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私人衣物,暂时拥有自己的时间,齐桢轩走进礼拜六中午的阳光中,并不急着去吃饭或是回家。他往小七期走去,站在警卫室外透过窗口往里面说:「我找二零一号的沐雅汜。」
坐在里面的年轻警卫板着戴着墨镜的脸反问:「贵姓?」
「齐。」
「稍等一下,我打电话问问……」
在警卫把话说完之前,齐桢轩决定「作弊」一下。他从长裤的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里面的警察证伸手穿过窗口进警卫室内,语速刻意加快:「我很急。」
警卫愣了愣,看看证件,表情有些犹豫,最後才勉为其难的说:「好吧,进去吧。」
「谢谢。」收回证件,齐桢轩礼貌性的对警卫笑了一下,然後转身踏进了小七期内。沿着不算陌生的路径直奔二楼,他敲响了沐雅汜的家门,等待的时间不长,他却感到难安和心急,直到眼前的门扉开启,看见门後的人,那股盘据在胸口一个礼拜的郁闷才终於如轻烟般消散。
「咦、齐警官?」屋内的沐雅汜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扬起微笑。
齐斟轩也对他笑了笑,「我来看看你。脚怎麽样了?」
沐雅汜把门拉得更开,从门後探出上半身,「好多了。要进来坐一下吗?」
没有客套推辞,齐桢轩走进屋里。屋子里的书架空了大半,地上放着好几个纸箱,他的脚步在触及到这副光景後,新的焦躁感立刻涌上,就像大雨来临之前的气氛那般浮躁又沉闷。
「……你要搬家?」
沐雅汜关上门,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脱鞋放在齐桢轩脚边,「不是的,我只是想改动一下客厅的摆设。」
乌云被吹散,太阳又从云层间出现。齐桢轩脱下鞋子,低下头,脸上浮出放松的笑意,「这样啊。」那就好。同时他又感觉到复杂。他穿上拖鞋,弯下腰把脱下来的运动鞋放进鞋柜里,放在沐雅汜的皮鞋旁边,「我还以为你对这里失去了信心,所以要搬走。」
沐雅汜起身望着他,「怎麽会。」
「如果是我,就会。毕竟发生了……这麽多事。」齐桢轩面露苦笑。
「我搬过来还不到一年呢。」
「啊……对,感觉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第一次相遇时的画面他至今难以忘怀,彷佛那不过就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情一般,「快满一年了吧?」
「到下个月中旬刚好满一年。这麽说起来,好像也蛮久的?」
齐桢轩浅浅笑了,然後问:「你要移动书柜吗?我来帮你吧。」
「那个不急。」沐雅汜脸上挂着微笑,面对着齐桢轩慢慢的往後退,「我正要吃午饭。你吃了吗?」
齐桢轩摇头。
「我打算吃粥,你要吗?」
「好啊。需要帮忙吗?」
「不用。请你稍等一下喽。」
沐雅汜转身走进厨房里。把水倒进水壶中,前一刻的对话跟着水壶里的水位一起从心里浮起。
你要搬家?
怎麽会。
他有留下来的理由,留下的理由和当初搬来的理由不尽相同。待在客厅里的男人就是他深陷於此的悖德念想。
把水壶放置到电磁炉上等水烧开,他接着清洗碗和汤匙,把之前买的粥放进碗里。把烧开的热水冲入,简易的午餐於焉完成。他没办法一次端两个碗出去,於是先捧起了一碗,转身时被杵在厨房外的齐桢轩吓了一跳。
「我想你应该差不多弄好了,」刚才一直留意着厨房里的动静的齐桢轩说,「我帮你端出去吧。」
「啊,好。」沐雅汜往齐桢轩走近,把手里的热腾腾的碗交过去,然後转回厨房里拿起另一个碗。
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用餐,彼此间保留着礼貌的空隙。
彷佛为了弥补这段距离似的,沐雅汜主动开口询问:「味道怎麽样呢?」
「还可以。」
沐雅汜用汤匙刮着热呼呼的粥的表面,动作很轻很轻,「和你做的比起来,咸了一点。」
齐桢轩手部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重新动作起来。汤匙底部轻刮碗缘,将黏在汤匙底下的米粒刮去,「那我做的又怎麽样?合你胃口吗?」
老实说清清淡淡的粥,不比现在手里的好吃,但是那份细心温暖却令人眷恋。所以沐雅汜轻笑着答道:「你煮的很好吃。」
话音落下,然後他们没有再交谈,专注的享受着这份只专属於他们的沉静,此刻,小七期的二零一号房是一个独立的小小宇宙,和外面的世界没有一点关联。
碗底朝天,齐桢轩从沙发上起身,「我把碗拿进去厨房里喔。」
