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论蓝琼鸾心思如何汹涌,面上却依旧板着淡漠的神色,
默默将卦算结果锁入心底深处,她便不再轻易想起,只是不吭一声的脚步趋前,遂着高莲华往目标而去。
於踏入客栈前,高莲华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把,略一思索,便果断遣人寻来两顶帏帽,一人一顶就算打发了两人面貌可能会带来的麻烦。
无奈的拨了拨眼前的薄纱,蓝琼鸾轻声说道:「王爷,你可明白欲盖弥彰的道理?」
女子也罢,一男子浑身给包的紧紧的,连个缝也不给露出,哪里不打眼?
嗤笑一声,高莲华大掌抬起,盖在妻子的帏帽上头,眼底是对於蓝琼鸾少见多怪的无奈:「夫人与官家人打交道多时,怕是不知江湖规矩。」
「江湖人士,多的是人追求这欲盖弥彰之感……况且,这欲盖弥彰,盖的是什麽,谁又能说得出?」挑起眉角,高莲华语含浓浓促狭说道。
高莲华的话让蓝琼鸾一阵怔愣,可待脑子一转悠过来,便也深感有理。
帏帽之下,指不定这人是於江湖血战中被毁了容,这也才以布帘示人。
如此行事之人於江湖中大有人在,久而久之,众人也逐渐习惯,理所当然不会对布帛下的脸孔多做猜想──就怕真一揭下帏帽,所见是一血痕满布的沧桑面容,那还如何得了?
果不其然,当高莲华携着蓝琼鸾与飞星踏入客栈时,仅然招来几个坐在门边的侠士打量上几眼,便是作罢。
高莲华生来高大,即便是不露真容,可浑身紧绷的肌肉,隐隐发散的煞气依旧未减,能不招惹自是最好,如此盘算,那些侠士们再有什麽歪脑筋自也收拢的乾净。
画仙入住的客栈位於锦城边缘之处,若是轻功了得,只消一刻钟的时间,能避得过城墙上的巡夜士兵,即能翻出锦城。
如此地方,来往之人除却行色匆匆的赶路商人,多的是来往江湖的侠士,人潮来往繁杂,便也替这客栈来客人员到底是谁,给多添上几丝混乱,要查起也需多费些心力。
而身分尴尬,只等着事情告一段落,便打算离开锦城的画仙,自然也就相中此处作为暂时居所。
便是风声败露,他一吆喝手下之人,护着他要翻墙遁逃,也会快得些。
事先知晓画仙所在厢房的高莲华,并未於大堂内耽搁过多时间,而是稍一将客栈布置扫过一眼,便阔步向着二楼厢房而去。
来客龙蛇混杂,正邪不论,客栈倒也对这情况上心,特意将一间间厢房隔开一段距离,即便是到厢房商讨大事,也是不怕隔墙有耳。
这不三人一到二楼,便立刻发现此处厢房确然可用壁垒分明形容。
几是每处房门口皆有守卫,壮汉们大眼对於甫踏上二楼的他们是眼瞪着瞧,清晰可见的戒备叫人想忽略也难。
眼光略过,高莲华和飞星交换过眼神,飞星便立时举步而行,却是迳自忽略过那些个围着一大群护卫的厢房,拐向当中显得格外清冷,仅仅一短襟布衣少年候在门口的房门口而去。
短襟布衣少年不比旁的护卫那般戒慎恐惧的站岗,眼眸瞠大一瞬不眨的盯视来人,而是头颅微垂,一点一点的打着盹。
这样瞧来人畜无害的少年,却是让高莲华与飞星眼神一凝,面上多上几分重视。
他俩并未错过,当飞星一掠过旁的厢房,直往这次而来时,那少年蓦然变化的呼吸,以及骤然绷紧的肌肉。
若是他三人有何异动,想来眼前的少年便会在下一瞬,给化成收割性命的凶器,全然不存此刻眼见的纯良无害。
唇角的兴味渐浓,高莲华猛地抬手,滞住飞星的动作後,是亲自往少年走去。
刻意踏稳的脚步咚咚敲击步履之下的木头地板,高莲华不再收敛脚步声,分明走来惬意的跫音点点,纳入几人耳中,却莫名多了缕缕叫人按耐不住的不安挥之不去,便如大战行前的战鼓,一阵一阵撞上耳畔,直令人寒毛顿起。
少年状若无辜,眼帘遂着高莲华的趋近缓缓抬起,露出底下一对黑溜溜的瞳眸,煞是惊惶模样的颤声说道:「你们是谁?公子正在安歇,你们不能打扰的!」
可高莲华是谁,莫说是一画仙,便是高慕华嚷着他在休憩,他怕也是会直接一闯,哪里可能听这小童一言一语,便给打发离去?
