说了,到啦!」车子停在了田边的马路旁。

一望无际,满是种着各种农作物的田地。眼前,是宋薇和辰知尔的花田。

「走吧!」宋薇笑了笑,解开了安全带。

辰南翌也解开了安全带,然後到後面拿了采花的工具。

宋薇和辰南翌穿上了乳胶手套和雨鞋,走进水田里。水田里有些蝌蚪游来游去,他俩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宋薇在前面认真地挑着正绽放和半开的海芋花,然後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拔起。辰南翌接过宋薇手上的海芋花後,放进了手上的提桶;接着弯下腰,在留下的坑中放入新的种子。

反反覆覆,宋薇和辰南翌的衣衫都浸湿了汗水。宋薇坐在水道上方的柏油路上,像个小女孩般地晃着自己悬空的双脚。辰南翌回到卡车上,替自己和宋薇拿了水瓶和毛巾。

辰南翌坐在宋薇旁边,向她递了水瓶和毛巾。母子俩有说有笑的,双手撑在身後,一起看着眼前的花海和一片广阔无边的田地。刮起的风,让海芋花们一朵朵起舞着。宋薇把头发塞到了耳後,看着起浪的花海,像是想起了甚麽,微微笑着。

辰南翌看着静静笑着的宋薇,嘴角也扬起笑容。

有辆卡车在他们身後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

「咦?这不是南翌吗?今天又是周日啦!」车上的熊正看见了正在休息的宋薇和辰南翌。

「熊大哥!」宋薇向他招了招手,接着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子。

「熊叔叔好。」辰南翌也站起来,礼貌地向熊正打招呼。

「哇。每次看到你回来,又代表一个礼拜过去了。你是不是长高了啊?」熊正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

「可能哦!南翌都高过我快超过一颗头了呢!」宋薇骄傲地说着,看向一米八的辰南翌。

「我很久没去做健康检查了啦!熊叔叔,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辰南翌笑着看向熊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脑勺。

「熊大哥,今天采甚麽茶呀?」宋薇像个小女孩,朝向熊正的卡车後方跑去。

在这一片田地中,宋薇是极少数留下来继续耕种的女性,也是这片农地中最年轻的。在这里耕种的老农夫们,个个都把宋薇视为小妹妹。

「碾茶和玉露呗!唉。要不是我那挑剔的大哥,我真不想自己手采!」熊正一脸嫌弃地说着。从事茶叶种植的熊正家有着三兄弟,大哥熊刚六十来岁。熊刚一个人在街上的小弄里开了一个小茶叶舖,和辰南翌的住处只差一个转角。

「他这两天又要我挑一些颜色好点的茶叶给他。上回我用采茶机采完,再从里头挑给他,居然被他发现了!结果遭了一顿臭骂。瞧瞧他那脾气,简直是个糟老头子!有这样虐待亲生弟弟的吗?」熊正摊着双手,一边无奈地抱怨着。

宋薇爬上熊正的车,惊讶地看着一桶桶不同色泽的茶叶。每次看见各式各样品种的茶叶,宋薇都很佩服熊正。

「熊爷爷这麽挑剔的啊?我上回去看他,还很大方地拿了一包茶叶给我呢!」辰南翌笑着他们有趣的相处模式。作为独生子的他,其实并不懂得甚麽是手足之情。他时常看着打打闹闹的白卲恩和白卲晨,偶尔听听互相抱怨的熊刚和熊正,心里是有些羡慕的。

「啊?这糟老头子…南翌啊,我跟你说啊,那茶叶得算是我送你的!茶叶都我亲自挑好、采好的。熊刚那家伙,就只负责出张嘴跟烘茶而已。」熊正一脸倒楣,拍了拍辰南翌的背。

「熊大哥!每次你跟我说茶种,我都搞不懂。甚麽时候可以用我的海芋花跟你换点上等好茶啊?」宋薇跳下车,想坑熊正一点茶叶回家。

「哎!说甚麽呢?我烘好了就拿去花店给你,不用换的!」熊正豪迈地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熊大哥,你这是嫌弃我的海芋花啊?南翌啊!你个子已经够高、够壮了,赶紧替妈妈揍熊叔叔几拳啊!」宋薇和辰南翌开玩笑地说着。

闲聊一段时间後,熊正便开车离开了。宋薇在他走前,给了他一束海芋花,让熊正回去送给他太太。平日里,熊太太也很照顾只身一人的宋薇。熊太太常常亲自煮饭、烧菜,然後带去花店找她一块儿吃。

宋薇和辰南翌开车回到了花店。两人一到家後,匆匆地冲了个澡,换上一身乾净的衣服。吃过午餐後,一起整理了带回来的工具和海芋花。宋薇将完整绽放的花包装好;辰南翌则将其余半开状态的花,种到了後院的花圃。

辰南翌和宋薇说,他今天晚上有点事要处理,不能陪她到平时那麽晚。宋薇听完,急忙地跑进厨房、正准备晚餐来着,辰南翌却把她推出了厨房。

「我…我煮饭啊?你把我推出来干嘛?」宋薇一脸疑惑地看着辰南翌。

「我在阿荣那里也学了一点小撇步。今晚为补偿早退的罪,让我给妈妈煮顿简单的日料吧!如果不好吃,可能要去找我师傅了呀!」辰南翌逗着宋薇,也只有在宋薇面前,辰南翌会如此开朗。他回到厨房,翻了一下冰箱里仅有的食材,准备做个简便的糯米丸子和饭团。

「嗯…也许我该找个时间去去阿荣店里瞧瞧。好像又该和阿荣爸爸好好道个谢了。」宋薇坐在餐装上,用手撑着自己的後脑勺。

一起吃过了辰南翌的爱心晚餐後,他把锅碗瓢盆都收进了洗碗槽。他让宋薇去泡个舒服的澡,自己则趁着这段空档,继续拿出笔电处理着外包案子。

离开前,宋薇抱了抱高个儿的辰南翌,目送他去搭车。她走回後院,心里总有些落寞。自己的孩子,不知不觉也准备要成年了。

「知尔,如果你看到现在的南翌,肯定也会很骄傲吧?我们的南翌,果然还是比较像你呢…」宋薇弯着腰,对着半开的海芋花说着。夹杂着太多的一颗泪珠,终究是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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