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禾这样想着,反驳道:"就算是只有一点点狼族血统的人,也会对狼毒藤有反应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是证明了我们有些狼族血统又怎麽?众所周知,摄取人族精元的是狐族,与狼族有什麽关系呢?"。
"啪"地一声巨响,县令又重重拍下了惊堂木。
他大声喝道:「强词夺理!谁说只有狐族可以吸食精元?无论狼族狐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凡妖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抓起来,淩迟处死!"。
此话诛心。
九禾从没想到人族百姓竟然会如此痛恨其他族类。
可他们,她救下来的他们,在神鬼林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的他们,明明和她眼前的他们别无二致。都是有血有肉,是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普通人。
九禾的心隐隐作痛,如同一把锈蚀了的匕首,一刀一刀割在她的心口。
可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那几个壮实的差役手中拿着浸满狼毒藤汁液的绳子,一步一步逼近过来。
九禾想,承逸不便攻击人族,又惧怕狼毒藤,外面的门也被守得严严实实......
他们这是早有准备,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九禾额上渗出了一滴冷汗。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上前两步走到其中一名差役身边,伸手握住了他手中的狼毒藤,故作轻松道:"你们既然要我自证清白,我便证明给你看。"。
她将那麻绳一把拽过来,高举过头顶:"你看,你们看看,这狼毒藤汁液可对我有作用?"。
她转身直视着县令,高声道:「县令大人,你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可对得起你的这身官袍?可对得起百姓对你的信任?"。
那县令紧绷着脸,怒瞪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刘立春。
刘立春似乎感受到了县令灼热的怒光,连忙磕起头来:"大老爷,我怎麽敢骗您!这两人中必有一人是狼妖!二狗从小鼻子灵,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说着拿胳膊肘捅了捅半昏厥在地上的刘二狗。
刘二狗听到立春唤他,立即挣扎着又跪坐了起来,声音嘶哑道:"青天大老爷明鉴,那男子确是狼妖无疑,二狗愿以性命担保!是与不是,只需用那绳子一试便知!"。
九禾挑眉,从小鼻子灵?以嗅觉便可断定一个人的族类,特别是承逸这种修为高深的,这绝对不是一般人族可以做到的。
有这样的天赋的,九禾就只知道小聂一人。
所以,这刘二狗,是有狗族的血统?
九禾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叫"二狗",原来是这个缘故。
可那县令明明说,但凡妖族,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抓起来处死的。可这刘二狗为何甘冒被发现身份的危险,也要説明一个对他并不好的人族?
九禾盯着那匍匐在地的刘二狗,一时不知心里作何感受。
她想起小聂,她想,若是自己想要做些坏事,甚至污蔑谁,小聂肯定也会无条件地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説明自己的......这可能,是狗族的性格?
县令听他们这样说,喝道:"去将那男子给我捆了!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狼妖!"。
看着那些彪形大汉慢慢向他走过去,九禾无助地望向承逸,却见他仍然风轻云淡地立在那里,像是堂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九禾一时间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保护他。
她扔了手中的绳子,退了两步护在承逸身前,作势要伸手去拦那几人。
"你们住手!"九禾大喊,"无凭无据,你们凭什麽抓人?"。
县令冷笑:"谁说无凭无据?"。
说着,他指了指堂下端坐的两名中年男子,道:"受害人的家属就在这里,你来问一问他们,到底是谁害了他们的女儿!"。
那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从县太爷刚进来时,就一直安静地观望着堂上的情形。
如今听到县令大人问话,忙站起来回话:"大老爷明鉴,就是这两个可恶的狼妖害死了小女!还望大老爷为我们主持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那两人言之凿凿,语气之恳切,若不是他们手指的正是自己,九禾都差点要信了他们的说辞。
可,真真好笑!她都不认识他们是谁,又怎麽会害他们的女儿?
九禾怒道:「你们看到了凶手的样貌吗?怎麽这样肯定就是我们?"。
可惜根本没人理她。
此时此刻,九禾从没这样清楚地感受过那句,她曾经一遍遍念过的人族典籍中的诗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县令见她搅局,怒喝道:"先把这女子给我抓了!"。
听到大老爷下令,便有一名差役伸出手来,要去抓九禾的胳膊。
承逸一直冷眼看着所有的一切,起初他并不以为意。
可当她看到九禾将整个身体挡在他身前时,他的心还是微微地振动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样护着他了。
他看着那差役的脏手就要碰到九禾的手臂时,背在身後的双手缓缓地握紧。
就在那差役即将抓住九禾的一瞬间,只听堂下忽然有人大喊:"你们不要伤害她!她是医仙九禾!"。
这声音十分稚嫩,甚至有些怯生生的。
可却像是竭尽全力嘶吼出来的。
这声音清楚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医仙?九禾?
所有人都愣住了。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是那个跪在堂下的脏兮兮的小男孩。
早已被吓破了胆子的郑青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压低声音怒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麽!"。
"我,我没胡说,"小石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大声道,"她真的是医仙九禾,之前那只受伤的狗儿,就是九禾姐姐治好的!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那几个手握麻绳的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一样。
这两日,关於医仙九禾路过清河郡的传闻甚嚣尘上。
家家户户都在传,说是清河王爷与炎炽军上将军苏止亲赴神鬼林,将医仙九禾请出山来,到北熙州来调查这段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闺阁女子暴毙一案。
医仙娘娘这一路上途径许多村落,医治了不计其数的平民百姓。
所有人的翘首以盼着,希望医仙娘娘快点到自己家这里来。
算着日子,她确是快要到他们这个清南县城了!
刚刚看她一伸手就治好了刘二狗的肩膀时,众人就已经开始在心中犯起了嘀咕,心道这女子看着年纪轻轻,怎得有这样好的医术!
