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亘黄沙弥漫,卷起遍地苍茫,人影似幻,缩瑟在辽阔天地间。
「殿下,该启航了。」声音来自一旁的于瑾,虽然是贴身小厮,但两人年纪一般大,朝夕相处下也如兄弟般熟识。
朱色纱巾裹着口鼻,露出一双蕴含苍茫大地的漆黑眼眸,小小的倒影映着一丛营帐,浓浓不舍像是画笔精工的涂画在里头,色调深且重。堪堪调回了脑袋,微微颔首。
「小十一,别担心有我呢。更何况我们柔然还等着你把江山和美人抢回来。」
畲曼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头,浓眉大眼下是草原儿女该有的洒脱。
「我明白,走吧九哥。」
勾了勾唇,被层层布料包裹的脸蛋终是扫去几分阴霾,继续朝大魏出发。
***
云丝如缎飘扬,绣绘在湛蓝的锦织上。京城热闹,熙壤人群,叫卖声络绎不觉,或笑闹、或闲话,彰显着一片太平天国。
「听说了吗,瑶歆长公主要嫁人了。」
「什麽嫁人,是柔然的王子要入赘!魏文帝是真厉害,趁着柔然垂垂败落之际提出这等要求,屈辱不说,根本是当人质牵制那蛮荒地带啊。」
「我听说柔然一带的蛮族混了洋人的血,眼窝特别深邃,鼻子高挺。」
「咦?那不就是骷髅吗哈哈哈,走走走,咱们去茶楼,说不定运气好就碰上他们入京。」
***
城门巍峨,于瑾示出身份,三人一车的被放行入了京城。
「下官陈努,拜见瑶歆驸马。」
一人突然拦住队伍,单手放在胸前,操着一口流利地蠕蠕语,行着他们柔然的见面礼宜。
拜如悭三人赶紧勒紧缰绳,好在马匹速度不快,才没酿成大事。他自马上高高俯瞰,那沉如墨的黑石镶在深邃眼窝,直勾勾的看着不速之客。
还未来得及发话,陈努滔滔不绝:「瑶歆驸马,下官自幼在柔然边境长大,略懂蠕蠕语,若有需求......」
「不必。」
声音冷冽,似清泉那样乾净,虽然带了点口音,却是标准的咬了出两字,堵住了那张嘴。
「带路。」
***
朱红纱巾扑簌而下,露出一张精致面貌,剑眉飞斜,一双眼眸黑白分明,高挺的鼻梁、薄唇透着粉嫩。又怎像骷髅,俊朗下是刀削斧凿的面目。比起畲曼的英气,拜如悭属於清秀的模样,五官的比例恰好,所谓雕琢玉人不过如此。
「殿下,他们说让我们在这休息,三日後大婚,九殿下跟着去处理了。」
于瑾提着吃食走了进来,一边转告陈努说的话。虽然他是学了点中原话,却说不了太多,只能单字单字的往外冒,还好一切都交给于瑾处理,这才没让那陈努看低了他。
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珍馐,指了指面前的位置。他和于瑾没什麽地位差异,他虽然是大汗的小孩,但他们柔然可不看出生,谁打猎的好,谁才是他们的王。
调味得宜的鱼片在口中化开,思绪不免飘远。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漫天飞雪。那时候的柔然还是傲立一方的强国,一边吞噬着大魏的边土,气势如虹,两边僵持不下,已然打了近一个月。
魏国和柔然都疲惫不堪,两方决定求和,当时他风尘仆仆,战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着大汗一路踏雪来到都阳。
酒席热络,歌姬鱼贯,或歌舞、或奏乐。直到她赤脚踩着碎步来到中央,白皙盛雪的脚丫踩在艳红绒毛中,让他想起冬日寒梅被白雪压低的枝桠,那样孤傲。靡靡丝竹荡漾,粉色绸缎在空中合奏,舞出一曲曼妙胡旋。目光像钉在她身上,随着那一个又一个圈,把他的心圈起,带走。若隐若现的面纱下是一张稚嫩脸蛋,绷着小脸认真的把舞曲给跳完,细汗涔涔。
後来大汗怎麽跟魏文帝交涉的他不记得了,但那张小脸,娉婷姿态却是在他心中萦绕不散。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魏思棠。
(一年前)
「荒唐!」桌案的酒杯哐啷的飞落,溢了一地酒香,滴溜溜地在毛毯下滚动。「魏!思!安!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探子单膝跪在桌案前瑟瑟发抖,只因为大魏要求让一名王子前去与他妹妹和亲。
谈和後的那个冬天是平安的。没想到魏国还未等到协议时效满三年,就提前的发兵攻打,柔然的春冬二季本就冷的不练兵,再加上粮食产量不佳,被打得落花流水,无力还击。
只好再一次提出求和,甚至打算用联姻的方式稳固两方。然而现在魏国兵力正盛,若是拒绝了此等提议,柔然可能就再无复兴的可能。
协议明文写着,若十一王子入赘,则保证王子生还年岁,决不动柔然的一兵一卒、一寸土地。魏思安打得一手好算盘,牵制的同时,又做出施舍模样羞辱他们,再加上拜如悭是大汗最看好的继承人,如此一来不但没了继承者的柔然势必走向衰败,也难怪大汗会如此愤怒。
「告诉他,不可能。」
大汗哼出气,笃定地说道。不管今天是不是拜如悭,入赘这等羞辱人的事情,他堂堂柔然大汗,是不可能答应的。
拜如悭如同众人单膝跪在地面,毛茸茸的狐皮被做成地毯,洁白无瑕。他不禁想到冬日红梅,想到魏思棠那张认真的小脸。薄唇紧抿,黑白分明的眸子溢满了柔情。
「大汗,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