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满已经渐渐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了。她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是如此。慢慢变得有气无力。以前,也许是她自以为的自己,无依的浮萍,却依然是胸有成竹,自有依靠。现在她观察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再也没有那种对一切不屑、蔑视、咄咄逼人的神秘之感,更多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为了自保,放弃执念,自我说服地,成为芸芸众生的一员。
这样说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程小姐自知自己长相一般,身材一般,个头一般,但一直都存有那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感,总觉得自己身上一定存在任务,上天一定有他的道理让她降临在这个普通的身躯却拥有看破一切的智慧。但现在,她开始接受另一个事实,所有人都是神的体现。要不然怎么大多数人的所想所烦恼竟然都相似。
她一直觉得许多人怎么那么蠢,她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虚弱。本来只是个无伤大雅的习惯,然后现在,她虚弱的对镜子里的自己反问:你以为你是谁?是神吗?这么自大,她果然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为了自保,她不思考。她害怕又把自己骂的体无完肤,害怕把自己贬到尘埃,害怕自己一遍一遍询问别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唉,别这样好吗,为什么不能多爱自己一点呢。大家不是都说了嘛,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怎么可能会爱你,我们要独立,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所有人都不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清楚,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警戒自己的呢。不和别人随意建立联系,反正终有一天会散场;不要评价别人;不要轻易发表意见,自己的事理清了吗;不要对别人失望,不要问理由,别人自然觉得是正确才那么做;真正有缘的人自然会留下的。
是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恬不知耻的幻想,我只要一段感情,一段真正的爱,能忍受时间,厌倦,煎熬,无常的爱,我不要短暂,无力的爱,我不要崇拜一时新鲜。
她也总是用极端的方法解决问题,因为这样才会没有退路,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样才不会犹豫。
就像是一朵花过早地,用力地开尽了,于是现在只剩颓萎。
一般人没有契约陪你多久,但亲人总不会这样的吧,血缘关系好像天生就有从骨子里多出来的信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如此迷恋他。也许刚开始只是想建立一个亲密的关系,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爱人也好,她只想要一个依靠,想要个桥梁,做孤岛实在太苦了。
她越来越不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只是因为年龄太小才分不清亲情的爱和爱情的爱?是不是只是青春期对异性的好奇?要是现在,他们还会相爱吗?要是现在,他们还有勇气吗?
她知道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或许都有道理,他们说的都对,换个别的时间就不可能发生这事——但她也管不着了。
高三五一节学校调课表,连上六天放三天。毕竟已到高三,临放假最后一节的晚自习也少有人浮躁。晚自习后,他难得提出一起出去玩,她犹豫地问一下:“那晴晴?”
他笑,“不带小孩子。”
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出去也许会很尴尬,害怕自己不善于找话题,但是没想到他各外的耐心且善谈,总是能引得她哈哈大笑,总是能引导她继续谈下去的欲望。反而是自己没有足够了解他。
雨后沥青地坑洼,积水明暗相间。路边不时有车驶过,她在台阶边缘走上走下,借着路灯和车灯躲避着积水。他在人行道上突然拉住她,劝解道,无奈地,但还是温柔地:“好好走。”
她心如擂鼓,正在边沿,迟钝一秒似是没站稳,下意识反向握住他稳住身子,又放开道了谢谢。
她问他:“想好考哪个专业了吗。”
他说:“应该是工科类,也许机械也许建筑,都可以,那你呢。”
她笑笑:“我不知道,也许学英语,也许不去上,我不太喜欢上学。有点想去做手工艺。”
“啊?”他明显有点惊讶,“什么手工艺?”
听出他声音里的怀疑,她还是认真的解释:“有很多。云南银质加工,木质有雕刻,皮质还可做皮革等等。还有很多失传的手工艺,不同的文化也会很有趣。”
他笑着说,“你还是认真的?”
她有点赌气了,“你就当我随便说的好了。”
“唉唉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未来时间还很多,你不能这么早就决定了要放弃,上完大学决定也不迟——也许你就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标了呢?”
