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晨刚从病理学研究中心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走廊上的韩晓雾。
那个脸不红气不喘说出「我喜欢你呀」的小姑娘,此时正握着别的男人的手,满目深情。
顾清晨眯了眯眼,没来由地有些不悦,他把刚才徵询研究中心的资料传给顾念之,然後冷眼凝视着不远处的少男少女。
几分钟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顾念之的讯息。
顾念之:谢了阿晨,这份资料对我手上这篇文帮助很大。
顾清晨眉头轻摺,抬手敲字回覆。
顾清晨: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阿晨。
顾念之看着手机里顾清晨传来的讯息,微微挑了眉。
他的确是从小就排斥着「阿晨」这个称呼,但时间久了,他也没有再跟她计较,怎麽这会儿突然又这麽反弹了?
她依稀记得上次他反应这麽大的时候,貌似是高中叛逆期……?
顾念之沉吟了一阵,最後得出一个结论──看来是心情不佳了,没准又是哪个学生惹到他。
顾念之熟悉自家弟弟的脾性,也就没有打扰他,把讯息搁着不再回覆。
这厢顾清晨看着韩晓雾和范远,半晌,他极轻地冷笑了一声。
毕竟能这麽随意说出口的喜欢,也不见得是多麽认真的感情吧。
韩晓雾隔了几天见到顾清晨,是在现代公民与法律的课上。
原先怀着满满期待来到教室的韩大系花,在上了半节课後,开始後悔自己定力不佳,轻易就被美色所惑而来蹭课了。
顾清晨一样是朗月清风般地进了教室,处理完硬体设备後,他环顾了在座的学生们,难得笑了。
轻轻的、浅浅的,宛如清晨时分初醒的天光,看似温煦,却仍然带了几分夜晚的沁寒。
一些姑娘已经被那笑容迷醉了,又是脸红又是偷拍的,然而韩晓雾看着那抹笑意,右眼皮突然跳了跳,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正式上课之前,我们先来复习一下上周的内容。」
几个法律系的同学有点儿吃惊,顾清晨是从来不做复习这种体贴却浪费时间的事,虽然可以帮助衔接,但是他始终认为复习课程是学生自己的本分。
顾清晨迅速地扫了众人一眼,在看到低头以降低存在感的某人时,嘴边的笑意更深了。
路遥凑到韩晓雾的耳边低声道:「今天顾教授是不是遇上什麽好事了?怎麽一直笑呢?」
韩晓雾偷偷觑了顾清晨一眼,只见他嘴边的弧度仍在,眼里却蒙着清冷的雾气。
总之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真诚。
韩晓雾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深,她随口敷衍:「谁知道,估计交到女朋友了吧。」
「真不知道顾教授喜欢的类型是什麽样的……看着这麽高冷又禁慾,跟他在一起是自虐吧,谁吃得消。」
韩晓雾:「……」
抱歉,我正在往自虐的道路上前进。
「亲爱的,你身为一个中文系的,对词语的定义要正确。」韩晓雾语重心长,「我那个医生堂哥才叫禁慾,他这种叫作无慾。」
路遥:「……」
「那个穿浅紫色衬衫绑高马尾的同学,请说出刑事诉讼中经第二审判决後,不得再上诉至第三审之案件,至少列举三样。」
顾清晨清冷的声线越过人群砸进她耳里,韩晓雾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站起身,感觉一颗小心脏颤巍巍的,彷佛狂风中将灭未灭的残烛。
然而韩晓雾早已练就了一脸风轻云淡的本事,无论心里多麽着急,面上依然气定神闲,不疾不徐。
好像就没什麽东西能威胁到她似的。
她随手整了整衣领,搬出自认最得体的笑容,语气十分谦逊:「亲爱的老师,请问可以请您再次说明问题的内容吗?」
坐在韩晓雾另一边的女同学早已笑喷。什麽「亲爱的老师」,太骚了吧……
顾清晨面色依旧淡定:「请说出刑事诉讼中经第二审判决後,不得再上诉至第三审之案件,至少列举三样。」
只见韩晓雾毫不避讳地拿起路遥递过来的笔记本,大声朗诵:「第一项,最重本刑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专科罚金之罪。第二项,刑法第三百二十条、第三百二十一条之窃盗罪。第三项,刑法第三百三十五条、第三百三十六条第二项之侵占罪。第四项……」
语气起伏夸张,音调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大气磅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参加朗读比赛。
顾清晨嘴角隐隐抽搐,道:「多谢这位同学近乎完整的为我们复习了刑事诉讼法第三百七十六条,下次如果背起来会更好。」
韩晓雾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下次会考虑。」
顾清晨:「……」
某系花的骚操作惹得大家又笑了,直到顾清晨冷冷地扫了全班一眼,众人才稍微消停些。
然而韩晓雾坐下来不到五分钟,又被叫起来了。
「横排第四排右边数来第十二个同学,请问刑事上诉期间自何时起算?」
她原本在低头回简兮的讯息,突然觉得周遭变得异常安静,一抬头只见大半的目光都向她投射而来,而顾清晨在讲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韩晓雾一脸懵逼地看着顾清晨,而後者面无波澜:「请。」
「……」
韩晓雾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当场赏他一个白眼,靠着旁人的协助顺利地回答完後,她皮笑肉不笑地坐下,心里在小黑本给顾清晨狠狠地记上一笔。
她不过就是个来旁听的,干什麽处处刁难她!
