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着时辰坐上小轿,一路从内院给人抬到外院车马处。
待蓝琼鸾终是双脚落地,抬步要登上外头为了要入宫谢恩早给备好的马车时,便看见高莲华正背手而立候在马车旁。
男人一身灿红衣袍凭风轻扬,搅起波波男子冷香,混在院子里盛绽的花蕊香气,倒也不显突兀,反倒是越显悠长。
男人微抬眼帘,目光向上凝在虚空中,瞳眸虚映着苍穹的一片蔚蓝。
蓝琼鸾迈步向男人而去却不见他多做反应,她一时好奇是为何物引得人这样专注,便顺着那道视线望去,却只见一抹白云飘荡,缀在蓝天中透着闲适。
「王爷这会子可是该进宫了。」怎麽也没瞧出个所以然,蓝琼鸾见着一旁小厮的提醒,便也不及多问只管向王爷提上一声,就怕再拖拉下去可是要误了时辰。
「嗯。」高莲华歛回视线,垂眸怔楞半晌,却是猛地扣上蓝琼鸾垂落的手,揽着她便一齐向马车而去。
蓝琼鸾尚且对这般亲昵反应不过来,便又听闻身侧的男子对着小厮说道一声:「时间紧了些,爷和夫人都没来得及吃上早膳,让人备着些好入口的汤包,爷俩带着吃。」
眼角余光是小厮闻言立即面带郑重地应下,一溜烟就窜出视线范围要张罗起汤包,蓝琼鸾愣了会神却是一个臆测倏忽闪现,蓦然挪动眼眸,向着高莲华早先直瞅着瞧的白云看去。
──果然是见着便有些神似汤包。
没想到这般猜想竟是为真,王爷莫不会是见着那朵云便味蕾大开,打起了汤包的主意罢?
这意外透着童心之事同男人此刻板起的一张脸实是兜不在一块,一时没给憋住,蓝琼鸾红唇一弯霎时流露出浓郁笑意。
女子软嫩笑声银铃般脆脆响动,登时引得本就还有些闷火的高莲华沉下俊颜,妻子莫名而起的笑声不知为何,总让他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松开女子的柳腰,男人带着厚茧的大掌若有似无的在女子纤弱的脖颈间游移,诱得一旁的小厮大眼不敢转一个,随时准备飞身救主,就怕王妃不知何时就给王爷掐死过去。
大抵善卜精算之人都自带些趋吉避凶的本能,蓝琼鸾素白的颈子不自觉得冒起一层疙瘩。
反射性缩了下肩头,霎时歇去笑音的她杏眼一转,迎上的便是男人冻得结实的面容,光瞅着便让人不禁震了个冷颤。
不知所以的她只是暗暗思忖,这王爷早先不是还一脸无波的淡然望天麽,怎生的倏忽翻脸不认人,几息功夫时间就凝了张吓人的脸?
「王爷、王妃,东西已备齐,可是要出发?」
还不等她思索过来,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飞影便躬身几步上前,对着两位主子说道。
乍闻飞影说道,蓝琼鸾才赶紧的要上车去,自然的离开高莲华的箝制向前趋步,却不想她才甫跨出步履,便是听闻一旁低低的一道惊呼响起:「夫人仔细地上!」
反射性顿住身子,蓝琼鸾低下头一瞧便见在她脚尖子前端竟是有着一朵不知何时从花树上跌坠下来的娇蕊,半成花泥的残姿滑腻,若是不慎踩着怕是会出尽丑态跌个四脚朝天。
暗暗松了口气,蓝琼鸾正想向出声之人示个意感谢一番,却见那人已缩起肩头,几步慢缩回正待出发的马车旁。
这时蓝琼鸾才知晓那人原是驾车的马车夫,怪不得对她那样注意,想来正是掐着时刻就怕过了进宫时间惹得王爷生气。
蓝琼鸾踩着脚蹬,纤掌探出便掀起车帘子先一步窜进马车内。而王爷则是慢她一步,微勾的桃花眼晃过那此刻正安生坐在马车前头的马车夫,一时闪动的异芒不过弹指就隐没在深幽的眼眸中,再是难寻。
大掌揽起袍角滑出一道弧线,高莲华俐落得抬步转过身子旋入马车内,大红衣衫且在飞扬便给瞬息垂下的车帘掩去。
