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那头的师兄妹是如何心思,这头的高莲华都是一概不知。
一路默然无语,高莲华绷着张无喜无悲的脸,长腿迈开不过一会子功夫,便已行至蓝家主素日里用以见客的厅子。
半垂的桃花眼倦怠似的,直到人都已踏进了厅子,高莲华才缓缓地抬起眼帘,将视线搁到早备着两盏茶水,悠然端坐在正位的男子。
男子一身天蓝色织锦长袍,脚下蹬着深灰色暗金云纹长靴,眉目清秀儒雅,一举一动隐隐透着股说不出的书生韵味。
男子修长的手指扣着茶盏盖,只是轻巧拨弄几下,他那本是扶在唇边的杯盏便是循着暖热的茶水飘散出缕缕烟雾,直拢上男子的脸庞,转瞬便让男子的眼睫毛挂上抹湿意。
不比傅扬的灼灼暖意张扬,於男子身侧抑是有股氛围引得人缓下心思,却是因着那静谧舒心的难言禅意,眼下这一品茶场景,更是让喧嚣的锦城生生给理出一分桃源地,声嚣以逝,悠然闲适。
可高莲华并未顺着男人周身那沉静的气质而跟着缓下步伐,行径之间犹为那「喀喀」作响的脚步声,几步功夫便凑到男子身侧空下的位子,就是一屁股坐下去。
探手触上早备好的茶盏,高莲华嘴角扯出道莫名的笑意,喉头一动,轻巧滚出一句无情无绪的叙述话语,「这茶还是热的。」
温热的茶水温度顺着杯盏,逐渐染上高莲华犹然微沁着清冷的指尖,却没有再继续向前多进一分地,便给生生阻在那玉白的指腹肉上,排斥般的,不容外来的暖意再多行一寸。
高莲华歛下视线,倒显得难得的低眉顺目,瞧着自己给烫出红圈的指间,映着手掌他处如故晕着瓷白的掌肉,便显得越发刺目。
收回手不自觉的摩娑着指尖,高莲华似笑非笑的说:「蓝家主可是连爷来到此处的时间都给掐得死死,这茶水眼瞧着也才刚送上……爷可是该高兴蓝家主至少没让爷喝冷茶,还是该戒备蓝家主对爷的行踪了若指掌?」
这会子终是放下手中的热茶,蓝桑凡眼角轻飘飘的斜过一眼,可惜这眼刀一甩,配上他尚且挂着湿意的眼睫毛一颤一颤,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一丝凶残也生不出。
大抵人与人之间就是这般有着说不出的差异在,即便是蓝桑凡再如何绷起脸,映着他浑身的闲适氛围,让人见着那臭脸仍是会感到如故的温雅。
再偏过视线望向高莲华,那男人只是疏懒的半挂下眼帘,修长漂亮的指尖带着抹不明的试探意味轻触上杯盏,薄唇唇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线,便让人深感压迫,半点近不得身。
这样说来分外不相衬的两人,此刻却是各安其位,一左一右的并肩坐着。
来给送上糕点的侍女不自禁的在给蓝桑凡挥退下去前,将视线在两人身上滚过一轮,只觉两人这般却是说不出的莫名和谐。
不知侍女的这般想法,蓝桑凡看着自己的女婿在自己面前依旧坐没坐相,无骨似的整个人半挂在椅背上,甚至桃花眼还十分吝啬的仅留了余光给他,也没给气着,只是缓缓的说:「王爷可是把本座想的太过得闲了些,这儿可是蓝府,便是不用其他手段,要知道王爷要来本座这谈谈心事,甚至是蹭早饭吃,於本座而言亦并非难事。」
蓝家门客也不是闲来无事蓝桑凡给收的,那些个门客要在高莲华转道抵达蓝家主这儿前,先一步同蓝桑凡说一声,可还不是件值得惊讶的事。
高莲华显然也不是真为这件事计较什麽,听到蓝桑凡的反驳,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冷哼几声就算过去。
蓝桑凡看着男人冷热不吃的冷淡反应,和蓝琼鸾有着七分相似的杏眼荡过一抹深思,随即了然的说:「可是在疑惑我既是无甚多加关注王爷,怎会知晓王爷今日会来此?王爷可莫要忘了,本座正要将这家主之位传给琼鸾,正准备到一半,那式神自是会对已成自己半个主人的琼鸾有所感应,而昨晚那刺客既已出现,王爷又怎会不来本座这探探口风?」
高莲华听到蓝桑凡这样直截的话语,这才抬起眼,戒备的望向他:「蓝家主这样快人快语,爷也就不拐着弯说话了……蓝家主,爷希望你能再说清楚些关於那些外来者的事,那些个刺客此番都敢直接到爷府邸去了,要是爷真一个疏忽,蓝家主可是不怕蓝家少主现在就没了麽?」
听到高莲华这不带一丝情面的话,蓝桑凡的眼神陡然锐利,安在座椅扶手上的玉白手掌便是猛地收紧。
见着蓝桑凡这反应,高莲华眼波蓦然一颤,视线定定地落在那只手掌上,只觉他好似都能听着那扶手所发出「喀吱喀吱」的挣扎声。