沐雅汜应了一声,於是他走进去,熟练的转开水龙头,熟练的清洗、擦乾,他环视厨房了一会,才把洗好的碗和汤匙放回沐雅汜二十分钟前取出它们的地方,但这不妨碍他产生一种熟练──一种他住在这里的错觉,他希望这是事实,又矛盾的觉得这样的希冀简直糟糕透顶。
齐桢轩步出厨房时,沐雅汜还在小口小口的把食物送进嘴里。他用餐的姿态文雅,虽然坐在沙发上却还是微微挺着背,双腿并拢,垂着眼帘专心的看着眼前的餐碗,舀动汤匙的手腕纤细柔软,张口的动作秀气,属於沐家的教养一览无遗。
等沐雅汜也吃完饭,两人一同把放置在地面装满书的纸箱放到茶几上。齐桢轩站在空空如也的书架旁,一手搭在上面问:「你要把这个移到哪里去?」
沐雅汜伸出手指,指挥家一般的比划着,「我有大概的构想。我想把这个书架移到那边,沙发和茶几推到窗户旁,柜子移过来……」
齐桢轩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指,他的手腕,他的手臂,他的人,眼底闪耀着光芒,仿若信徒仰望神只时那麽专注真诚,也像最忠心的骑士守望着他的王。
「你想要先动架子,还是沙发?」
「先把书架移过去吧。」
把书架移位後,他们一同把纸箱里的书本重新放回到架子上。
「你的书怎麽放?要分类吗?」
沐雅汜摇了下头,「不用,只要把尺寸大小相同的放在一起就可以了。」一边说他一边从箱子里拿出几本书,一本一本的放回书架上。他对书籍分门别类的方式很简单,没那麽严谨、没那麽讲究,常常把书看完就随手塞进书架里了,大原则也不过就是开本比较大的书放最边边,剩下的书就按照尺寸排放。
「应该是大的书放最旁边,对吧?」齐桢轩学着他从纸箱里拿出一叠书用左手抱着,右手则把那些书放到架子上,「按照大小排列……从我这边开始,是由大到小,还是由小到大?」
沐雅汜愣愣的转过头去看站在他右手边的齐桢轩,齐桢轩也望着他,等候着他的回答。然後,他抬起手用手背半掩着嘴笑了。
齐桢轩看着他的笑脸,心口发紧,胸臆中泛起微甜的感觉。
察觉到自顾自的发笑实在有点没礼貌,沐雅汜接着抿了抿唇,敛起表情,但微微上扬的唇角显得很高兴。他不太好意思的说:「你好细心呢。你的书柜一定很整齐吧。」
齐桢轩这才反应过来沐雅汜在笑什麽,被这麽一讲,心里偷偷快乐起来。
「我的书不多,想乱都乱不起来。」
「整整齐齐的很好呀,不像我的,看起来总是很杂乱。」
「但是看起来很棒。」齐桢轩的口气很认真,「那是使用过、翻读过的样子,很有一种……生活的气息。」
沐雅汜脸上的不好意思扩大了些,但是眼睛里亮晶晶的,「你这麽觉得吗?」像是想要再一次得到肯定的句子,齐桢轩不太确定那是一个问句或是一句终结,可是他很乐意再说一遍:「我觉得这样很好。」
「就随你怎麽放吧。」沐雅汜的话题跳回书本该如何摆放上,但是表情笑眯眯的。齐桢轩也勾起嘴角,动手把书放到架子上,一边开启新的话题:「为什麽会突然想要更动客厅的摆设呢?」
「嗯……。」沉吟了下,直到把手里的书全部摆到书架上,沐雅汜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还是觉得有点恐怖……我是说上礼拜的事,它就在这里发生……」然後蔓延到街上去,牵连进更多的人。他的声音慢慢的往下沉。
「有人受伤吧?上礼拜。还好吗?」
齐桢轩怔住了,他没想到沐雅汜会注意到。
「你怎麽知道?」
「那个时候白小姐的裙子沾着血迹,可是她看起来没有受伤。」
齐桢轩喃喃了一句「这样啊」,接着往下说:「是杏生,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跟我一起过来的那位。他没有大碍,已经出院了。」
沐雅汜松了口气,还是问起:「他……怎麽了?」
齐桢轩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如此野蛮的事情在这个空间里被提起,这让他觉得是件非常、非常怪异的事情,他认为这不适合说给沐雅汜听。
「伤得很重?」沐雅汜开始觉得「没有大碍」这四个字感觉起来相当严重。
「画面不好看。」齐桢轩简短的做出回应。他亲眼见到了那血淋淋的一幕,他从派出所里出去的时候,手下的人已经把何志焕跟赵毅进两个人压制住,而宫杏生瘫坐在地上靠着路灯忍痛喘气,手摀着不断汨汨出血的腹部,白秋瑜靠在他身边,平日自信干练的脸无比苍白。是何志焕动的手,为了保护白秋瑜,宫杏生和何志焕扭打起来,过程中被划伤,送医检查後医生说只差一点,就那麽一点──把宫杏生送去医院的救护员回来後跟他转述医生的说法,并举起右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的距离压的好近,指腹几乎快贴在一起──伤口再深一点,脏器就会外露。
这种事情要怎麽和沐雅汜提起来?那麽凶恶又暴力,怎麽说?
