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虽不至於引得人一身濡湿,可要招的人给蒙得一身湿意挥散不去,还是轻易的很。
行至正房外头,窅儿不禁蹙起眉,暗忖这雨真是来的突然。
她这忙碌动静间,只是给挟着水意的清风扫过,便被诱得肌肤凝起一层疙瘩,可见这天气沁寒,让人慑的慌。
望着蓝琼鸾於正房内,半隐没在窗棂口的身影,窅儿手里捧着一手炉,便竭力步履轻缓地,赶紧走进正房卧室,想着要将手里这炉子给蓝琼鸾暖暖身子。
在入了荣王府,身为王妃的贴身陪嫁丫鬟,窅儿早给升成了一等丫鬟,出入规矩较为严谨的正房,自也不会多受阻碍。
同一旁也来自蓝府的管事婆子眼神交会,算打了个招呼後,窅儿便凑近蓝琼鸾身边,行了个礼,随後便说道。
「天气真是凉了些,王妃要保重身子,这手炉可是缺不得呀!」窅儿这样说着,蓝琼鸾却只是挥了挥手,显然是只想自个静静。
她费了五天时间,总算是给看完那些帐册,也核对完书房的资料,可直至事毕,她心里却是越见不安。
尤为今日,从高莲华的外书房里出来後,蓝琼鸾便始终不发一语。
「王妃……可要传饭?」眼见天色见黑,蓝琼鸾仍是静坐於卧室窗棂旁,窅儿几步上前,便是细声问道。
闻言,蓝琼鸾怔楞半晌,才说道:「……等会,再等等王爷。」
她有些话想问问那个男人,已经到了不问到心底门儿清,便不能歇下思虑,满是烦躁的程度。
窅儿眼瞧着蓝琼鸾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从前还在蓝家时,蓝琼鸾最是注重养生,今日却是都过了饭点将近一个时辰,蓝琼鸾却依旧不见要传饭的模样。
几日过去,高莲华婚假早给放完,今日正是要回头忙碌,上朝、应酬缺一不可复工第一天。
料想今日必然是忙碌得很,高莲华早些要出府前,可是刻意叮嘱他会晚些回府,莫要候着他再传饭。
既然王爷都这般说道,怎生的王妃犹然坚持要等王爷?
没等窅儿问出声,门边便是脚步声点点趋近,蓝琼鸾才刚循着声响偏过头,视线直往门边而去,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已穿过门板,向着她而来。
「不吃饭?莫不是爷不在,害相思了麽?」几步向前,高莲华无视妻子眼中的欲言又止,迳自指尖一挑,便是勾起蓝琼鸾的下颔,「真是爷的错,没顾及夫人。」
男人语调轻佻,挟着若有似无的魅惑,虽只是轻轻散进蓝琼鸾的耳畔,却在霎那间震颤了她的心波,让她顿时一愣,翘脸像是给覆上浓浓胭脂,透着鲜艳至极的红,氤氲着若有似无的媚意。
便在此刻,男人的温热指尖对比起蓝琼鸾脸庞猛地泛起的高热,倒显得清凉。
「你、你、你什麽时候能正经些?」蓝琼鸾绷着红云密布的脸,娇声喝道,却是让高莲华一句话就给顶回来。
弯下腰,高莲华脸庞低垂,便是平视对上坐着的蓝琼鸾,「那……怕是要待夫人不正经那日罢。」
素知男人那张嘴,实是爱拨乱人心得很,蓝琼鸾随手拿起身旁几上的茶盏,适才发楞发久了,此番茶水早已给凉的透彻。
举盏触唇,凉茶入喉,总算是压下犯上的羞意,淡然依旧。
微偏过头,蓝琼鸾将身旁的窅儿给唤去传饭,眼神扫过室内,指着正在一旁候着的管事婆子,便让她将人都先给带下去,仅留下一室一对人,正一眼对一眸,互相瞅着对方。
蹬去脚下鞋履,高莲华一把翻身上了屋内的榻,眼帘微垂,极快就是一慵懒模样。
「夫人眼看着不是要对为夫说些情话,又何必将人都给趋下去?」指尖无意识的跳动,高莲华手指点上卧榻,缀出一连串的音韵,声声回响屋内,更显得高莲华语毕後,屋内忽起的沉默更是寂然。
斟酌了用词,蓝琼鸾吞吞吐吐了半顷,才挤出一句,「你……瞧帐面上来看,王爷可不是得了许多赏赐,怎生的王爷一入手,不过半月这钱就不见了?」
不见也罢,还是凭空消失,任蓝琼鸾怎麽查,都见不着这钱财的流向,她怎能不疑惑?
