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後的几年,她过得还算顺遂。在长年累积下,她的能力运用越发纯熟,也吸引了很多人找她帮忙牵红线。透过这些委托所赚取的金钱,使她的生活一直以来都算舒适。
但或许是上天在嘲笑她的能力。她所接的案子中,绝大多数委托人都会哭着回来找她,求她把之前牵的红线剪掉,无论要出多少钱都行,只要不要再和对方绑在一起。
她从来不会去安慰对方,也不会要求收取昂贵的剪红线费用,她只会在帮助那些人之前,淡漠的问一句,『为什麽?』
当初是你说过她就是你要的人。
当初是你说这个人是你一生的挚爱。
当初是你双眼映满光芒,期待与对方共度一生。
为什麽?
回来找我的你们,如今眼底只剩下灰暗,颤抖地说出『我後悔了』呢?
彷佛自嘲般,清澈的笑声贯穿至心底。她这些年来,做的最多的居然是剪红线,牵线成功的情侣则少之又少。最初,她接受委托时都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得到幸福,要牵红线的对象从来都不是她主动替对方寻找,因为委托人往往都有一个住在心里的人。她就只是,单纯的将他俩的红线牵在一起而已。
明明就只是这样而已。
渐渐的,满腔热血也沦为麻木的魁儡。
她不再去怀抱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日复一日,替想牵线及剪线的人做事而已,或许这才是对待工作该有的态度。
只是,她仍会在某些睡不着的夜晚,因为胸口上不知名的疼痛,抱紧被子,微微哭湿了枕头。
记忆的沙漏从不会停止行进的脚步。
毕业後她记得的人越来越少,电话簿的名字也越发陌生,那些号码始终存在她的联络名单内,但忆起那些人崇拜及疏离的眼神,她突然就不想联络了。
那天夜晚,望着电话簿上的其中一个名字,视线停留了多久呢?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十分钟,她不自觉地按下了拨号键。
「……小红?」疑惑语调伴随熟悉的声线自另一端传递而来。
「嗯,是我。」
「找我有什麽事吗?」
闻言,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是啊,我打给他干什麽呢。
「范统,之前同学会的事,你还记得吗?」微微停顿,将心底最直接的话语道出。
「记得啊,毕竟才过一个月,同学会怎麽了吗?」
回忆如潮汐般席卷而来,她还记得,在同学会结束後,很凑巧的,她和范统在同一个公车站牌等待公车,那时她本以为他们会相对无言直到公车到来。
『小红,你为什麽会想举办同学会呢?』
那时的她是怎麽回答的呢?
「原来你还记得啊,你当初不是期中期末考都要借庄晚高的笔记吗?还以为你记性很差呢。」她轻笑出声,连自己都尚未发觉自身语调的变化。
「什麽啊,说到借笔记这点小红你不也一样吗……而且记事情和记课业本来就是不同的……」她几乎能想像对方说出这句话时的举动——先挠头,再低笑出声。
『我们这样的人,好像都比较难交到朋友。其实毕业後,一个人还挺寂寞的呢。』
与对方说话的同时,当初的话语如投影片般在她脑海中播放。她也想起了,当时对方点头後离去的背影。
「范统。」片刻後,她再次低语。
「嗯?」
「你现在一个人生活,会感到寂寞吗?」她觉得自己是笑着的,却感觉到脸上一片湿润。
不等对方回覆,她接着说了下去,「我好像一直以来都很寂寞。」
自己是怎麽了,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又没喝酒,没事打电话发什麽疯,都几岁了还这样真是够了!
「小红……你哭了吗?」
吸了吸鼻子,在意识到自己的哽咽时已经晚了,「没有。」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耳边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对不起。」先开口的还是她。
「你就当我喝醉了吧,我不该这麽晚还打扰你。」试图用叹气声压抑哽咽,但效果不彰。
「不会打扰,我们……虽然是老同学但也是朋友吧,你如果很难过,可以跟我说,虽然......我应该也没办法为你做什麽。」对方惊慌的语气再度传来。
范统还是跟当初一样,很不擅长应付各种状况,每句话每个举动都是那样的直接真实,所以她才能这样畅所欲言吧。
思及至此,她又笑了,「范统,你现在还想请我帮忙牵红线吗?」
大学时期,范统曾好奇地来询问她帮忙牵红线的价格。其实仔细想想也很正常,毕竟大学男生不想交女朋友的屈指可数,所以范统想找她帮忙也很合理。只是那时她拒绝了。
她所想的是,范统长相乾净端正,只是很不会穿搭,个性也不差,这样的人并不需要透过额外的力量,自然而然会等到属於自己的姻缘。
这次她会透过电话询问,也是因为上次同学会上,白易仁那个大嘴巴又当着所有老同学的面,嘲笑范统想交女朋友却依然没交到。
其实她真的很讨厌以别人取乐的人。
「咦可以吗?但是……」
闻言,察觉对方的犹豫,她再度轻笑出声,「噗,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在犹豫什麽。我自己也知道我牵线成功的情侣少之又少,就不祸害你了。」
她将整个人放松躺在床上,背靠向床头,交换了拿手机的手,渐渐恢复成原本不带哽咽的语调。
忘记关的窗户,此刻灌入了一股秋风,微微带动了她的长发,也带起了她的微笑,「谢谢你陪我聊天,很久没有这样了。」
对方听闻,似乎也放松了下来,「你心情好点了吗,那就好。」
「我也很久没跟人聊天了,确实很久没这样了。」范统的笑意伴随手机准确的递进了她的耳畔。
这好像是今晚她第一次听见范统的笑语,是让人听了很安心的声音。
「范统,你还记得我的本名吗?」
不是小红,不是女王,而是原本的名字。
在对方说出名字的那刻,她面上浮现出了今晚最发自内心的笑。
「真的谢谢你,范统。」
挂电话後,她躺在床上感到一股深深的睡意,翻个身,就这样进入了梦境。
梦里她回到了大学,看见了她所遗忘的记忆碎片。
『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戏耍你的。』
那时的她,看着面露尴尬的范统,一时兴起走近对方。
『其实,我看不见自己的红线。』语落,对上范统吃惊的目光,她再度说了下去,『我能随意掌控任何人的姻缘,唯独自己的不行。很讽刺对吧?』
微微停顿,她再度启唇,『你会怕被我剪掉红线吗?』
闻言,对方摇头,清澈的双眸对上了她的目光,『我不觉得你会做那种事啊,所以我没有必要怕。』
她笑了,再度低头,在对方耳畔留下了一句话,看着对方瞬间红了的耳根,难掩笑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其实,若能把红线跟你牵在一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