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美杜莎,原本是个普通人类,过着平凡的生活,每天跟着母亲一起生活,到神庙祭拜,担任女神雅典娜的祭司。
我原以为这样平淡却又幸福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然而在某一天这些竟全部离我而去。
雅典娜因为我的不洁(注1)而把我变成蛇发蛇身的怪物,我看向自己已经是怪物的身体和能力,明明人类跟神的差距是如此明显,但是事发当时她却完全不现身帮助我,反而还惩罚我。
自从那天以後,我对神的敬仰之心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悲伤,以及对以前如此虔诚相信神的自己感到可笑,我害怕伤害家人,所以躲到山洞里隐居。
但还是有无知的人想要杀我,没办法,我只能动用能力,我最讨厌的石化能力把他们变成石像,想要藉此警告其他人类不要靠近自己。
但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就像是月亮的圆缺变化一样,人类在安静一阵子後又会卷土重来。逐渐的,「收藏品」越来越多,我也开始不耐烦,演变成开始到山洞四周游走,避免碰见人类,不过也因为是蛇的身体,爬树变得十分容易。
我会爬到树上,静静观察树下的动静,有时是企图把我杀掉的人类小心翼翼地放低身段,集中注意力在四周,企图寻找我的身影,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发现;有时是食物链的追逐战,也许我接下来的人生就是这样吧,不是石化别人就是被人杀死。
偶然之间,我发现其实我可以从蛇身变回人腿,对此感到惊喜,可是时间维持不久,而且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办到,不过这点已经让我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说不定,也许,我可以以人类的姿态回去过生活。
之後,生活里又多了一些事项---练习并想办法延长变身的时间。
有一天,我正在练习变身的时候,我感觉到空气怪异的流动,果然这个身体对於周遭环境的感知比人的时候还要更加敏锐,一点细微的变化都可以迅速整理出资料,不用视觉辅助就可以构筑出方圆五公尺外的事物,如果不出所料,应该又是个被高额奖金冲昏头想要来取我首级的愚者,因此我头也不回的说:「又是一个来企图杀掉我的人类吗?没有用的,我只要一回头你就会变成石像,有看到外面那些人吗?再靠近的话,下场就是那样,或者更惨。」
这不是自夸,而是赤裸裸的威胁,根据我的观察以及各式尝试,我可以拍胸脯保证蛇身可是很万能的喔?移动几乎没有声音,爬树速度也快,还能够迅速将猎物缠绕起来并且勒毙,就算没有石化能力,我也算是森林数一数二厉害的存在。
「你其实不想害人的对吧?你只是希望可以自己一人安静的生活,不伤害到别人,即使自己要承受永久的孤独。」声音逐渐向我靠近,而且她的脚步声在山洞里听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想要隐藏的样子。
那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拂过脸颊的春风,既温暖又令人眷恋,温柔到我都忘记自己的身分,好像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做错事慌张不安的女孩,而不是一个被神明降下惩罚的怪物,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害怕自己无法承受她的好意,害怕我的能力可能会伤害到她。
「我知道的,当我听到事情的经过後就马上拜托赫菲斯托斯帮我一个忙,这是可以隔绝你的能力的眼镜。」她说完,突然的一副眼镜从天而降,戴到我的脸上,然後一股力量使我的身体往後转。
我被她强迫转身时赶紧闭上眼睛,就算我可以解除她的石化,可是我不想要带给她这种恐怖的回忆「…等等!我不能看你!!」
但我的努力是徒劳,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及超乎我意料之外大的力气之下,最後还是被她用手指撑开,我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你……没有被我…石化…?」看来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在惊讶过後我冷静下来,开始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微卷的棕色长发,蓝色的眼眸透露出知性,脸上的微笑使她的容貌看起来更为慈祥,就像是母亲一样。
「太好了!成功了呢!」她开心的抱紧我,真是个奇怪的人呢,竟然为了一个『怪物』的事情如此开心。
但是心底却涌出一股暖意,我有多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呢?我一直以为当我被变成这副模样开始,就不可能与人交往,注定要孤独的度过这一生,但是她却出现了。
「……谢…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说话开始哽咽,眼泪潸然留下,过了这麽久,只有她,愿意相信我,帮助我。
海伦小姐温柔抚摸我的头,安慰我:「没事了,帮助自己的人民是应该的,我叫海伦,如果还需要什麽帮助的话要找我喔~」
她温柔的话语,更是触动我的情绪,眼泪更是不断落下,过好一阵子才停止,好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我是美杜莎…以後如果可以…也请多来我这边陪我聊天…海伦小姐。」等到我哭完才发现还没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稍微回想了一下,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太令人害羞了,於是害臊的抬头看着海伦小姐,勾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进行自我介绍。
海伦小姐的眼睛里头像是有星光一般闪闪发亮的看着我,然後很开心的用脸颊蹭着我的脸颊高兴的说道:「你好可爱~如果我家儿子表情有你一半丰富就好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才十几岁吧?当我家乾女儿怎麽样?下次我带我家儿子来给你介绍好不好!」
「谢谢您的邀请,但要是别人听到您收个怪物当女儿的话,会被嘲笑的,您已经拯救过我一次了,在这以上不能再继续麻烦您了。所以请恕我拒绝。」我苦笑,可能是因为诅咒的关系,我的外貌几乎跟当年无异,但其实我已经这副模样十几年了,所以与其说是女儿,倒不如说我才是当长辈的那个才对。
「怎麽会?美杜莎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要把头发遮起来就与常人无异。」海伦小姐认真的说,即使知道是善意的谎言,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真的一样,使我内心深处那一丝想要融入人群生活的渺茫希望又再一次的死灰复燃。
「…谢谢您的称赞,不过我不希望太多人跟我有牵连。」听到海伦小姐的话,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但一想到以前企图来杀我的人类,还是无法放心的将无辜的海伦小姐牵扯进来。
「好吧,那明天我带我的孩子过来~」海伦小姐似乎是看出我的顾虑,她并没有因此皱眉或是厌恶而是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跟我道别。
「…能这麽轻松触摸这群孩子还不被咬的,海伦小姐你可是第一个呢。」待目送她离开山洞後,我用手抚摸着头发,或者该说是我另类的夥伴?