可若,她就是医仙娘娘,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传闻中医仙娘娘百年来都随医圣在神鬼林中修炼,一身仙法出神入化,自然可以青春永驻,容颜不老。
再看她这一身纯白色的毛皮大氅,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闪着光一般,飘飘欲仙啊!
几个差役皆心中一惊,暗骂自己眼拙,心道刚刚就觉得这女子气质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可怎麽楞没往别的地方想!
如今被这小娃娃一语道破,却是越看着越像。
县令大人也是一脸怔忪。他暗道,眼前这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娃,怎麽可能会是大家口中悬壶济世的医仙娘娘?
可,她确实医术了得......
那自己刚刚所为........岂不是得罪了医仙?
若她真的是医仙,万一她记恨了自己,在清河王或者上将军面前说他的两句不是,他岂不是官帽不保?
不!她绝不能是医仙!
县令心中想着,便下了狠心,暗道,无论她是不是医仙,我将她逮了,借机弄死,到时候只是不察之过。可若是我此时放了她,倒楣的就是自己!
这样想着,县令面露狠色,厉声道:"医仙娘娘和清河王与上将军一道,怎麽会与郑家这些贱民在一起!她绝不是医仙。
又朝着堂下的差役吼道:"你们,快把她给我抓起来!她竟然敢冒充医仙娘娘,罪加一等!"。
那几个差役听到这话,皆吃了一惊,却又不敢不从大老爷之命,正左右为难,不知究竟是否应该抓住眼前的女子。
只听师爷大喝一声:"且慢!"。
众人看去,只见师爷哆哆嗦嗦站起来,手中拿了什麽东西凑到了县令身边,附耳跟他说着什麽。
只见县令的眉头越皱越深,忽然面色大变,慌忙摊开师爷递过来的卷轴。
卷轴展开,站在县令旁边的几个差役偷眼瞧了过去,却见竟然是一女子的画像。
那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笑意盈盈。
几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头往堂下看去,吓了一跳!
此刻正一脸怒意站在堂下看着他们的女子,这脸型,这眉眼,不正是画中之人!
县令大人再也装不下去,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将那些挡路的差役一个个推开,急急走向九禾。
他僵直的面孔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问道:"你......您......真的是医仙九禾?"。
九禾挑眉,心想那卷纸上究竟写了什麽?竟使得这县令前後态度变化这样大?
她没回答。
县太爷又向她走近了两步,语气中透出一股子令人陌生的拘谨:"您若当真是医仙娘娘,怎麽会与狼......"
他顿了顿,看了看她身後的承逸,面上带上些惴惴不安,"怎麽会与狼族人同行?"。
「您说我吗?"承逸笑了笑,声音平静,一丝情绪也没有,"我是清河王府的人啊。"。
县令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怎麽把清河王这茬给忘了!
清河王爷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狼族王子,他府中,有一两个狼族侍从并不奇怪啊!
县令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将两人抓了,心想或许没人知道,就算事後被知道了也不会是大罪。
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今日一早,师爷就收到了上将军连夜发给北熙州各县的信函。其中提到医仙九禾与大部队走丢,请各县衙派人寻找,还附上了医仙的玉像一幅。
这样一来,他绝无可能再以不知不识为托词。
县令心中大呼倒楣,这几个刘家的竖子,真真是将他害死了!
他又暗暗埋怨师爷,怎得没一早把医仙的玉像给他拿来瞧上一眼。
可却没辙,事已至此,如今只能设法补救了。
他此时已经大致确定了眼前女子就是那信函上的医仙九禾,可他还是抱着侥幸想要再挣扎一下,便问承逸:"你又怎麽能证明自己是清河王府的人呢?"。
承逸笑问:"证明?不知县令大人想要什麽样的证明呢?"。
县令答道:「比如王府信物,或者身份铭牌一类的。"。
给官家办差的人一般都有代表自己身份的腰牌,若是清河王府的下人,便会有写有自己名字的铭牌,便於进出王府。
可承逸怎麽会有。
他摸了半天,终於从腰间摸出一枚方方正正的东西,道:"铭牌我是没有,却有私章一枚,县令大人要不要来过目?"。
没有铭牌?
若真是清河王府的下人,怎麽可能没有铭牌呢!
县令心道,莫非这两人真的是冒名顶替?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接来那枚章子。
只见那私章乃是玉质,小小一枚,仅一个拇指关节大小,却光滑剔透,色泽碧翠,如一汪清水摊在手掌。
县令翻过玉章,去仔细辨识那章子上刻着的几个蝇头小字。
只见那凸出来的刻字上还有些朱砂的印迹,他慢慢辨别着,一字一字读道:"清河......承......逸"
承逸!
这名字好生耳熟!
那县令腿一软,霎时耳旁嗡嗡作响。
承逸,不正是清河王的名讳?
县令再抬头看那男子,只见对方正一脸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他只觉身子一软,瞬间便跪了下去。
众人只见县令大人不知怎得忽然趴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良久才发出些声音:"不知王爷大驾,小人无礼,冲撞了王爷!小人罪该万死,还望王爷恕罪啊!"。
满堂皆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爷?什麽王爷?
再联想到刘二狗刚刚指认那男子乃是狼族!
是王爷,又是狼族人......
莫非,这一身月白的俊朗男子就是封邑在清河郡的......清河王爷?
众人皆如醍醐灌顶。
难怪自打这两人一进来便觉得他们风华绝顶,与众不同!却原来,是清河王爷与医仙九禾驾临!
众人皆大惊失色,直直向着两人的方向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小人罪该万死,还望王爷恕罪!望医仙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