“人非上大学不可吗。我发现很多人都怀念校园时光,可是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她冷淡地说,“上学的时候是我最无力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定住了,都忘了该怎么反抗。”
他一直皱着眉,好像不解为何她怎么会有这种激进的想法,张口反驳,但又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到他的脸色又笑嘻嘻地还转,“我说着玩的,这东西因人而异。”
他轻叹一口气,“不知道你每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高考后,小满为了他也报了本地的大学,这点小插曲就被抛至脑后了。
她知道他也喜欢她,这很明显就能感知出来。刚开始肯定是惊喜的,但后来渐渐就有点怀疑了,他为什么还没有表示?他一定很在乎道德吧……那他又为什么还是对她那么好?但是退一万步当她知道他也喜欢她不就应该满足了吗?为什么自己还不满足?还在奢望什么呢?难道真的对所有人公开这段不伦的情感吗……不,她首先就否认这个情况的可能,她不能那么自私。所以他们要么永远不为人知的继续隐藏下去,要么永远不提此事。
她觉得她有点懂了。他希望维持现状。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她也想不出来。她的未来也许是无人管的,但他必定是需要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这个世界从来是需要秩序和正常化的世界,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有勇气坦白就能解决了的事情,或许就是个错误,没有人不犯错误,就怕只有她一人不知悔改。
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攫住,捏揉变形。
没感情的时候,一颗心飘无定所,无所依靠,可是爱的时候,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却是交付给了一段注定残疾的情感。
程晴晴也许也感受他们之间若无若无的情愫,经常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许久,对她的态度开始无端讽刺,对程云深更加亲昵了起来。
他和她高考之后,程晴晴一般暑假补习到晚上十点回家,可她突然就坦言说不想去补课要呆在家里,哥哥给她补习也是一样。大伯思考片刻,“也好,正好你哥哥姐姐都在家,都可以教导你读书。”
她也附和地应了一声。
没想到程晴晴突然高声叫道:“我不要!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哥哥给我补!”
他在旁边的眉头拧了起来,“程晴晴!”“你怎么说话的!”大伯母也在旁边教训道,“对你姐姐什么态度?”
她息事宁人地笑笑,“没事的,大伯母,不怪她,晴晴她和我闹矛盾赌气呢。”
程云深眼神安慰地看了过来。程晴晴站在他后面没反驳,眼神却充斥厌恶地看向她。
她似乎也明白是因为什么。也感到委屈。就算他是站在她这边的他也不可能明确地指出来,毕竟还是他亲妹妹,他怎么会真的教训自己的妹妹呢。
她并不缺钱花。父亲外出打工的钱都会定期给她一部分。但她为了减少和他们兄妹的相处时间,主动去做兼职,主动去便利店值晚班,日夜颠倒。
可是她一看见他心里的情感就像潮水似的又涨上来,挤压她的胸膛。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走最难的一条路呢。她站在看着一排排明亮的货架发呆,早知道大学不和他报同一所城市就好了。要是换一个人爱会不会也会好点?
他们已经两天没说上话了,虽然是因为她不回他消息,后来他也就没再发了。可他要是爱她肯定会来找她的呀,但他为什么还不来。是要怪天气不好吗?难道他生病了?还是他生气了?可他为什么生气?难道她不回他就当真了吗?为什么突然就计较起来?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头脑涨的好像马上要爆炸。她深吸一口气赶走脑子里的杂念,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无坚不摧,人为什么要有情感。
同事也是一位刚毕业的男生,说话时语气充满憧憬和天真,他说他和他的女朋友考的是同一所大学,法学专业,哈哈讨论话题的时候随时在辩论。
他问她:“你呢,你男朋友呢?”
她再一次胸闷,“我说了我有男朋友吗?”
他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语气,“哈哈对不起嘛,看你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没男朋友肯定也有喜欢的人吧。”
她烦躁地说,“你能不能别自以为是?”
他耸了耸肩,咕哝一声“女人不好惹”,知趣地没再开口,朝门口的客人微笑道:“欢迎光临。”
她抬头,希望是他,但不是。她从上班的第一天就一直抱有这样的期盼。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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