「画面不好看,」齐桢轩又说了一次,「但昨天人已经回来了。」他的意思是让宫杏生再多休息几天,不过宫杏生倒是很坚持回归岗位。
「是吗……那两个人,现在怎麽样?」沐雅汜接着问起闯入他家的两人的近况。
「判决下来後,我会告诉你。」
摇摇头,沐雅汜拒绝了,「这就不用了。」
齐桢轩露出意外的表情,「你不想知道判决结果吗?」
「嗯、我比较在意他们为什麽要做这件事。」
「你是指偷窃这件事吗?」
「是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使得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吧?」
齐桢轩点点头,那倒不是表是同意的意思。他开口,语调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他们的动机很单纯,就是需要钱。何志焕常进出赌场,工作的钱不够他赌,所以开始走偏门;赵毅进是因为他弟弟的关系才认识何志焕的,他弟弟也是个赌徒,欠了钱,做哥哥的帮忙还,赌场追得紧,工作赚来的钱赶不上赌场要债的速度,在他弟弟和何志焕的怂恿下就跟着一起偷。」
沐雅汜轻声发出「啊」的一声单音,像是叹息。
望着他,齐桢轩试图从他的脸庞上寻找出一点关於愤怒或是不满的蛛丝马迹,却是徒劳,「你看起来对他们没有任何……恨意?」
「当下是很可怕,事後我也曾生气过,也感到无力,但没有到恨的地步。」沐雅汜很平静的说。
可是我快恨死自己的疏忽了。齐桢轩想。你不知道,是我害你受伤的。
「不过那时候──如果你没有来,我现在可能会超级生气也说不定。」沐雅汜继续说道,「可是你出现了,我觉得很安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来的笑容让齐桢轩想把他紧紧抱住,拥在怀里温柔亲吻。「所以我想改变陈设,陷在恐惧里毕竟不是办法。今天你刚好来了,以後这里就有了新的意义,是你跟我一起整理这里的,这样的回忆不是很棒吗?」
沐雅汜的声音轻柔地停止,齐桢轩着迷的望着他阖上的嘴唇,目光往上移,视线相碰的瞬间,他才理解了沐雅汜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是甜言蜜语,听起来却异常令人陶醉,像漩涡使人沉溺其中。回过神後,他露出难得的腼腆模样,被解读成了错愕和尴尬。
举起两只手在胸前挥了挥,沐雅汜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刚、刚刚的话听起来有点煽情,请你当作我没讲过吧……」
真是的。他懊恼的心想。到底在对一个直男乱说什麽啊!就算因为人家特地来了很高兴,也不该……也不该High到忘记人家有女朋友啊。
怎麽可能当作没讲过。齐桢轩勾起微笑闷笑一声,耸了下肩膀说:「听到你这样说我很开心,这样就代表我可以用新的形像取代以前的了。」
「以前……?啊!」沐雅汜一瞬间有点迷茫,反应过来後旧事重提的尴尬红晕染上他的脸颊,「这个也请一并忘记吧。」
「那可不行。对我来说,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那样慢慢进步成现在这样,也是很棒的回忆。」齐桢轩笑了几声,接着有些调皮的学沐雅汜说道,「是很珍贵的进展,所以我是不会『丢掉』的喔。」
定定看着齐桢轩真挚的热切笑脸,沐雅汜睽违了十几年又再度感受到心里那头小鹿的好动与活泼。在一片盎然的春色之中,小鹿的鹿蹄轻巧的踏在充满生机的嫩芽上,一蹦一跳,灵活又愉悦。
这阵快乐却是伴随着苦涩的。
齐桢轩仍然带着微笑重新投入进把书籍归位的工作中,同时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沐雅汜。
春意勃发的三月中旬,沐雅汜仍穿着长袖衣物,薄薄的一件,衣袖松松的挽在手肘上,裸露出来的手臂细瘦,透出了骨感。
如此清瘦,似乎不适合承担过於沉重的东西,例如恶意与这个世界的阴影。
他曾经想像过对沐雅汜施加折磨的画面,看他露出惊恐模样,再给予疼爱,安慰他、呵护他,但是上礼拜见到沐雅汜受到伤害後所流露出来的脆弱,他只觉得心慌和该死。
一点点都不能,他无法忍受沐雅汜露出那种害怕又担忧的表情。
