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逃亡的盡頭是末日嗎 — chapter1。未到的夏天 (8)

隔天去学校,除了零交集,我做事也都不在状态,李乐一眼就看出我和张禾之间古怪的气流。

「你跟张禾吵架了吧?」李乐有话是憋不住的,趁着下课,她把我拉进厕所。

「算、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李乐蹙眉,不满意我的回答,「他惹你了你就说,我们又不怕那些臭男生。」

「他没有……」我低下头。

「那是他生气了?可是张禾脾气满好的啊,你怎麽惹他生气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昨日张禾的神情又闪过脑海,泪腺忽然就不受控了。

「你要说啊。」李乐在失去耐心之前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我的眼泪开始啪搭啪搭的掉,随後李乐带着一包袖珍包卫生纸回来,抽了一张塞进我手里,无奈地说,「你什麽都不愿意说,我也不会有办法啊。」

我用力擦着泪水,努力压抑眼眶过於放肆的灼热。

可能是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在李乐真挚的眼神里,我一五一十把昨天发生的经过说了出来,还有我默默藏着不曾说过的那些。说出来後,我觉得心里舒服不少,可又觉得涌来一阵如潮水翻腾的失落。

这是我守在心里盛大的秘密,我曾经无数遍幻想它曝晒於阳光下时,是美好、幸福的。

可事总与愿违。

它连泡泡在空气中短暂的绚烂都没有。霎时恍然,它也不过如此。

它也不过如此。

李乐静静地听,一边用手轻拍我的肩膀,频率随着我说得越多变得越慢,像在隐讳地告诉我她有多震惊。

「这些你以前怎麽都不告诉我呢?」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知道要怎麽帮你。」

我忽然就害怕起来,更多的不确定填满了我。尽管李乐没有多说,我却可以清楚察觉话里的不对劲。

半晌,李乐问,「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

「这节是体育课,和後天的数学课调课了,要去上课吗?」

「好……」

我终究是说不出更多的话。

後来我才知道,就是因为那些说不出的话,助长遗憾蔓延。

那时我认为缄默是保卫自己的最好机制,却不知不觉在彼此心上划上柔软的一刀,无数难以言说悄然滋长,渗出锋利的言行。我们都还那麽小,还未拥有自癒的能力,所以那些微不足道的伤痛就愈放愈大、愈放愈大……

操场上这节课老师让大家在篮球的场地上玩躲避球,班上气氛都很高昂,而场上的局面,刚好剩下张禾和赵舒筠在场内对抗另一边,张禾张开手臂,笑着护着赵舒筠抵挡对面和外场的攻势。很刺眼。

体育老师发现我们,可能是见我们情绪都很低落,便只训斥了几句,让我们下次不要再这样。

我们没有加入比赛,沉默坐在一旁,张禾像是看不见我似的,始终没有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我很想找张禾说说话。

二十四小时不到,怎麽可以改变这麽多事呢?

我想不透,意识却鬼打墙般缠绕在这个问题上。

我魂不守舍的直到放学,不想回家。

父母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每每这样我就容易惴惴不安,怕这来来回回的争吵,在无形之中消磨他们的感情。争吵不影响也不让我怀疑他们对我的疼爱,我却总在争执声中害怕他们会离婚,丢下我一个人。我没有人可以说出这份恐惧,於是恐惧像雪球越滚越大,往心灵深处滚去。

之前我可以躲进房间打开电脑和张禾聊天,可现在不行,所以我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家又有好多功课要做,要是明天交不齐,怎麽办呢?

越想越多、越想越多,我躲在学校一个少有人烟的僻静角落,哭了起来。

彷佛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牵动我的脆弱。

我就蹲在这里哭,直到腿酸麻,用哭肿的双眼看着缩成一团的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视线出现一双运动鞋,我下意识抬眼。

「你、你怎麽了?」白松廷睁大眼睛看着我,由惊讶逐渐平静,我不说话,他就蹲到我身旁陪着我。

「是有人欺负你了吗?」语气无比的轻,好像说重一点,就会伤到我。

白松廷的温柔让我的眼泪又止不住溃堤,无论我怎麽用手抹掉泪水,都无济於事。

他也不着急,就这样蹲着,抱着膝盖前前後後的晃呀晃,抬头看着夕阳就快要没入地平线,「你饿了吗?饿了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我阿嬷今天煮了红烧肉喔,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你喜欢吃什麽啊?」

「我阿嬷说,难过的时候不能憋在心里,会憋坏的。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但是一直哭,眼睛会变肿,如果明天有人问起的话,你就不好解释啦?」

我抽抽噎噎地看着我身侧的白松廷,他没有看我,好像知道我并不想让人看见这麽脆弱的样子,只是迳自看着前方,嘴里不停的说着,渐渐的,我的心情在他的声音里稳定下来,水龙头被人扭紧,只剩风乾在脸上的泪痕。

「白松廷……」我哑声道。

他终於转头看我,对我微笑,我瞬间又低下头去,对我泛滥的情绪感到羞愧不已。

「我没有告诉一个人我的秘密,所以伤害到他了……」我鼓起勇气说。

「秘密不是本来就不能告诉别人吗?」

「情况不一样呀。」

「这样啊,他很生气吗?」

「嗯。」

「那跟他道歉?」

「我不敢。」

「试试看嘛。只要你好好跟他说清楚,他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

「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生气了,你也很难过不是吗?」白松廷笑着,「你在我心中是很厉害的人耶,谁敢不原谅你啊?是吧?」

那一刻,我从白松廷的话里得到了力量。

他们为什麽会在白松廷背後说那麽难听的话呢?他们怎麽就是看不见他的好?

他不是娘娘腔!他们才是浑蛋!

很久以後我才懂得,那时的我们从来只愿在眼里留下所有的美好,却忘了彩虹背後,本是乌云。

成长背後,本是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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