我的头上的每个蛇头多少都有自己的意识,但几乎都被我统整起来成为了集体意识,由於我并不想伤害别人所以我下的命令,主要都是以自卫行为为主,我想这也可以代表海伦小姐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吧。
隔天早上,海伦小姐应昨天的约定带着一个小男孩来了,男孩跟海伦小姐长得很像,都有一头微卷的棕色头发跟碧蓝色的眼眸,只是脸部肌肉像是被锁死一样面无表情,跟总是在微笑的海伦小姐形成极大的反差。
「我是…希/腊…也可以…叫我…海格…请多…指教…」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我约半分钟後,才缓缓说道,看来除了是一个表情肌肉僵硬的男孩之外,反应似乎也比同龄人慢半拍。
「好了,你不是有礼物要给姊姊吗?」海伦小姐推了推海格的背,要他拿出礼物。
「…给你…这是…我跟妈妈…选的…」海格从背後拿出两件礼物,一件是棕色的头巾,海伦小姐大概还是希望我能融入人群而帮我选的吧?另一个礼物是一本书,里面是一些有关最近新发现的数学及化学理论。
「…原本…想送神话集…但听过…美杜莎的故事後…觉得你应该…比较喜欢这类的…」海格很乖的说出他为什麽选这本的理由,虽然自己的身世被知道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但是拒绝这麽为我着想的孩子,小女实在是做不到。
「谢谢你们。」我高兴的收下他们送的礼物,经过之前十几年的一人生活中无聊观察到许多有趣的现象,但自己一人的智慧太有限都只能将问题埋藏在心里,现在,终於有办法获得一些可以参考的答案,真的,对她们说再多的感谢都是不够的。
在那之後,她们常常来我这边陪我聊天,海格有时会跟我说一些哲学性的话题,搞得我晕头转向,果然,还是实际的理论比较轻松,不过海格常常说到最後都变成「想摸猫咪xN」,这点让我有种『啊~他还是小孩子呢~』的感觉。
「说起来,我有个疑问。」我在海伦小姐教我如何绑头巾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麽身为国家的海伦小姐会有儿子呢?」这是我在知道海伦小姐是国家的化身之後,一直好奇的问题,明明是国家却有孩子是怎麽一回事呢?
「……这大概就是後浪推前浪吧,可能再过不久我就会消失了。」海伦小姐微笑,有点漫不经心的说,似乎完全不把自身消失当作一回事。
「怎麽会这样?海伦小姐会消失……」「没事的,这就是自然的法则,还有,这里是这样绑喔。」她打断我的话,告诉我这是法则…但…我不希望海伦小姐消失!
「好了啦~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幸福会不见喔~不过这样的话,以後的人会怎麽称呼我呢?海格是希/腊的话,那我会不会被叫做古/希/腊?」海伦小姐用手指弹了我的额头,俏皮的说着自己的推测,为什麽……为什麽她有办法这样看淡自己的消失呢?海格怎麽办?你所爱的人民怎麽办?还有更可怕的是……我该怎麽办才好?
「呐…美杜莎,跟我做个约定吧?我消失之後,请帮我好好看着海格,还有我也想请你去陪陪塞莲,她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不小心走了一点歪路,她需要有我以外的人去帮她,而且一定跟你合得来。」海伦小姐把头巾包好後,从我背後将我紧紧抱住。
「…嗯,我答应你…」那是我自从与海伦小姐见面後,第二次哽咽想哭,现在能做的只有珍惜跟海伦小姐这段时光,还有为了之後可以自立自强,努力学习各式各样的知识。
快乐的日子真的很短暂,海伦小姐消失了,无声无息,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海格如此慌张,不知所措的表情。
之後我便开始以来自埃及的商人作为身份,这样就能以习俗当作藉口合理化遮掩头发的头巾,接着将从自己居住的森林里猎到猎物及到各处搜集稀有的辛香料来进行销售维持生活。
就在生活终於好不容易走上轨道却收到消息,有人把海格带走了!?我赶紧包好头巾,化为人形,利用自己的人脉去搜集情报并派人追踪带走海格的马车,结果好像是白忙一场,带走海格的人是海伦小姐的熟人,从传回来的消息得知,海格在那边很安全。
这样看来我也是时候来完成跟海伦小姐的约定了,我重新回到山洞,拿起海伦小姐给我的地图,低声喃喃自语:「海妖塞莲……凯门斯岛吗?」
注1:美杜莎原是面貌姣好的女子,曾当上雅典娜神庙的女祭司,海神波赛顿看中其美貌,并想起与雅典娜争夺雅典的守护神一职失败,便强暴美杜莎来泄愤,美杜莎跑回神殿求救,波赛顿在神殿强暴了美杜莎。因在这个处女圣地做这种事,是对神明极大的不敬,盛怒之下的雅典娜驱逐美杜莎,下了恶毒的诅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