「喔?光天白日便睡的这样沉,爷还以为此时此刻,画仙该是埋首丹青笔墨,细琢天下奇景。」半眯起桃花眼,高莲华弓起身,高大的身子缩起一节,少年才勘勘与其平视。
高莲华的话听来轻巧,却足以让少年大变神色,蓝琼鸾便是不读心之术,抑是能从少年脸上的惊愕之色探出,眼下少年的心底不吝是正在咆哮着:「这人是怎麽知晓公子身分的?」
高莲华显然对少年不懂掩藏的反应感到有趣,修长手指轻轻按上浑身僵硬的少年脖颈,话音暧昧,若是不听内容,只凭他这一番作态,倒有些像是恶少调戏良家妇女。
「听闻画仙曾经放话,若有人能让他於画之一技上甘拜下风,便会应下一要求,是也不是,嗯──?」拉长的尾音有着惑人的飞扬声线,高莲华望向少年,静候着少年的回答。
少年显然没经历过这样阵仗,胀红着脸,有些焦急的说道:「你以为谁都能挑战我家公子麽?要路边的阿狗阿猫都来纠缠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哪里吃的消……」一通乱喊而後,少年的脸孔是瞬间泛白。
蓝琼鸾暗暗扶额,这回她依旧是看懂了,少年眼底满满的「该死,我竟不小心默认公子身分了!」着实骗不得人。
男人眼底兴味渐浓,想来是鲜少见过这般单纯之人,这一兴起,手下动作却是不由加重,便是只有指尖轻触脖颈,可男人愈发褪去收敛的动作还是让少年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眼底的单纯缓缓盈上一层惊愕。
──虽仅然指尖压制,可他竟完全无法摆脱眼前高大男子的动作?
「小子,你说谁是阿狗阿猫?」看着手下少年难看的脸色,高莲华的墨黑眼瞳是愈见深幽,恰若滴滴浓墨沁入,搅的眼底不见一丝光彩,仅然一片难以见底的黑。
眼见高莲华那笑的诡谲模样,蓝琼鸾轻叹口气,几步上前硬生将男子的手从少年脖颈上掰开,高莲华虽不知蓝琼鸾用意,仍松懈了力道,任由妻子将自个的手拉到怀中,就怕他一个激动又对别人出手。
少年并未因为蓝琼鸾的出手而感谢她,而是更加戒备的盯视她。
能让眼前这男人收手,默不是这人就是今天让这男人来找碴的领头人?
这般想着,少年浑身就像给竖起了刺,一次性的全给对向了蓝琼鸾。
看着少年的转变,高莲华嘴角笑意再见浓郁,他又手痒了,该是如何是好?
蓝琼鸾倒是不在意这样多,只是直直看向少年,一字一句缓声说道:「我还以为这时知晓画仙居於此处,便足以证明我们的资格。」
少年闻言蓦然一愣,飞星与高莲华则是不禁轻笑出声。
「夫人说的极好,我等能在画仙意欲隐藏行踪时探出此处……便是画仙不敢出来面对,自也有别的手段,让画仙求着爷见他。」高莲华再度凑近少年,将威胁的话语,用极缠绵的温和语气,喷在少年惊恐的脸上。
他从不是善桩,敬酒端这样久,已是极限,如何能在要求他好声好气的继续说下去?
还不等少年从惶恐中返过神,几人身前紧闭的厢房里,便传来一道听来十分温雅的男子嗓声:「既是来客,逍遥,便让几位客人进来罢。」
「……是,公子。」显然很是不情不愿,名唤逍遥的少年收拢眉头,这才瘪着嘴愤愤不平的推开自个身後的房门。
「吱呀」一声,敞开的门板再无遮蔽之用,几人便见一男子安坐房中卧塌之上,手边茶几上一热茶犹徐徐吐烟,衬着一身淡蓝色书生长袍裹在身上,让他周身氤氲的儒雅气息渐浓。
可怪就怪在,便是独身一人身在室内,男子犹带着帏帽,半分不意欲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偏过头,目光恰恰与同样打量着男子的高莲华对上,便是隔着布帘,高莲华锐利的视线犹然不减威力,可男子却彷若无感,只是轻笑了声。
「我便是画仙,诸位贵客,请进罢。」男子如是说,手指轻点眼前座椅,那随性模样,显然是常居高位者方能培养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