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时间静止了一样?」
蒋安洗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轻声地回:「⋯⋯比那更可怕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压抑,虽然在笑,却神色哀伤,「像是世界把你给丢在原地,周边的人都独自前进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姚米来说太难了,她年纪太小,唯一面临过的离别,也只有国小毕业,不过她想到了陈妮妮,一个曾经很好,却渐行渐远的好友。
「你有认识其他血族吗?或者其他朋友?」
姚米问完就发觉自己的问题有些失礼,讲得好像蒋安是社会边缘人一样,好像除了她跟林圆媛几人外就没有朋友似的。
「没事,当我没问⋯⋯」
「有喔。」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姚米听到蒋安说有,眼睛马上张得大大的,露出很想知道的神情。
「我还认识一个血族。以及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蒋安把这句给分开诉说,代表他认识的血族,不算好朋友,而他的朋友,不是血族。
「我的朋友,是个人类,东方人,在我最艰困,几乎每日想着自杀的时候,拯救了我,之後我们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直到他年老去世。」
姚米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她只能愣愣的轻拍他的背,她对几句话内蕴含的情感还蒙蒙懂懂,但隐约能感受到里面的沈重,所以她选择沈默的安慰。
蒋安对她微微一笑,这笑容很温柔,像是在说谢谢,「我没事,这都过去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了。」
两人也没有再讲话,时间静静的流逝,转眼间他们就将那推碗给洗乾净了。
姚米将碗擦乾,一一摆放到架上,蒋安站在旁边等她。
她放碗的速度比平常慢,蒋安也没有催促,他知道她在想事情。
思考片刻,蒋安最後还是决定弯下腰,将脸靠向她,语气悠悠的开口,「嘿,想问什麽或有什麽想法就说,自己闷着会闷出病的,不是在沈默里爆发,就是在沈默中变态,搞不好你是那种又疯又变态的,那这样我以後该怎麽办?当然,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变态或疯婆子⋯⋯」
「停停停——」姚米被他无理头的话语逗笑,虽然是让他喊停,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刚才还略显沈重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原本还以为你要说什麽正经的,结果越说越偏⋯⋯我是想问你家里的情况,老师那天打电话到底听到了什麽?」
「老师打电话到我家,恐怕是听到了我跟奶奶相依为命的艰苦生活吧?但你应该知道我是血族,所以那人并不是我的亲生奶奶⋯⋯」可能是面临过人类好友的离去,现今的蒋安总会跟人类保持着距离,这点姚米不知道他是刻意的,还是无意识为之,他在讲到与他同住的奶奶时,很多都是身为照顾者的责任,而没有太多的亲情温度。
「我虽然是黑户,可是我的异能,让我有办法弄到任何我想要的户口证明。当年在我的好友去世後,我就催眠了一对权贵夫妻,让他们把我当成孩子照顾,从此我便反覆的利用这种方式,求生在这个世界里。」
「明明可以找到有权有势的人家,你如今又怎麽选了个独居的弱势老人?」姚米思考过後,不禁微微动容,「你想照顾她?」
蒋安呼出一口气,宛若不想被扣上一顶慈爱的帽子,否认道:「各取所需罢了。」
他明明看着水槽,但目光却非常悠远,像是回忆着往事,「以前的我外表长不大,串改记忆的能力也不强,不能老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一段时间就要离开,当时的我,只能用意外死亡或者叛逆离家之类的场景离他们,虽然都是假的,但对照顾我的家人来说,却都是真实的。」
毫无意义的漫长岁月是种煎熬,孤寂、愧疚会缓缓侵蚀着身心。
有段时间他最常做的就是经过漫漫长路辗转不同的城市,然後躺在路边,任由社福机构的人来找到自己,并为自己安排新的领养家庭,然後再重新离开他们。
曾经,他觉得自己跟寄生虫似的,只能依附一个又一个宿主,却没办法给人带来任何正面能量,明明拥有能力,却不能扬名,明明有真心,却不能坦承,他的不同让他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老人,一个失智走丢的老人。
「我也没想过我会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蒋安微微扬起了唇角,「不过当我跟他们互相陪伴的时候,长年的孤独感却少了许多,就算坦白了血族的身份也不怕他们算计或利用,他们跟我一样需要陪伴,没有家人,没有牵挂,我能带着他们去各地游玩,最後目送着他们离世。」
蒋安看向姚米,勾起唇角,温和的说,「别把我想的太伟大,就像我说的,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那一刻蒋安感觉成熟了不少,稚气的外表下姚米看到了他苍老的内心,还有孤独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