蓝桑凡眼瞳一转,瞅向高莲华,眼底的温和薄弱的随时都会裂开,揭露出凛冽的寒意,「王爷,你这话可是在威胁本座?莫要和本座说若是本座今儿个不露些口风,你就要让鸾儿自个面对他们?王爷,你俩成婚也是有段时候,难道时至而今,你同鸾儿仍是半点情分都没有,还须以利益作为挂勾焉能让王爷你护她周全。」
蓝桑凡的话语说的严厉,更是字字入心。高莲华虽是半瘫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可眼波深处却已然无法压抑的翻搅折腾。
指尖上甫沾染上的温热不知何时早已散去,残下一抹沁寒的手掌轻颤了下,在蓝桑凡灼灼的目光下,高莲华笑了。
笑得无比灿烂,天真纯洁的宛若不解世事的孩童。
薄唇唇角所氤氲的笑意是那样纯粹,蓝桑凡第一眼注意着的,却是高莲华挂着喜悦之色实是趋近於空茫……甚至是隐约染着不明恐惧的眼。
「在这世道,在这皇家……在爷这身分上,要爷跟蓝家主说上什麽海誓山盟的情分,蓝家主不觉得实是虚伪的可怕麽?」
蓝桑凡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看着高莲华。
那对凝缩了过多情绪的眼实是太过幽黑,便是早已看过万般红尘事故的蓝桑凡,抑是被那眼中不犹流泄的霜寒寡情给震摄在原地。
还是良久而後,蓝家主才终是歛起一切冷厉,轻轻地叹了口气。
伸出手掌贴上一动不动,恰若冰雕一般的冰冷男子的眼,在没感受到掌下的男子有任何反抗的情绪後,他才轻轻地说:「既是觉得虚伪,那不看也罢。」
蓝桑凡浑不似他外表那样看来年轻,身为国师的蓝家家主,除却师掌占卜祭祀一事,素来都是兼任於掌管魏国史书记载的书外省。
如此身分,不管是帝国光辉灿烂的丹青记载,甚至是帝王家污秽不堪的阴险面目,他都看过不只一星半点。
遑论是高莲华知晓的,甚至是他不曾记住明了的,蓝桑凡心底都已然有底。
一想着过往那些个不容出口的事,蓝家主的喉头有了一瞬的滚动,似是有千言万语就要从口中对着高莲华流泄而出,可时至最後,依旧是化作手下一个熨贴,安抚似的将手掌的温度循着两人相处的肌肤,向着高莲华传递而去。
不比高莲华像是给凝滞在方才那一刹那,脱困不出似的半分反应也无,蓝桑凡只是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背,嘴角缓缓牵起道莫名的温柔之色。
在高莲华瞧不见的清况下,他悄然将自己除却安在高莲华眼上的手外,给空下的那只手挪到自己眼前,转过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心,蓝桑凡这才轻描淡写的说着:「既是王爷不喜以情分作为由头说事,那本座便也就事论事的说,这事我虽是心里已有些眉目,可到底有些事说个透彻会影响到某些事,於我们占卜一族之人而言,这些个话说不得,也不容见光。」
蓝桑凡的嗓音轻缓,虽是说着那样肃然的话语,却是用着极为和煦悠悠的语调。那话音低低轻回,像着长辈殷切交代着远游小辈,莫忘添衣,多加餐食一般的和蔼暖然。
「若是王爷真要事事在商言商,那本座便也只能以条件交换了。」顿了下,蓝桑凡眼神刮过自己的手心,出口话语便是逐渐坚定起来,「本座只要求只要鸾儿还待在你身边一日,便要康安顺遂一日……这於王爷而言,可不是顺手而为之事,想来王爷是不会拒绝於本座。」
全程对谈,蓝桑凡几乎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用着飘散於空,不过一会便再无从寻觅踪迹的淡然嗓音说着话,恰若半分不觉自己说出泄漏出足以改变大局的话语有何不对。
──便如在他注视自己手心,那本是深刻的手纹直至後半便猛然消却,徒存一片平滑无痕时,那淡然无波的反应。
「若王爷真要查起这潜入魏国之人,不妨从江湖上名闻遐迩的丹青手画仙开始。」
蓝桑凡说着,便感受到掌下本是僵滞的眼珠子滚了下,像是在说着「爷明白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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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都没有上po,抱歉留言没回QQQQ
其实最近都有点莫名的没有劲,努力热情嗷嗷嗷
邸报下回是联姻篇,老样子是王爷=刘备,这次要突袭发文,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