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感情冲昏头脑之际,从来不会是清醒的。
这句话准确描述了李逸和目前的状况,他很沮丧。
先不论夏暮晓在的历史科,生物科只有王御奏,但每次看见那张淡漠得如同冰块的扑克脸,以及缠绕在对方周围的冰冷气场,李逸和便怂了。
对、他怂了,怂得他不由得质疑自己到底在干嘛。平常勇敢的行事作风荡然无存,搭讪而已,本该很轻松的,对象换作王御奏却艰难得很,艰难得他还在心里祈祷着上天能给他一个契机。
有趣的是,李逸和是受到幸运女神眷顾的孩子,上天彷佛听见他的祈祷,立刻给予他一个契机——当听见老师宣布今天要分组活动时,他如同获得了救赎般万分感谢。
「三至四人一组,另外……」
老师瞄了眼坐在角落处的王御奏,接着说「我特别允许王御奏同学一个人」。
嘴角一阵抽搐,这个特许让对方有了拒绝与自己同组的理由,还真得感谢这家伙特殊的地位了。李逸和倒不缺朋友,那麽要进,还是退呢?
往自己胸口捶了几下,深呼吸,站起来,他拒绝掉前来邀请他进组的同学,笔直往王御奏走去。
桌子被敲响了两下,王御奏慵慵懒懒往上一瞥,那张与阳光少年相当匹配,充满活力又紧张的脸容刻进王御奏眼里,像阳光洒落在脸上——很刺眼。
风评与本人居然有百分之百相似,王御奏确实有点意外,配上那头带点凌乱的棕色短发却没有影响李逸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名副其实的运动系阳光少年。
「咳、咳……我可以跟你一组吗?」
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他很紧张,简单易懂,可惜单凭这点,是无法勾起王御奏兴趣的。
「我有必要答应?」
彷佛毫无感情,又藏着高傲与不屑的反嘲问句。
他总算领教到为甚麽没有人想跟这个人交朋友了。
李逸和感受到身体渐渐灼热起来,先前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从心底涌出的是——消散许久的好胜心。他、李逸和,从没被人如此直白地挑衅过,已经不是单纯被打枪的程度了。
所有人都看见,平常好脾气,傻呼呼满脸笑容的少年,不再笑了,当大家都以为他会像以往搭讪王御奏的人一样转身离去时,李逸和双手撑着桌子边缘,俯下身,靠近王御奏,狠狠盯着那双冰艳的紫眸,露出了旁人从未见过的狂妄笑容。
「我想——不、我就是要跟你一组。」
他偏着头靠近王御奏耳边轻声说,再平静拉开了距离。
那瞬间,王御奏清楚感受到被猎人盯上的恐惧感,不容拒绝,强烈得他无法抵抗的压迫感——很有趣。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王御奏万年冰封的扑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瞪大了眼睛,并且笑了。
「漂亮,我要你了。」
话说得依然淡漠,内容却让人震惊。他站起来,走到老师面前。
「往後分组都我跟李逸和。」
不妙、情况超出李逸和意料之外,撼动了整个教室,他承受着全部人的视线,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引起了大骚动。
「如果李逸和同学没意见的话……」
「我没问题。」
不过依然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他不会出尔反尔,也不打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後悔,最重要的是——他对王御奏更感兴趣了。
周遭传来同学们的轻声细语,老师大大击了两下掌,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分组好了吧?要开始上课了!」
李逸和坐到王御奏前座,王御奏也回到了座位,他瞥了李逸和一眼,说话的声音很轻柔。
「可别让我无聊了。」
刹那间他回想起那个黄昏,王御奏轻柔地唱着歌的声线,心情莫名地平伏下来。
*
自此之後,李逸和的生活乱套了。
尽管早已料到会传遍整个楼层,受同学追问,连续两天被围着质问的状况实在超乎想像,宛如被记者追捕般让人困扰。
他可不是名人,但能搭上全级第一名的特例少之有少,一课之间他便成了名人。
「啊、不好意思,我想找李逸和。」
听见自己名字的李逸和彷佛获得了救赎,他眼睛闪烁出光芒——直至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夏暮晓。
「我们家王大少爷找你。」
对方笑盈盈的向他招招手,发言倒是前所未有的糟糕、糟透了。李逸和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吓得瞧着他看的同学们自觉後退几步,现在任谁都感受到他很火大。
