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听闻那蠢……皇上又去了含象殿。”墨砚中规中矩拜在穆关面前,如实汇报着褚菁的动向,自打那人落了风寒主子装装样子探望壹二回来之後,主子就不太对劲。
这阵子正恰穆关独享圣宠,惹得旁殿里的世家子弟都私下里窃笑他,这才恼了穆关有了汤池壹事。放在以前,後宫都是以圣宠为荣,为傲气的资本,换了褚菁登上这高位,表面上大家嫉妒羡慕谁谁又得圣眷,私底下却都以入了褚菁的花眼为耻。穆关本是不屑与旁的妃嫔壹般在褚菁身上下绊子,他厌归厌,却不想加害褚菁,这次是气狠了才稍微施点气,从兴庆宫传出褚菁染了风寒时才慌了神,他自己落得什麽境地倒无所谓,但他还是怕连累了家里。
穆关的父母不是为了锦绣前程把自家男儿推进宫中的人,只是褚菁风光选秀,穆家也在选秀之列,而穆关少年翩翩,姿色在长安虽不算绝佳,但他有个“丹青公子”的盛名,在长阁与褚菁壹相望,穆家便收到了穆关被封为美人的旨意。穆家所有的权衡之计通通来不及派上用场,穆关便被锁在了高墙之下的拾翠殿中。
他进宫之後,家里仍然不忘四处打点,故他害得褚菁染了风寒,却不得不前去探望“关心”,只求不牵连家族。但是本以为敷衍壹通便能了事,只是褚菁换了芯子,却不受他糊弄。
他惶惶回殿,不多时,侍花坊便送来壹盆未开的韦陀,紧跟着褚菁就来了,却不是来看他,更不是看花,穆关瞧着正殿的云昭仪不情愿却又得强颜欢笑地出来接着,然後浩浩荡荡的壹群人进了正殿。身边的墨砚倒是高兴,许是高兴别人落难,许是高兴他今夜不须笑脸侍人。但褚菁并未留下,待了壹会就又带着浩浩荡荡的壹群人离开了,夜里也没听闻兴庆宫传唤妃嫔的消息。
穆关在第二天便让墨砚出去打听褚菁的动向,这宫里也有意思,你承宠时,旁人都窃笑你,虽说不落井下石罢,更不会从旁协助,你不承宠了,旁人个个都担惊受怕下壹个会不会是自己,人人自危时,大家也都愿意交换情报。
墨砚便带着褚菁这个宫里来那个宫里去的消息回来,开口习惯地称褚菁为“蠢妇”,穆关这次却破天荒地让他改过来这个称呼,这壹天,褚菁也没见他。
第三天亦是如此。
壹连几天下来,穆关都没见到褚菁,只是听说她像串门子似的去见各个妃嫔,把人吓得以为要失身却不留宿,连晚饭都不同食。
穆关擡手碰了碰韦陀的花瓣,含象殿里的那位,有着“壹朝见众,惊绝长安城”的容貌。
他出了寝殿,看了看西照的太阳,收手背在身後,“你再去探,如果她没留在含象殿用膳,就把她请来。”
墨砚瞠大了眼睛,请来?怎麽请?为什麽请?
穆关睨他壹眼便知晓他脑袋里想些什麽,“就说我估摸着今夜花开,想同皇上壹并赏花,”他垂下眼睛,喃喃自语:“总得确保汤池壹事她真的既往不咎。”如果他没被责罚,家里定不会被牵连,若他被责罚了,不论如何也要保全穆家。
墨砚挠挠头,听话地走了,但他还是想不通,皇上不都说了不怪主子了,怎得主子还在杞人忧天。
穆关的担忧只忧中了壹半,褚菁吃了这没记忆的亏,在知晓了穆家顶破天的不过穆关他爸,还仅是区区尚书右仆射,只恨当初轻飘飘地把这事掀过去了,她既说过不怪穆关,自然不会再抓着不放,只是穆关最好乖乖巧巧本本分分壹点,再被她抓住小辫子,她就要连这笔旧账壹并算清楚。
褚菁生怕再吃亏,每每要去见个妃嫔,就要先问念巧他们的家庭背景,念巧也不奇怪,毕竟褚菁问的确确实实是原主不知道的事情,有时到原主记得的人身上,发现系统给的和念巧说的也都能对得上,但她不敢赌,每见壹个之前都要问,万壹碰上个跟原主有过节的,她可不能像放过穆关壹样放过下壹个。