马车夫眼瞅着那衣摆彻底没入车厢内才歛回视线,身子一挪坐到马匹後,便在王爷朗声:「出发!」下抽动手中的鞭子,一声马匹嘶鸣後牵动整个车队出发。
马车外一行人怕惊扰王爷皆是歛息轻步,饶是大白天的竟也给走出深夜的静谧寂然,只残下马车嘎啦嘎拉的轮轴转动声在此刻格外突兀,打在耳畔像是不慎泼溅上白纱衣摆的黑墨,让人眼瞅着便是慑得慌,就怕惹得车内得贵人心生不满。
可车外之人这般仔细,却是不知三驾马车内的宽敞空间里,那传闻中容易因为吵杂暴起的王爷正在和他家夫人隔着内设的小茶几大眼瞪小眼,还自己先打破宁静开了口:「夫人可是累着,便是先小歇片刻抑是无碍。」
「……我不累。」微涩的话语十分明显的揭示着说话之人没说真话。
墨发给盘上牢固的圆髻,伴着轻微震荡的马车颠簸,蓝琼鸾能清晰感觉到顶上的珠冠玉钗正相互撞击,钗上轻灵摆荡的金丝珍珠脆脆互击便惊出声声琳琅作响。
耳畔听着那不曾歇停的声响,她便像是心思给安上海岸边的石块,波波浪涛席卷而上,忽起忽落的跌宕水波拍打,扰得她片刻不得休憩,就怕一不注意把头上这沉沉的配件遂着这一颠一颠的马车起伏都给摔了。
相较於蓝琼鸾小腰杆挺的忒直,高莲华倒是慵懒。
斜倚着身子,男人手肘抵上一旁搁着的团花软枕,灿红衣袖顺势滑落,软软的跌在男人的玉白手臂上,单脚弓起挨上躺铺的边角,浑像是卧佛一般那样轻松惬意。
用那露出上手臂的大掌稳稳撑着头,男人状似半分不在意头上的乌纱帽是否歪斜,是怎麽舒适怎麽坐。
这让蓝琼鸾眼瞅着倒有些羡慕,到底那乌纱帽看起来远比她头上那堆东西瞧着要轻上许多。
不比外头那些人的戒慎恐惧,先是碰着王爷飞身遁逃,再是发现王爷好似瞧着云在想汤包……蓝琼鸾实在没法子把高莲华和传闻中的荣王全然当作同一人,什麽惧怕敬畏自然也就生不出来。
洞房那晚的掐脖子事件还没在她心底留下些烙痕,便是碰上一连串出於蓝琼鸾意料之外之事,便如火苗逢上骤落的大雨滂沱,给浇熄不说,连个隐约的苗头都给流水冲个乾净,那些对上荣王该有的戒慎恐惧想寻也给寻不着了。
蓝琼鸾伸手轻捶着腰肢,一对杏眼流转,盈满其中的哀怨神色颇是浓郁。便是高莲华半垂着眼有些恍神都给刺着,终是蹙着眉头从车厢内翻捣出一条时刻备着的毯子,浑一把团成一大球塞到蓝琼鸾僵得彻底的背脊後,暂且充当大靠垫用着。
依旧不敢全然安上身後毯子的蓝琼鸾只是微微仰过身子,姑且犹能舒缓下,便轻轻的低吟一声,惬意模样看的出适才怕真是给绷得累极。
蓝琼鸾十分有礼的谢过一声,高莲华也算捧场的从鼻腔蕴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嗯。」车厢内便瞬即沉下动静,让蓝琼鸾有些不自在。
搁在寻常她也不是那样耐不住气之人,可一但场面冷寂,高莲华身上的气势便是越发显然,浅浅萦绕周身的男人冷香绕上鼻稍。
──蓝琼鸾到底再如何沉稳,放到自家夫君面前仍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这不男人强烈的存在感袭上,想着昨晚发生之事,女孩家家又是一阵尴尬。
似是发现妻子略是不定的心神,那对灵动的眼珠子兀自转呀转,便是不敢歇在自己身上半刻。
高莲华那浓密纤长,轻巧勾起月牙般悠扬弧度的眼睫毛颤了下,像是即将振翅而起的蝶,那样细微而易损的震颤,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调笑轻讽。
「爷现在没有想掐人脖子,夫人自可安下心,不用这样绷着身子,你不累爷瞧着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