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为了筹备独唱比赛,我的放学时间都窝在小礼堂度过。
礼堂的窗帘是有些褪色的果绿色,我和李乐曾经一度嫌弃这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颜色,可待的时间一长,发现阳光斜洒窗帘时好看极了,它成为光束里弥漫的微小尘埃的背景,这麽一看,又显得格外和谐。
我尤其喜欢张禾站在那,光束打在他的眼睛,尘埃像星屑浮沉,他眼里像盛着宇宙。
我们的音乐老师年轻又漂亮,她当初把这仅有一个的独唱赛名额给我的时候,起初我对一个人上台还是很抗拒,但对别人真诚的善意几乎没有抵抗力,还是咬牙答应了。
因为练习,我放学就很少跟李乐和张禾他们玩,说不寂寞是骗人的,所以我总是抓着晚上的时间和张禾聊天。
他总是叫我保护好嗓子,有一次他刚好跟着爸妈去请客,散场新郎新娘在门口发喜糖,他就抓了一大把,然後把里面的薄荷糖挑给我。
郭于先老喜欢带头起哄,某天领着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坐到礼堂的最後一排,吹着口哨鬼叫,「温桃唱给我们听听嘛!」
独唱比赛的歌曲总是和当时流行的歌扯不上边,大多数人鲜少去听,幸好那首指定曲耳熟能详,老师知道我脸皮薄,朝我神秘一笑,指尖流泻出茉莉花的旋律,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岂料郭于先听到这个曲调就忍不住了,「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
一曲终了,郭于先拍拍胸脯,「什麽嘛,原来独唱比赛也不难嘛!老师,你看我去是不是可以得第一名?」
老师实在不知该作何回应,反倒身旁的朋友们都一一发声。
李乐踹他一脚:「闭嘴。」
张禾:「你是在哭吗。」
刘大山:「我家狗都唱得比你好听。」
然後郭于先就骂骂咧咧的把一群人给撵了出去,半路却又折了回来,对我喊了一句,「温桃加油!」
老师和我相视一笑。
我们总是这样,在乐此不疲的吵闹中,也不遗余力地温暖对方。
/
独唱比赛当天,我紧张得不行。
因为我没有比较正式的衣服,老师特地帮我借了一件黑长裙,我的身材不太能体现这件衣服的好看,但也许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换好後我足足在镜子前站了十分钟,好像一瞬间,自己就长大了。就像以前偷穿妈妈的高跟鞋。
藉由一些外在的东西,披上大人的模样。
和老师约好了她来学校载我去比赛现场,张禾当天特地起了个早床,骑车到我家附近等我,陪着我走去学校。
我心里很忐忑很紧张,但这远远比不上张禾要来见穿着这裙子的我。
「早安。」这是我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早、早安。」张禾微微愣住,「这是老师借你的那件裙子吗?」
「对啊,我觉得不太适合我。」
「好看。」
张禾说这两个字的声音实在太小,尽管我听见了,却也不敢笃定自己听没听对。
「你说什麽?」
张禾没有说话,站的离我更近了一些,轻轻拉住了我的指尖,再轻轻地握紧。
後来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这个矮我半截的男孩始终低着头,却没有放开我的手。
去往赛场的路程,我吃着老师给我准备的早餐,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
唱错、破音、忘词,我预想了所有坏结果和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但我没想到,居然会遇上上次那个神经病。
他就坐在我的後方,我深怕又被他搭话於是不敢转头,所幸他对於前方坐了什麽人完全不在意,可从头到尾,他就没停过嘴!
「老师,我好紧张怎麽办?」
「老师,你不要喝水啦,等一下到我了你要去尿尿怎麽办?这样我就没有伴奏了!」
「老师——」
许蔚波真的很吵,原先紧张的心情居然被他搞得烦躁,终於他的多话也让他的老师受不了了,我听见後方传来一声叹息,「蔚波啊,你怎麽这麽多问题啊?」
「因为我不知道啊!我如果不问,又没有人会告诉我。」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自信坦荡。
我下意识的点了下头。撇开其他不说,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比赛一开始,许蔚波就自动消音了,作为第三个上台的他,第一个选手唱完他才到後台去做准备。他走上舞台时,看不出丝毫紧张,稚嫩的脸上透着藏不住的自信,这份从容让我对他的歌声抱着很大的期待。
他也没辜负我的期待,尚未变声,他的歌声清亮好听,比起前面重於技巧的选手更深入人心。
他给人的气场和歌声渲染了在座的所有人,结束鞠躬时他嘴角带笑,掌声如浪潮向他涌去。他好像生来就是引人瞩目。
回到座位後许蔚波很少说话,安静到我都怀疑前面那个老师来老师去的人也许不是他。
相安无事到我要去後台做准备时,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很小声的加油。
我这时才发现许蔚波笑起来有虎牙,见我没说话,他又说,「你有听到我说什麽吗?」
「有,谢谢。」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