趴在步辇上,摇摇晃晃的褚菁照旧问着壹旁步随的念巧:“咱们要去见的这位应婕妤……”留了音不把话说完她就能明白,念巧先笑了,“皇上这是忘了,还是考奴婢呢。”边笑着边把褚菁歪了的毯子扶正,她身为褚菁身边的大宫女,该记着的东西都记在心里,又因了皇上不管事,合该皇上自己记着的,她也壹并记下。
“好念巧,朕壹时记不清了。”褚菁也朝着念巧笑,褚菁曾经偷听她与殿中宫女的聊天,无非是皇上昨夜又踢了被子,皇上今早多吃了壹碗桂圆粥,皇上说她绣的帕子好看她得抓紧着给皇上多绣点。甚至,之前曾经得宠壹阵子的壹位宝林以为褚菁还是原芯子与其他妃嫔嬉闹打赌来殿前耍横,被念巧阴阳怪气地撵了回去,恰时她在殿中假寐,见念巧进了殿急忙闭眼,念巧悄声给她盖了薄被,她在念巧身後悄悄睁眼,瞧着念巧抹眼泪,抹完眼泪又拾起绣了壹半的帕子。褚菁懒得费脑子,若是念巧这般,她也愿意给了同等分量的信任,念巧接不接这份信任,会不会辜负她,那只是念巧的事,与她无关。
念巧擡头瞧她歪在步辇上,坐也没个正形儿,只觉她们这群侍奉的人太过惯着她,罢了,她们也不过只图个皇上平安顺遂地过日子。“应婕妤本是青州人士,因他生母病逝投奔到了他舅舅黄侍郎黄大人家中,皇上不记得黄大人,也总该记得两年前的乞巧偷偷出宫见到了应婕妤,打那之後皇上便心念着应婕妤吧。”褚菁瞧着念巧轻轻柔柔地笑着,只得点点头表示附和不尴不尬地陪着笑,心里慌慌凉凉,她记得个龟壳壳。
这位应婕妤,地方县出来的能被擡到婕妤的的位分……背後的後台倒是蛮硬,舅舅是正三品的朝廷重臣,谨慎对待谨慎对待,不过……
“上次选秀名单里,黄家也在内吧,他家是没有适龄的男儿?缘何让这外甥参加选秀。”
念巧皱了皱眉,褚菁就明白了,这种问题估计不该是原主这种智商可以提出来的。但是念巧也只是皱了皱眉,还是柔声答了:“黄大人家里确实有适龄男儿,只是……”她擡头去瞧褚菁圆溜溜的眼睛,顿了顿还是实话托出,“只是黄家两位公子吵着闹着不愿入宫,黄大人便把应婕妤上报,皇上您瞧见应婕妤便顾不得旁的,奴婢原以为您因着得了应婕妤,便不在意这些事情了。”
褚菁听出了念巧言语中的试探,她也没多慌张。要她按着原主本本分分地演,那她还怎麽享受这壹世,她也不怕念巧起疑,左右那麽多穿越小说的知识储备,不愁她借鉴不到壹两个合适的理由。
至於这位应婕妤,不论是宫里传的貌若谪神,还是这替人进宫的故事,都让她觉得好奇,只希望原主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好让她把这人划入自己的阵营。
只是等见着了应婕妤,不等窥探应婕妤是哪壹派的,褚菁就先失望了壹下,只是这失望在她见遍後宫各株雄花之後已经成了习惯……怪就怪在她不该对所谓的“倾世公子比菡萏”抱有壹丝丝的侥幸。大盛的审美近於魏晋,男儿们崇尚白面无须,大都肤如凝脂芝兰玉树,应婕妤也不能排除在外,他着壹身白衣,衣摆和袖口绣着青色的飞鸟,壹头墨色的长发只挽起壹半用壹只通白的玉佩束着,他可真白啊,面上没半点瑕疵。其实白面无瑕的脸上若是有壹枚泪痣,那更是多情,但应婕妤无须多余的泪痣装点,单单壹双眼睛就够少女多梦,他瞧着人的时候,明眸亮眼,顾盼生姿,桃色的唇似天生上扬,瞧着褚菁仿佛瞧着了顾念了良久的眷侣壹般,目色似水,情怀荡漾。可是!
可是那不是褚菁的心选啊!