「原来夫人这样紧张兮兮是为了这玩意?爷还以为夫人开窍了,要同爷告白一番了麽。」高莲华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眸光闪烁,倒显得无辜,「爷左掐一人右掐一人,这不是一会儿,飞星就得备上礼,给人道歉打声招呼去。这送来送去,爷可真是成为最穷的王爷了。」
高莲华漫不经心地说着,让蓝琼鸾脸色是越发不妙。
终是禁不住,她几步冲上前,攒着高莲华的袖口,就是气势逼人的说道:「王爷,是你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你什麽都不说,是想自个做些什麽?」
从嫁给高莲华这些个时日,她算是给知道了,这男人最是爱装傻充愣,老是用些话让她接不上,一会子便浑将过去。
他的话字字入了耳,却是寸寸不得轻信於心。
看着蓝琼鸾终是憋不住的模样,高莲华像是半分没感受到她的忿忿不平,笑弯了一对眼眉,「爷还以为夫人除了害羞和板着脸,就没其他表情了,却不想夫人生起气来还满好看的。」
「你!」蓝琼鸾胀红着脸,杏眸里跳跃着急躁,怕是再给说下去,就是真要给说上火了。
收敛了笑,男人拢起脸上的轻佻,骨子里的煞气便逐渐清晰,一对桃花眼扫来,竟是生生腾出利刃般凛冽的错觉,「倒是爷真心小气了些,夫人说的对,既然咱们也分不开了,有些话真是说开来,许是才真的是好事。」
一把拉过被自己这突然转变态度,给唬的怔愣的蓝琼鸾,高莲华将妻子环在臂弯里,唇瓣贴上女子白皙的耳畔,便是细声说道,「爷的钱呢,为了怕给窦家婆娘卷走,给凿个洞偷偷埋了起来……除此之外,爷大部分的钱麽,都只沾了个手,就又给拐回陛下那儿去了。你说要不是这样,在夫人来这前,爷何须自个弄帐册这些个麻烦的事儿?」
话说着,男人垂下了眼,软下的语调醺得人头晕,「你说爷穷不穷,真是没给看过这般可怜的王爷罢。」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可就让蓝琼鸾给听得目瞪口呆。
先是不提把钱埋地上这主意,到底这大爷的脑子是怎麽给转出来的。
那钱过个手又回到皇帝手里,又是怎麽个回事?
嘴里的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可怜兮兮,可倚在蓝琼鸾颈间,她所瞧不见的男人脸庞,神色间却是晕着一抹冷意,面上无情无绪的说:「那边看的紧,陛下想要有些小金库,还不得不这样费工夫,将钱在爷手上过过一轮,才好再收回自己那。」
这话都说的这样明白,蓝琼鸾又怎麽不会懂?
不会乎便是外戚一派盯得紧,可皇帝又想着私下攒些钱,便藉着给高莲华赏赐,实则是将这些个钱找些由头运出宫外,而後才好神不知鬼不觉,悄然转到自己的私库内。
想着以前听说过,帝王将赏赐流水似运进荣王府的传闻……这会子知晓真相,可不就是给转了一堆子的钱,在最终又给回到皇帝手中?
「夫人,便是这般,爷可真是穷得可怜。」将脸庞在女子颈边蹭上几下,高莲华语气湿软,像是给大雨滂沱打湿的幼崽,微绷着身子,直往暖处蹭去。
给男人带着委屈的语气蛊惑,蓝琼鸾不由得伸出手,像安抚孩子般,安上男人的头顶揉了一把,「那什麽……妾身有钱,夫君莫怕。」
嘴角迅速咧开一抹微笑,高莲华像是个偷吃到糖的孩子,笑的那样灿烂,那样开心,「那可就多谢夫人,爷今儿个而後,可就是有了夫人便有私房钱了罢。」
「……」给高莲华这句话彻底拉回神,蓝琼鸾眨巴杏眼,这才恍然大悟自己适才说了什麽。
她正想说些什麽替自己争辩一下,却在回眸时,不慎撞进高莲华那纯粹幽黑的墨瞳,忽地什麽话都给噎回喉头,吐也吐不出。
……算了。
她也说不清为着什麽,看着男人那样孩子似的笑颜,她的心底却是猛地塌了一块,早先的愤愤都给忘却,现下一想,也是说不出自个为什麽要这样愤怒。
男色误人,实是不逊於美色误国。
这样想着,蓝琼鸾只觉心口莫名湿软的不成样。
一点气性儿,都已经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