跟纸箱一起放在茶几上、沐雅汜的手机乍然无声的亮起,齐桢轩恰好看见。他把手机拿了起来,走到沐雅汜身边递过去,「有人找你喔。」
「啊、谢谢。」从齐桢轩手里接过手机,沐雅汜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许唯芩打来的电话,不疑有他,他马上接通了手机,「唯唯,怎麽了?」
齐桢轩安静的走到窗边,留给沐雅汜一个空间去讲电话。
「──什麽?你在外面?」沐雅汜顿了顿,抬脚往窗户的方向走去。他站在齐桢轩身边推开窗户,稍稍探出头往下方的街道张望。齐桢轩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找人,於是也帮忙留意起来,很快就注意到三点钟方向站在小七期大门前的两人。沐雅汜也看到了,不过看不清楚,所以他微微眯着眼睛望着那方向,肩膀挨着齐桢轩的身体。
齐桢轩微弯下腰小声的说:「是个短发的女生和男生。」那两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是作家先生的弟弟和弟弟的女朋友吧。
叹了口气,沐雅汜的口吻无奈到家:「雅植也跟你一起来了?啊……不对,八成是他拜托你跟他一起来的吧?真是太麻烦你了。」
手机另一端又说了什麽,沐雅汜又叹了口气,缩回室内把窗户关上,「把手机开扩音拿给警卫……警卫先生,我是二零一号的沐雅汜,请让这两位进来吧。」通话结束,他把手机重新搁回到茶几上,对齐桢轩说:「我弟弟和他的女朋友等一下会上来。」
应了一声,齐桢轩说:「那我先离开?」
在沙发上坐下,沐雅汜略带倦容的轻轻摇了摇头,「你可以留下来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嗯。」
过了一会儿,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没有坐下的齐桢轩自发性的前去开门,然後对门外的两人面露和善的微笑,「请进。午安。」
「午、午──安。」站在许唯芩背後的沐雅植率先答道,模样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齐桢轩也从他眼里读到了几分困惑猜疑和些微的敌意。
两个人走进屋内,许唯芩先跑到沐雅汜身边打了招呼,并把带来的蛋糕放到桌面上,一边留意着还杵在门边的男朋友和陌生的男人。
齐桢轩关上门,沐雅植就看着他做了自己和许唯芩的自我介绍,然後问:「请问你是?」
「你好。」齐桢轩对他所显露出来的微小敌意并没有放在心上,仍然挂着笑容温和的回答:「我叫齐桢轩,对面乐南派出所的所长,也是你哥哥的朋友,上礼拜在电话里跟你说话的就是我。」
「喔。」沐雅植颇为僵硬的看着他,眸中的敌忾似乎更加浓重,那种眼神是一种指控,指控着在离派出所这麽近的地方却还是出了事,简直是失职。然而他的声音却听不出半点异常,听上去仍带着周到的礼数,「原来是哥哥的朋友啊。过几天是他的生日,我们带了蛋糕过来庆祝,一起吃吧。」语毕,他朝沙发走去。
那样静默的指责让齐桢轩很不舒服,虽然不快,但他没有发作。
「呃、哥……」走到沙发边,沐雅植轻声喊道。
「嗯。」沐雅汜看了他一眼,也颇为生硬的向他点了下头,然後起身往厨房走去,「我去洗餐具。」
「记得还有刀子喔。」许唯芩提示。
齐桢轩抢在沐雅植前面说道:「我来帮你吧。」然後也进到了厨房中。沐雅汜站在水槽前面,双手放在水槽边缘,垂着头眉头难受的蹙着。齐桢轩把待会要用到的餐具都从橱柜里拿出来,站在沐雅汜的身旁,扭开水龙头就开始清洗。他很细致的搓着乾净的餐具,一句话都没说。
沐雅汜拿起他洗好的盘子擦乾,小声的说:「上礼拜事情发生的隔天,雅植从台北下来,我们吵了一架。是真的吵架了。」
点了下头,齐桢轩表示他有在听。