褚菁活了两辈子,中意的都是野性成熟的男人,大家在感情中势均力敌,彼此在彼此眼中都是性感的猎物。可是她这几日逛遍後宫也没找到自己的理想型,面对着这仿似临江仙人壹般的温润公子,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神,自己估计只能燃起母爱。
系统就在褚菁悲不自胜中补足了应婕妤的情节,褚菁看了壹遍之後只想说,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叫褚菁的朋友?应婕妤名叫应鸿轩,戏份不多,是个压根不用猜他是否心怀鬼胎的角色——毕竟在原主的记忆中,连她千伶百俐的贴心小蜜念巧都说“应婕妤是真心爱慕您的,皇上”,原主可能不知应鸿轩为何真心爱慕她,褚菁这种开了半个上帝视角的人可知道。
应鸿轩虽然壹派俊俏少年的模样,但实则是个铁憨憨。在宫里待得想家了,便把家世洒豆子壹样全倾诉给了原主。他的生母黄闻香和舅舅黄兆生在青州壹个书香门第的落魄世家,黄闻香当了青州首位女县令,壹心为民,嫁人後也不忘心念百姓疾苦,可她丈夫壹边享受着百姓的夸赏,说他娶了个好女子,壹边又鄙夷着自家的夫人不像旁的女子相夫教子,整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久而久之便寻了个小宅养了美娇娘。黄闻香知晓後又难过又气愤,可平日饱受她照料的县民们却指点她女子确实不该强势,不然丈夫移情别恋便是自该的。为青州操劳半生的黄闻香身子本就不好,壹经此事便缠绵床榻,生前只来得及教刚束发的应鸿轩去长安寻他久不与家中联络的舅舅。
而应鸿轩便带着侍童去了长安,黄兆也收留了他,黄家待他不坏,用度壹依本家的公子,只两个表弟却时常讥笑戏弄他,他想着自己寄人篱下,便也不与声张。後来过了几年,到了褚菁登基搞选秀,舅舅便把他推进了宫。原主和应鸿轩或许不懂,但褚菁清楚,先帝身子日渐衰败,膝下能担大任的皇子就只原主和壹未出生的胎儿,黄兆瞧着原主大概率会是新皇,而女子称皇,後宫定是招男儿,黄兆不愿自家男儿进宫做妃嫔,便留下应鸿轩好生招待,以这恩情扣着他代替黄家子弟入宫。
而那晚应鸿轩之所以想家,不过是表弟借着探望应婕妤的由头在他面前又壹番作弄,却叫原主瞧见。原主爱美色,瞧着黄家公子模样不差,便未加惩治只是厉声斥责了壹番,但就是区区斥责,应鸿轩在此之前也从未被这般护着。
而原主知晓了应鸿轩的故事,许诺他还有她,她断不让旁人欺他。那晚正是圆月,应鸿轩瞧着原主眼睛中映出自己的模样,那晚的月亮,那晚的人,都被记在了他的心头上。
可是大抵帝王都薄情,原主同应鸿轩腻歪了壹阵子,少年彻底情深不移,帝王却又嗅到了其他的花香。毕竟应鸿轩呆呆楞楞,喜欢原主便痴痴傻傻守着她,她说什麽他应什麽,不识曲调不懂歌舞,纵使学了些知识,也只是些国经策论,并不合适小情小爱。应鸿轩只有容貌,也只能用容貌留住原主的片刻光阴。
应鸿轩对原主是爱吗,是爱,但更多的是壹份执念。他视原主为救赎,是茫然前路照亮的壹盏灯,只是这盏灯只照亮了壹会便忘记了他前路黑暗去为旁人照明,留给他的,是灯灭之後无所适从的无边黑夜,夜里,连月亮都不再有。
小可怜见的,褚菁又觉得自己的母爱在燃烧。
生不逢时只有四个字,褚菁想说上千千万万次。她来到的时间点,正是原主旁宠他人忘了应鸿轩的时候,应鸿轩整夜整夜望着月亮,夜深露重他只穿壹层素纱,患了风寒也没能让原主记起他来,等到侍人来禀含象殿应婕妤逝了,原主还在想,含象殿里住着的是谁。
褚菁吸了吸鼻子,唉,风寒cp,可怜可怜。
未等褚菁的步辇落下,应鸿轩便等不住的大步过来,停在步辇前面,眼睛直勾勾瞧着褚菁,嘴巴张了又阖,最後只道出壹句“皇上”,同他人壹样,是清脆的少年音。
褚菁由念巧扶着下辇,停在他面前,她擡手替应鸿轩抚平领边的褶皱,“朕听说你受凉便来看看你,子修,你瘦了。”唉,妈妈的好大儿。
应鸿轩听到褚菁唤他的字,先是低头壹笑,忽而又向後退了壹步向褚菁壹拜,“子修惶恐,怕给皇上过了病气。”
“主子,皇上在含象殿留膳了。”
穆关执笔的手壹顿,浓浓的壹滴墨坠在纸上,晕出壹大片。他放下笔,抽出晕了墨的宣纸,不急不忙地将纸折起来,再放进殿中的炭盆中,盯着炭盆里的火舌将宣纸吞噬,再抽出壹张新的,“再去等。”
褚菁本是不想留下用膳的,因着褚菁受寒,下午念巧唤了侍膳坊的姑姑,让人小火煨着母鸡汤,就着鸡汤给褚菁煮些椿根馄饨,褚菁可是念了壹下午了,可瞧见应鸿轩同她说小厨房早早就备着给她做膳,他更是下厨给褚菁备了樱桃煎,说话的同时牵着褚菁的手下意地收紧,他人更是垂着头擡眼去瞧褚菁,看着应鸿轩湿漉漉的小鹿眼睛,褚菁就像老母亲无法拒绝儿子壹样只会嗯嗯嗯地答应留下了。
唉,君子远庖厨,应鸿轩真的是她的好大儿。
褚菁瞧着小厨房摆出壹道菜,应鸿轩身旁的侍人便紧着道菜名,什麽凤凰鱼肚八宝膳粥,什麽双色马蹄糕山药拌银耳,名字好听,菜也好看,更不用说应鸿轩亲力亲为的樱桃煎,梅子水渗在樱桃肉里,酸酸甜甜,应鸿轩也未多做模样,只是印成小小的壹方圆糕,上头撒些白糖,尝了实在开胃。可她不渣,她还想着自己的小馄饨……
念巧只壹瞧褚菁的小表情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附身贴在褚菁耳边,“皇上,不若叫侍膳坊将馄饨送来含象殿,您也好与应婕妤壹同尝尝?”
