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琼鸾给一双大掌抿住口鼻,差点被弄得喘不过去时苍穹才甫染上一丝鱼肚白。
整座荣王府仍就沉寂静谧,仅然几些步履婆娑声在房门口徘徊不去,显是正踌躇着是否该踏进这喜房。
「咳咳咳!王、王爷你……」这会子想再睡下去也不成,蓝琼鸾按耐着浑身酸痛猛然坐起身,那只大掌才松落钳制的意图,重新搁回手掌主人身侧。
气息未平的剧烈喘动着,俏脸给蓦然逸入的空气呛出一抹烧红,蓝琼鸾惊愕的瞠着杏眸瞪向大掌的主人高莲华,却见他早已梳洗完毕,正披着一头半乾的发抑是瞅着她。
「嗯,你醒了,很好。」男人喉头犹带着些许初醒的沙哑,缓缓刮在她的耳畔是说不出的磁性悦耳:「等会也该入宫,夫人还是早些起身准备为好。」
闻言,蓝琼鸾怔愣半晌才返过神,乍听高莲华的话语竟好似给她屏住口鼻是在叫她起来?
偷眼觑上高莲华好几眼,蓝琼鸾愣是没在那张妖孽至极的脸上瞅得半分歉疚神色,便是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王爷,下回能不这样叫我起来麽?」蓝琼鸾细声问道,占卜之人最重心平静和,可不过她嫁来这荣王府几个时辰的功夫,她便给吓着扰着好几次。
这也便作罢,可她实是不想往後每一大早都是给这样吓醒的。
知道的明白他是在叫人起身,不明了的还以为这是王爷又一时暴起想要把人生生闷死,怎麽能不吓着?
不料高莲华在她这番话後蓦然皱起眉稍,十分理所当然的回应,「为何不?夫人可是一会便起,岂不是在说这法子有效?」
「……这的确是很有效。」男人方法粗暴直截,却又是分外有效,可蓝琼鸾实是深感自己真是无福消受这麽有效的法子。
但眼中映入高莲华此时一脸温和人畜无害的模样,一时之间蓝琼鸾竟吐不出什麽反驳的话语。只能憋屈着心思瞪上一对盈着水雾的杏眼,看来倒是添染几分无辜,颇是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这落在高莲华眼底却走了个样,男人看着她这副模样也不知想着什麽,大掌探出竟一副又要封上蓝琼鸾口鼻的作态,吓得蓝琼鸾猛然向後一弹,登时离那大掌远远的,半点不想让它靠近。
「王、王爷你做什麽?」
「喔,我以为夫人睁着眼又给睡着才想再叫你一回。」自然应着蓝琼鸾的话语说道,高莲华撇了眼自己扑空的手掌,便收回手轻拍几声。
屋外的奴仆们听到击掌声,登时打了鸡血似的连忙鱼贯而入,半点不敢怠慢。
一旁婢女捧了套腥红色喜庆团花织锦长袍向床边走来,高莲华眼皮子抬了下,才直起身子展开臂弯让婢女替他换上。
而蓝琼鸾则是接过婢女奉上的布巾抹了把脸,还是忍不住对着男人的背影嚷道,「让王爷失望了,我不会睁着眼睛睡。」
男人的思路很明显和新婚妻子不连贯,听不明白蓝琼鸾话里若有似无的刺意,只是微偏过头瞅向她。
留给妻子一道上挑的眼角弧度,高莲华眉目流转间轻泄戏谑,话音中更是饱含调笑,「不碍事,改明儿个爷找人教你。」
美男计再勾魂也有失灵之时,蓝琼鸾这会子的确是盯着那张脸说不出话,却不是给迷昏了眼,而是蓦然让男人噎住喉头,半晌说不着话。
──谁家相公会紧着让自家娘子学怎麽睁眼睡?
没好气的也直起身,蓝琼鸾接过婢女顺过来的盐清上牙後再含口水漱过了口,才由着婢女替自己裹上一身庄重的正红牡丹掐金团花华服。
伸手搭上窅儿的臂弯,蓝琼鸾款款几步行至梳妆镜台前挨下,看着窅儿紧接着捧过来的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五凤朝阳金丝镶红宝发簪,便登时感觉到头皮绷紧,一身行头下来人都要给矮上几寸。
斜眼一盘,一旁前儿个太后赐下的百子如意纹手镯、金缕孔翟纹霞披坠子等会也是要一股子挂到她身上的……
果然皇家媳妇不好当,以往在蓝家因着占卜世家家风素来贪简避奢,她的衣着从来都是简便大方即可,头上也是随性插个金累丝点翠步摇便作罢,哪里来左一个红宝右一个金凤凰,看着就沉得头皮发麻。
暗忖着麻烦,蓝琼鸾琉璃灯盏似淋漓透亮的杏眼眸波闪动,转眼瞅向一边也是厌恶的觑着镶红宝发冠的男人。
莫不会是他也不习惯亦或甚为不喜这身正经行头?