「他说我受伤,或是不管发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跟他们说,是一种不信任他们的表现。听到的当下我很生气,可是後来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你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你们操心,怎麽可以说我不相信你们呢?但是冷静下来思考过後,我发现我总是先假设当我把我的状况告诉他们之後,他们会产生如何让我感到不愉快的反应,所以、我一直在避免告诉他们我的近况,因为我不想感到不高兴。」说到这里沐雅汜吸了口气,接着才往下说:「这样逃避的过程也不断加深了他们对我的忧虑,而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还觉得每次见面他们就问东问西的很讨厌,这样,很自私吧……」
「我不这麽觉得。」齐桢轩把洗好的盘子放下,开始清洗刀子,「你感到不愉快是因为你想有点隐私,个人的生活本来就不必对别人和盘托出。就算询问的对象是我,你也不一定会钜细靡遗的告诉我吧。」
「是这样吗……?」
「还是说你有什麽想告诉我的吗?」把盘子全部洗乾净,关上水龙头,齐桢轩侧过头对沐雅汜绽出半开玩笑式的慧黠笑容,眼里的情绪却很认真温和。
沐雅汜「唔」了一声,低下头一声不吭的擦起盘子,感觉到拿着抹布的手指有些发僵。
「看吧,有些事情,就算是朋友也不会告诉对方的嘛。」
不是的,那是因为告诉你的话,就连朋友都不能当了吧。沐雅汜放下抹布,把擦乾的盘子叠在一起。两人走了出去。
许唯芩迫不急待的打开蛋糕盒,露出里头的散发着浓香的巧克力蛋糕。她拿起放在叠起来的盘子上的刀,小心的递给沐雅汜,「切蛋糕吧,汜汜!」
接过刀子,沐雅汜在蛋糕上划了几刀。许唯芩在旁边小声的哼着生日快乐永恒不变的经典旋律,沐雅植跟着她哼,声音很低,低的有些段落会突然消失个几秒,又再出现。
当哼唱的最後一个音符落下,许唯芩开朗的张开双手大喊:「汜汜Happybirthday!」
「谢谢。」沐雅汜把刀子插到蛋糕和底下的托盘之间的缝隙中。齐桢轩把盘子拿到他的手边,让他可以安放生日的欢乐切片。
许唯芩不怕生,是个活络气氛的老练好手,在她感染人的热烈声线之中,吵架的兄弟俩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齐桢轩这个「外人」也没有被冷落,也能和不熟的两人有说有笑。
大家都吃完盘子里的蛋糕後,趁着许唯芩正和齐桢轩聊天,沐雅植悄声对沐雅汜说:「上礼拜的事情,我还没跟爸妈说。这次你自己跟他们说吧?」
沉默了一下子,沐雅汜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上礼拜,对不起。」沐雅植又说。
「……没关系啦。」沐雅汜没有看他,但抱起手臂轻轻用手肘碰了他的手一下,「我生日就不要这麽沉重的道歉了,开心点。」
沐雅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沐雅植和许唯芩一直待到了下午三点,离开之前也帮忙整理了书架,等他们离开後,一室的热闹又归於日常的平和安静。
「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看看手表,齐桢轩说。
「啊、好的。今天谢谢你。」
敛起微笑,齐桢轩的神色变得很严肃,「在我离开之前,有些话我想我必须和你说。」
「……是?」现下的气氛和前一刻的欢愉呈现出了明显的对比,沐雅汜不由得也把笑容收起。齐桢轩看着他微微一笑,浅浅上扬的弧度透出了淡淡的消沉与哀伤,「对不起。」他说,并微微张开了双手,「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可、可以。怎麽──唔。」
沐雅汜不敢乱动,从肩上越过环抱着他的臂膀间暖暖的,他也不敢像平常那样自在的呼吸。
齐桢轩接着动了,一双手臂往下,手掌贴着他的背,直落到後腰,他可以感觉到另外一只手又接着往上,抚摸着他的後脑,把他的脸轻柔的按往怀抱里。
「──齐警、警官?」异样的紧张骚动让沐雅汜咬到了舌头,并感觉到晕眩。
齐桢轩很轻的「嗯」了一声,唇瓣贴在他的耳边,「抱歉。」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麽近过,这是第一次,近得像恋人。齐桢轩把脸埋进沐雅汜的颈窝间。
也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