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两人。地点,我的房间。时间,下午四点。
我,与纪伊,两个人,坐在房间相对无语,共同消耗美好的夏日午後。
写着不写其实也没关系的作业。
旋转笔尖、摆弄纸张,我忘记了时间,拄着下巴不自觉偷看她。
因为,也没什麽关系吧?
纪伊都会接受的。
我看着她,从边缘仔细描绘,往中心延伸。
——柔顺的乌黑秀发披泄而下,就像是辉映出刺目艳阳的晶莹瀑布,发丝摇动带起的粉尘如同梦境里的光之碎片,也像是我日日夜夜怀揣着隐密盼望的、仙子的余痕。
指尖轻颤,带动笔头摇晃;随着平顺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包覆在汗水微微打湿的制服衬衫下,嘴巴微微张了开,沉思般歪头;浏海稍稍被风吹乱,抬起手,轻轻拂开。
明明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举动,为何却显得那麽刺目耀眼呢?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我梦境里的仙子。
都与我的盼望吻合。
带有不真实的风采与韵味。
也像我求而未得的欲心,化作实体挥挥手朝我诱引。
「啊,这边……」
微微启口,嗓音像是天鹅绒轻轻抚过一般地柔顺响起,那毫无疑问,是上帝吻过的声音。
我痴迷似看着她,甚至不怕被发现,因为我想,她早就很习惯了。
「那个,悠吾同学,你有在听吗……」
她似乎又说了些什麽,但我理所当然没在听。因为,怎麽可能听得进去?她就坐在我面前,相隔许久的,神似以前那样零距离的,呼吸可听闻的,我的女朋友。
我的女朋友。
我想问,这世界上,是否能有一条明确的律法告诉我,在双方并未达成协议的情况下,分手算不算成立。
「你为什麽……」
纪伊的眼睛微微睁开,长长的睫毛落下,於眼窝覆上阴影,而後她微闭眼睛,小幅度歪头疑惑回望我。
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在两、三秒间隔间的事,而我发现我徒然张口,口乾舌燥。
像个痴汉。
「那个,我……」
她在等我回答。梅村悠吾,你干什麽啊,快点啊。
再不说话,会被当成怪人的!
「我只是想问,你……」
我握紧拳头,发现能用的藉口一个也没有,像是说谎不打草稿的流利演说家突然在并未准备的情况下被丢到演讲台;又像是阮囊羞涩的银行家走到了交易场所才发现忘记带钱包。
不知道,我不知道在说什麽了,连比喻都很奇怪,我整个人都很奇怪。
「悠吾同学,你……」
我眨了眨眼,觉得眼眶乾涩,适合流出眼泪。她用着生涩疏远的称呼叫唤我,连自己都觉得迟疑。我们应该如此陌生吗?这种情况是谁造成的?
我想,连她自己都很困惑。
但更有可能,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美好解释罢了吧?
对这四面楚歌、了无希望的困境,自己找的100分解答。
自欺欺人、自我催眠的谎言。
只对我自己单方面有利的——
「「你/你为什麽——」」「「!」」
少年与少女的声音重叠,一个粗重而迟滞,一个滑顺而飘忽,就像是两个心虚之人的完美重合。
那一刻,我了解了——啊,这名少女,完全知道我心里所想的。
然後,就在下一秒……
——「啪刷!」
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
一个粉艳亮丽、态度嚣张的女孩踏了进来。
从橱柜拉门。
——衣耶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