想来也是,这男人真要说来在幼时便给辗转送到齐国当质子,四年前皇帝领兵灭去齐国後才终能以正经王爷身分回到魏国。
回到魏国安顿也不过一年便逢上陈国进犯,又接下兵权率兵出征,直到一年前战事歇停大胜而返……屈指盘算起他这般正装出入朝堂皇宫的时间,许是比上她这未来将领上国师一衔的女子还要少。
男人似是对於他人的目光很是敏感,蓝琼鸾目光不过在他身上晃悠两圈,他便知觉的将视线带过梳妆台。
蓝琼鸾被他的那对桃花眼盯的不自在,正想开口问话时,男人却猛地迈步走过来。
「……夫人想要我帮你梳头大可以直截说,眼窝子迳自转呀转我怎麽会猜的着?」
蓝琼鸾惊疑的看着迳自从一旁都要给吓僵的窅儿手上接过梳子的男人,倒是比较想问他一句「我眼窝子转呀转你是怎麽给想成我是在讨梳头这事?」。
但看着男人仇大苦深的瞅着手上小巧的象牙梳却又默默掩上了唇,荣王手笨之时可不是人人可瞧的。
美人持梳玉手盈发煞是美景,便是这美人是男儿身抑是不损风华。
蓝琼鸾美目流转对上铜镜中映出的高莲华身影,嘴角还来不及一勾,便听闻身後「啪哒」一声,纳在男人修长手指间的梳子已断成两截,而後的碎片更是不堪男人一握,在男人焦躁的视线下给拧成残末。
「啧!谁人给夫人备上的梳子,这般不耐握还怎麽用?」男人轻描淡写的低语一声,於他身後的伺人闻言却登时哗啦啦跪成一片,半点不敢作声。
给这景象吓着,从蓝家陪嫁过来的婢女脚一软,不明所以也跟着跪在两人身旁,眼眸连抬也不敢抬,只敢直愣愣的对着地板。
房中压抑沉寂的氛围让蓝琼鸾有些惊愕,不就梳子给绷断了麽?怎麽就给弄成了衙门升堂似的。
瞧那些下人的紧张劲儿,更是彷若下一刻就要给拖出去斩杀般,背脊蹦得死紧。
还不等她多言,身後的男人见状却是蓦然灿出一道春风暖笑,适才盘在男人身上的阴郁恍若镜花水月仅然错觉,再见皆是暖阳温煦,轻抚周身尽是说不出的清雅迎人。
「怎麽了,莫不是大夥早上净忙着爷大喜之事没吃早膳?腿膝酸软成这般,忙乎成这模样爷不给个赏真是说不过去……等会下去自去找总管领个赏钱,知道麽?」
「谢王爷!」
荣王府下人这一声谢王爷差点没把蓝琼鸾给震翻过去,同时同刻也罢,还活像是军人喊着口号似的,丹田就怕王爷又以为他们没吃饭般腾的费力,一嚷一嚷打在耳畔还绕上回音,声音响得吓人。
怕是不知情的从外头一听,还会以为是什麽将士在回事,精气神十足。
「嗯。」高莲华像是半点没被这声音扰的耳朵生疼,依旧扬着一张夺目笑意接过下人新捧来的小象牙梳。
这回蓝琼鸾可瞧仔细了,这象牙梳多添上镶银边,要掰断可不是什麽轻易事。
当高莲华手指顺过她的发时,蓝琼鸾温热的颈间给男人微带清晨凉意的指尖骚过,当即反射性打了个颤,却引得男人眼神一暗,桃花眼在她裸露的纤白肩颈刮过两次,犹不知足的添上几回。
男人的视线并没有因为满屋子的人而有所回避,灼灼目光连一旁的窅儿都有些面上发烫。
蓝琼鸾却是注意到除却她陪嫁来的下人,本是荣王府的人几是没有过多反应,甚至是连回避的自觉都不曾上过脸。
这反应不像是适才一见风向转变便立即摆上姿态的下人们该有的反应,如此情况,最有可能的便是搁在寻常里,高莲华表露出这般露骨目光的涵义和窅儿她们想的不一般。
蓝琼鸾踌躇半晌,终是脱口问道,「……王爷怎生的把眼珠子都挂我脖子上,臊也不臊?」
蓝琼鸾这话一出,陪嫁丫鬟羞得头都低了下去,至於荣王府下人的目光则是值得令人探究。
只见一群在後头排排站的伺人们眼波一荡,都窃窃的向蓝琼鸾递上一眼,眼眸是悉数浸染惊恐,恰若她说了什麽天大地大犯不起的话语。
话音歇落,高莲华眼眸快速淌过一抹连蓝琼鸾都瞧不着的异芒,而後再出口的话语,却是让一旁的陪嫁丫鬟俏脸瞬即刷白,荣王府下人头都不敢抬,霎时执拗的瞅着地板,不瞧出朵花都不成般的专注。
「爷只是在瞧夫人的颈子可真是生的好,这般大小形状感觉应该颇合手,也没做些旁的事,为何要害臊?」
……听到这里,忆及男人以往的传闻总跟掐脖子脱不去干系,蓝琼鸾已经不想去思索脖子跟合手与否到底是有什麽关联。
她早该从那些下人脸上不敢多问的神色中知道男人这回答该是怎麽样,又怎麽还要这般傻气的问话呢?
语罢,男人恍若没注意到周遭人惊恐的视线,心情显是极好的将手中的墨发盘了个四不像的发髻,满意的揽过一边托盘里的发簪给垂直镶入发中,目光铄然灿亮的对上铜镜里女子瞠大的杏眸。
「好看麽?」
「……」蓝琼鸾喉头噎了好几回还是吐不出口中的话语,她实是无法违心说出好看二字。
──怎麽以前就没人说过,荣王的省美观同他的性子一般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