顾清晨好不容易结束了漫长的复习时间,终於进到了本周的课程进度。
然而韩大系花今日份的苦难未尽,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cos下凡历劫的仙女。
顾清晨先给大家看了最近几则关於酒驾的新闻,接着开始说明现今的酒驾刑责,再介绍了几个轻重不等的案例,并针对当今社会对於酒驾刑责的争议提出反思。
顾教授修长的手指在讲台上敲了敲,看着教室里的大家:「有人自愿分享自己的见解吗?」
按照学生们的尿性,基本没有人会举手。
顾清晨也清楚学生的习性,他不过就是象徵性地问一问。接着他环视了教室一圈,最後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
猝不及防被盯着的小姑娘一个激灵,心里正做着垂死挣扎,暗自祈祷顾教授不要点到她。
然後她看着顾清晨悠悠启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点钟方向那位低着头的同学,请发表你对目前酒驾刑责的看法。」
小姑娘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祈祷奏效了还是怎样,顾清晨看是看着她没错,说出口的却不是这麽一回事。
她没有低着头啊,也不是在顾清晨的十点钟方向。
十点钟方向的韩晓雾蓦地抬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正在看别的小姑娘的顾清晨。
她好像有点理解古代那些失意的文人为什麽可以写出名作了,她觉得现在的她马上就可以挥毫写出一首诗──
你在讲台上看妹子,我在十点钟方向看你,没有明月装饰你的讲台,你他妈成为了我的噩梦……
她就不解了,明明这厮看着的是别人,为什麽点到的却是她呢?
韩晓雾神色悲壮地望着顾清晨,後者始终淡然如清溪。
「酒驾刑责是吗?」韩晓雾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我觉得现在的刑罚太轻了,有些人说酒驾罪不致死,只是一时疏忽,然而当他因为自己的放纵而造成别的家庭破碎,仍然不致死吗?明明这麽多案例摆在他面前了,为什麽始终坚信着不会出事呢?酒精能迷惑思绪,但我看他不是脑神经被麻痹,而是压根儿没有脑!他都不尊重其他人的生命权了,凭什麽要我们维护他们权利?」韩晓雾冷笑一声,「我堂哥就是因为被一个酒驾的王八蛋撞了,躺在ICU多长的一段时间,甚至差点儿撑不下去……」
顾清晨听到後来微微蹙了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韩晓雾也知道自己讲着讲着就有些情绪失控了,触到他的眼神之後多少冷静了一些,坐下来深呼吸了好几回,试图平抚自己的内心。
路遥握了握她的手,她回以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韩晓雾看着在台上继续授课的顾清晨,心想她不过就是下凡历个劫,仅仅是想要当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不、行、吗!
顾大教授直接用行动解答了她内心的疑问──不行。
今天的顾清晨不知道是被问题之神附身还是怎样,一节课丢了将近十个问题出来,抽人起来回答问题抽得不亦乐乎。
几家欢乐自然就有几家愁,顾清晨一旦开心了,那便是韩晓雾的大难将至,十个问题里有一半都是她负责回答。
顾清晨拿起空白的座位表,手指随意点了一处。
「直排第五排的第四位同学……」他宣布,「嗯……怎麽又是你?」
某系花再次生无可恋地站起身。
韩晓雾气得够呛,倒也不敢也不愿说什麽,她听到「怎麽又是你」的时候,差点没白眼一翻晕过去。
我亲爱的教授哎,不是您都算好了座位的排列数才点我的吗?一直叫我回答问题,这不是针对是什麽!
罪魁祸首顾清晨至始至终都是一张淡漠的脸,语气清冷没温度,却表现得好像每次点到韩晓雾都是巧合。
两堂课下来韩晓雾身心灵都受到了重创,她决定短时间内不要再旁听顾清晨的课了,纵然美男可贵,但是脑细胞更要紧啊……
那滋味……真他妈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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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花借上课之名行报复之实,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