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切车道要打方向灯、方向灯!」我大叫。
邱炀瞥了眼後照镜,确定後方没有来车後打下了左侧方向灯,方向盘朝左略为一偏,我们随即顺畅的切入左侧车道,疾驶在高速公路上。时速稳定的维持在九十公里。
「奇了,跟我一起考驾照还差点考不过路考的人还敢指导我怎麽开车啊。」炀坐在我旁边的驾驶座上,一脸淡然地看着前方,语气却是满满的嘲讽。
我不服气,「你也半斤八两,一年前考过後根本没怎麽有机会开车吧?我当然会担心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好啦,恩海,」小佑在我正後方的座位开口,「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邱炀其实开得挺好的———而且大概,他最不想听到挑剔他开车技术的对象就是你了。」
「啥?」
「李佑良,少说一句话会少你一块肉?」炀冷冷地回。
我瞥了下车内的後照镜,毫无意外的发现坐在後座正中央的法国女孩克蕾儿那一脸有些尴尬的表情。身为车里唯一的陌生人,她被一群说中文又原本就熟识的人包围肯定很不自在。
”Theytwoarereallyclosetoeachothersincegrowinguptogether."小佑也注意到身旁人的情况,连忙指着坐在前座的我和炀,笑笑对她解释。
克蕾儿愣了愣,随即牵起微笑答道:"Ah,surelyIcantell.“
坐在炀正後方的夏弦只是挂着浅笑望向窗外,一路上都没说什麽话。
我们正在南下,沿着左方那片广阔无垠的太平洋。海面上被渲染晚霞的温柔橙色,闪耀着粼粼光芒。车上播放着我手机里的电影原声带音乐。知道我们周末要出行後,小佑的父亲在前几天很爽快的答应了出借家里那辆黑色Volvo,而驶在我们前方的还有两台车,都分别由一个台湾学生载四个交换生。
下了闸道进入一般道路後,天色早已黯淡。我们这辆车依照事先计画超前领路,由已经记住所有地图路线的我来做人肉导航,这是因为怕手机卫星导航在乡下地区临时没讯号失灵,加上天黑不好认路的关系。
是,我讨厌自己的病。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种或许可以称之「天赋」的记忆力,挺好用的。国二的时候,我曾经靠着在短暂一瞥中记住了路边抢劫案主嫌的所有特徵,帮忙警察迅速逮到犯人。其他类似的事件数不胜数。
抵达民宿大门前时已经八点多了。虽然中途我曾提议驾驶换手,但炀不知为何坚持由他开,导致现在站在民宿一楼前台的他看起来一脸疲惫。
「真是······」我碎念道,不顾炀的抗议,径直抢走他手上的行李,提着那个有些沉重的大背包和我自己的旅行袋咚咚咚地率先跑上楼。
我和小佑在走廊尽头睡双人房,炀则和夏弦以及其他两个外文系的本地生睡那间最大的四人房,二楼基本上是被我们这行人包场了。我把炀的行李丢进他们那间四人房後便走回跟小佑的房间,同时听见其他人陆续上楼的脚步声与谈话声。
小佑进房时,一股异样感让我忽然整个人僵直住。
啊,不妙。冲去翻自己的旅行袋,没有、没有。我怎麽会忘了带那个啊?
「小佑。」我幽幽的出声唤住正在房间角落的全身镜前整理头发的她。
她没有回头。「嗯?」
「你有带卫生棉吗?」
「你没带?」小佑瞥了我一眼,随即没好气的朝她丢在床上的行李走去,摸出一包东西抛过来。「从以前你就很搞不清楚自己生理期的状况耶,你前世是男的吗?」
「只是忘了而已······」我嗫嚅道。伸手抽出一片卫生棉再将整包抛还给小佑。
「干嘛?我还有啊,你整包拿去用吧。」
「没关系啦,我想自己去买一包夜用的,记得刚刚来的时候有经过一家便利商店······」
半晌过後,我已经满脸尴尬的站在那家离民宿数分钟路程的小超商里,脚踩人字拖,手上抓着一包夜用卫生棉,和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夏弦在走道上撞个正着。
即使跟我一样踩人字拖,只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和及膝卡其裤,他还是不可思议的惹眼。在超商明亮的灯光与外头昏暗的对比下,我这才发现,一直以为的那双深色瞳孔实际上是玻璃般的琥珀色。他整个人,漂亮得不真实。
夏弦手上抓着一瓶绿茶饮料和钱包,眼神礼貌而小心翼翼的避开我手上拿着的东西,注视着我浅笑。「我来买茶和咖啡。」
「你真的很喜欢咖啡耶,但这麽晚喝不会睡不着吗?」我勉强笑回,却感觉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抱歉,我接个电话。」
「没事。」
我按下接听,「小佑?」
「喂?恩海,抱歉,」话筒另一端传来那群交换生的谈笑声。小佑语速飞快。「我跟你说,刚刚你离开、那群交换生和两个外文系的人安顿好房间和行李後,他们就忽然提议说要出去走走,到附近田野上很有名的那个地标,要去观星干嘛的———克蕾儿好像很想跟我聊天,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跟着去了,然後我发现除了你之外,夏弦和邱炀也不在———」
「夏弦现在在我旁边。」我说。
「哦好,邱炀应该还在民宿,不过我刚才都没看见他———不管了。」小佑说,「总之,我们已经在半路上了,我把地点传给你,看你跟夏弦要不要跟过来。」
「好。」
我挂掉电话,转向夏弦,甚至还没说什麽,他就朝我点点头。「那走吧。」
超商和他们那行人走去的地标是在相反的方向,因此回程一定会经过民宿。五分钟後,我在民宿门口前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身旁也配合我步速停下的人。
「那个,夏弦,可以请你稍微等我一会吗?」
「可以啊。」他始终带着一抹隐约的微笑。「不过我刚刚也没在房间看见邱炀喔。」
刚才回程路上,我除了简短说明小佑那边的状况,我们几乎没有说话。他怎麽知道邱炀不在出行的那群人里,怎麽知道我是要去找邱炀?
他脸上那抹笑容总是能短暂抹煞我的思考能力。
「没关系,我大概知道他会在哪。」
果然。我在民宿一楼前厅角落的沙发上发现了正倒在上头沉睡的炀。这麽久没开车,一开又是这麽久的路程,还要顾及车上四个人的安全,他一定是全程提心吊胆的累坏了,甚至顾不得回房睡。我跑上楼到房间拿自己那条可以充当毛毯的浅蓝色大毛巾,再回到沙发前,将毛巾轻轻覆盖上他,顺手拨开遮挡在他眼皮上的浏海。该剪头发了,这个人。
正要转身离开前,身後忽然传来炀低沉的轻声呓语。
「······连恩海······」
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醒了,正在呼唤我的名字。但不是。此刻,他双眼闭着,睫毛垂下,胸膛起伏而呼吸沉稳,双唇微张,在沉睡之中。
我无法理解为什麽自己的心跳会因为这短短一句梦呓而逐渐加快。
「恩海。」
恍惚褪去,全身一震,猛然转过头。夏弦不知何时进来了,正靠在大门边注视着我。昏暗的室内,那双带琥珀色的眼眸闪着幽微的光芒。
「我们走吧?」他说,「去看星星。」
外头,没有了城市光害,入夜的天空中,星辰闪耀,几乎可见银河。
绚烂银河之下,感觉有什麽潜伏的暗影正在蠢动。伴随着心中被激起的涟漪,情感似乎即将波澜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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