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後,晒着暖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两人都躺了下来,微风轻拂,带来一种平静的感觉。
向妤璟在眯眼中,听见魏承勳问道:「你在补习班上班?和我说说吧。」
她坐起身。「这麽好奇吗?」
「我没有去公司上班过,一直都是自由业。」
也是,因为一直在写作吧。
「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她试着回想每天的例行流程。「总是有一堆资料要建档、要整理,上课的时候要帮忙老师擦黑板、巡堂,下了课之後被学生的问题轰炸,下班还得改他们的作业,休息时间再来个怪兽家长,用一堆千奇百怪的名目帮自己小孩讨没什麽道理的公道,总之就是个打杂的。」
「感觉你不是很喜欢。」
她失笑。「工作有什麽好喜欢的?只是用来赚钱的啊。」
魏承勳不太同意地皱了皱鼻子。「还是有关联的吧?像仲瑞那家伙,以前就特别喜欢给别人文章挑小毛病,现在果然去当编辑了。」
「你是说『特别能揪出问题所在』吧。」向妤璟纠正他,顺便为某个现在大概耳朵痒的人默哀。「我记得你们是大学同学对吧?是中文系的吗?」
「嗯。」魏承勳简短地回应,反问:「你呢?」
「我……」向妤璟的眼神从身侧的魏承勳飘向远方。「是新闻系的。」
「和现在的工作没什麽关系。」
「补习班的行政工作,本来就没有科系限制嘛!」向妤璟乾笑了几声。
又来了,那道上了锁的心门。她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手臂举起又放下,缺乏把门打开的勇气。她总是在手快放上门把的瞬间弹开来,不习惯将自己的心赤裸地展现出来。
回过神来,身旁的一片绿意中竟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小窟窿,是她拔光的。她摊开手掌,掌心还有些杂草的痕迹。
不要变得什麽都不是了。她还记得魏承勳上次对她说的话。
现在的她,似乎和那些被蹂躏的杂草没什麽区别。
她仰头望向天空,太阳前飘来许多灰色的云,和她心门里许久没有阳光照入的样子相去不远。
而她的脑子里,现在满是那句「不要变得什麽都不是了」。
她换成了盘腿坐的姿势。「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为什麽辞了上一份工作吗?」
魏承勳躺着的身体没有移动,只是点点头。「本来打算和前男友一起去国外。」
「对。」向妤璟苦笑,同时感到有些窒息。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她第一次对别人提起。「我……其实只是一直在逃避。」
「逃避?」
「工作上遇到了不太愉快的事情。」她摆弄着裤管,好像这样分散注意力,讲出这些事情的痛苦就能少了几分。「我以为当上了记者,就能写自己喜欢的新闻,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
她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却感觉到躺在一旁的魏承勳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大家都说他这个人冰冷,她一开始也是这麽想的,现在却觉得他很温柔。
是他的话,她愿意把她的伤口揭给他看。
「并不是有多大的不满,就算必须整天奔波赶新闻,二十四小时手机不能离身地随时待命,必要的时候连休假都省了,我也无所谓。可是偶尔慢下脚步时,就会觉得自己在做什麽?跑了好多的发布会,在向艺人访问的时候见缝插针地捞八卦;在采访的时候装作有意无意地刺激受访者,以挖到什麽还没被发现的独家,我想做的真的是这些吗?」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每当她萌生这样的念头,同事和搭档的摄影大哥就会来喊她:「要赶去下一个地点了!」看着争相朝事件冲去的同行对手们,她不得不迈开步伐,跟着进入那些混战。
然後重复,日复一日,都是这个疲惫的循环。
「我的前男友是系上的学长,毕业之後成了一名摄影记者,我们在一样的圈子工作,我却不怎麽听他提过这种事,烦恼的好像只有我。他还得了一些摄影奖,慢慢累积了知名度,只有我一个人被遥遥甩在後头了。」
那阵子,她甚至是有些害怕见到江纪恒的,怕看着他,就会想到自己被远抛在後的事实。
「我大概是在扯他的後腿吧,这样想着,他要出国的事情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只要别再坚持当个什麽都做不了的记者,跟着他一起离开,就能变得轻松吧!说是为了爱情,我大概只是在想着该怎麽逃走而已。」
最终,没有逃走,却被推下了悬崖。
「我只是个什麽都做不成,也不愿去改变的胆小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