得了褚菁的令,她再向应鸿轩作礼便退出去了,应鸿轩去看褚菁,褚菁便夹了壹片白嫩嫩的鱼肉叠在应鸿轩的碗中,“说来朕与子修也巧,近日来,朕也觉得天气渐寒身体多有不适,便吩咐了侍膳坊做了椿根馄饨,等念巧取来,你也壹起吃上几枚。”应鸿轩乖乖地应了,褚菁又给自己夹了块豆腐,同蛤蜊肉与新鲜的韭段壹起炸烹,豆腐滑滑嫩嫩又带着鲜,甘软可口。应鸿轩瞧她吃得微眯着眼,仔仔细细尝着她夹在他碗中的鱼肉,慢慢嚼着的时候同侍人对上眼,收到人送来的鼓励的眼神,他咬了咬下唇放下玉箸,“皇上,臣妾还备了些秋露白,皇上尝尝?”
褚菁忙着应下,她这风寒堪堪好全,念巧顾着她身子不许兴庆宫供酒给她,这麽被应鸿轩壹提,确实是有些馋了。
酒足饭饱,又同小美人壹起尝了香浓浓的馄饨,褚菁的意识开始犯懒,她同应鸿轩壹起歪在美人榻上看宫人里里外外的收拾餐品,应鸿轩又给她倒了杯蜜水,让她喝了蜜水省的喝了酒第二天起来头疼,褚菁就乖乖地就着应鸿轩端着茶杯的手喝了那杯蜜水,应鸿轩看她沾了蜜水的嘴唇在柔柔的烛光下发亮,只觉得端着茶杯的手心有些痒。他侧头给侍人壹个眼神,亲侍便带着宫人出了殿,应鸿轩再回头去瞧褚菁,已经是眼神都不能对焦的程度。
“皇上,夜深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褚菁摇头晃脑去看应鸿轩,按说这朝代没有蒸馏酒,都是些发酵酒,度数都不太高,怎得她分明没喝多少,就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夜深……是了,夜深,那朕便……”她摇摇晃晃想从美人榻上爬起来,却左脚绊右脚险些摔了,应鸿轩忙扣住她的腰肢,把褚菁稳在怀里,褚菁只觉得他手掌热得很,她擡眼看他,灯下美人美得更甚,他痴痴瞧着褚菁,喃喃开口:“皇上……”铁憨憨是真的铁憨憨,长得漂亮也是真的漂亮。
褚菁只能归结於酒精,是酒精,让她顺从地跟应鸿轩壹同摔在床上,让她顺从地接受应鸿轩小心翼翼却炙热的吻落在她下巴上。
是酒精……不是,母爱变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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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着准备过年,过年之後也不能更很快,因为俺也没有存稿。
这壹篇文本是因为壹个脑洞壹时兴起,在脑袋里想的时候是挺顺畅的,但是实际朕要写出来却是壹直在卡卡卡卡卡卡。
要存壹些稿,所以下壹章可能会拖很久……大家不必等着我……
这篇文的计划呢,说无cp不太合适,说np也有点奇怪,我是很想把它写好,所以它可能不会是壹篇爽文,甜或者虐……现在也说不好,但是我不希望把它写成无脑爽文。也壹直在考究壹些正史,但是难免会有与历史不符的内容,我尽量贴合历史,尽量不会出现各个朝代固有的东西同时出现让大家觉得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