匆匆走向夏暮晓,李逸和一手把人往外拉走。
「过去再说,那个混帐……!」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让他的状况变得多麻烦?知不知道也罢,以王御奏的烂个性,根本不在乎他麻不麻烦,想到这李逸和便有了想把墙壁敲破的冲动。
夏暮晓当然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苦笑着摊了摊手。
「虽然在你生气时向你搭话有可能被揍,但我还是给你个忠告,每件事一一跟王御奏计较只会苦了自己,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帐。」
「看得出来。」
他稍微压抑住怒火,反正有必要直接向王御奏爆发就好。
尾随夏暮晓到後庭,他捕捉到那团慵懒地躺在长椅上的身影,夏暮晓摇了摇头,比李逸和快一步走向王御奏,狠狠踹了踹椅子。
「喂、人带来了,快起来。」
态度恶劣得李逸和不禁怀疑他们的关系,王御奏不徐不疾坐起身来,抬头望向呆立原地的李逸和,睡眼惺忪般眯起眼,表情依旧淡漠得很。
他突然像被施了魔法般,消气了。
「没我的事我就先走了,御奏说想跟你单独聊聊。」
夏暮晓摆了摆手,往李逸和走去。
「加油,那家伙可是毒药呢。」
话语飘进李逸和耳里的瞬间,夏暮晓与他擦身而过,离开了。
甚麽意思?他不懂,但还是走近王御奏,俯视着正打着呵欠,优哉游哉的人,顿时又有点气愤。
「找我干嘛?」
「聊天?」
不说话可好,话说出口,刚才冷静下来的脑袋又莫名地脑充血,李逸和不再压抑,直接向王御奏抱怨。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害我的日子更加没有安宁!」
「你不是早料到?」
王御奏挺感惊讶地挑了挑眉。
尽管是事实,这人说话嘲讽得让人火大,李逸和强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狠狠盯着王御奏。
「没人告诉过你这样说话很吸仇恨吗?」
「知道。」
言下之意便是,知道但不改。他终於直接爆发了,一手抽起王御奏的衣领。
「你这混帐……!假如不是在学校我把你摔出去了。」
眨了眨眼,王御奏依然从容不迫,看着这张淡漠的脸李逸和没了兴致,放开对方。
「难怪会没人想跟你讲话。」
缺乏情感变化,无论做甚麽都平静得很,冷漠得让人恐惧。
「那为甚麽?」
「甚麽?」
「为甚麽看上我。」
心跳莫名漏了半拍,李逸和僵直身子,莫非被他看穿了?正当他以半疑惑的眼神望着王御奏,对方便接着宣布。
「分班栏前、选科,故意的吧。」
不是疑问句,王御奏以陈述事实般平淡的语气判了李逸和死刑。他吓得瞪大眼睛,王御奏倒是笑了。
「你……」
「我也在关注你。」
从察觉到李逸和投来的视线起,王御奏便关注起李逸和,包括选修课不断瞄向他的动作,看似对他感兴趣又迟迟没行动、犹疑不决。单纯、活泼、乐观、积极、情绪写在脸上,坦率得犹如笨蛋,这便是李逸和——倘若他当时没露出藏起的利齿的话,他确实不会对李逸和感兴趣。
「怎麽,可回答了?」
身体逐渐发烫,李逸和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像吃了兴奋剂般异常亢奋,甚至忘了回答对方的问题。
「啊对、嘛……我想大概是气场吧。」
气场,每个人也有属於自己的,与别不同的气场,他难以解释清楚,不过王御奏的气场更为特殊。
「冷冰冰的,但很舒服,虽然个性差透顶。」
称赞的同时亦不忘损他。冷冰冰的感觉实在称不上舒服,只是刚好调和了李逸和内心的躁热,对於内心无时无刻种满火种的他来说,冰冷是很宝贵的。
「你果然没让我无聊。」
不再怠惰的紫眸里多了几分兴致,王御奏直视李逸和充满朝气的灰瞳,说出了让他怀疑人生的话。
「往後休息时间跟我待着,他们不敢靠过来,至於上课你看着办。」
「欸?」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幻听。
「怎,不相信?」
「等等、你不怕我打扰到你?」
「无所谓。」
话说得淡如流水,却暗示他认可了李逸和,王御奏绝不容许自己认可以外的人待在他身边。他并不如传闻那般难以相处,只欠你能否勾起他的兴趣,刚好李逸和做到这一点罢了。
错愕地张开嘴巴,李逸和随即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夺目,纯朴得王御奏瞬间被光芒刺得闭上眼睛。
把一颗太阳留在身边真的好吗?他不晓得,最少他半点都不讨厌,不讨厌李逸和给予自己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