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在一起的手在吃饭时就放开了。
陈麟廷不再主动触碰,林诗宇也没有其他动作。两人无声的默契,谁都没有再提起。
电影看得索然无味,林诗宇觉得必须重看一次才能交稿,但自己的情绪确实稳定了许多。
这一路上他都很安静,除了偶尔回应陈麟廷的话,没有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静下心来,作家才发现今天的咖啡店老板不太一样。
头发特地用发胶抓过,有别以往的白衬衫,今天穿着白色T-shirt外搭深蓝牛仔外套,黑色的长裤让他显得腿更长,就连踩在脚底的运动鞋都帅气有型。
整个人就像电视上会看到的男明星,林诗宇还看见有女孩子拿手机偷偷拍他。
两人走在百货公司里,陈麟廷停下了脚步,转身问:「诗宇,我们去大肚山好不好?我想看夜景。」他早就注意到林诗宇的状态了,或许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会好受一些。
作家仰着头看他,眨了眨还有些肿的眼睛,有些迟疑地点头。
怎麽忽然想看夜景了?
当他们开出百货公司时,晚霞已经爬上了天空。下班时间的中港路挤满了车,陈麟廷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林诗宇也静静地靠着车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脸上带着忧愁。
沿着中港路一路向西,爬过东海,车子绕进了游园路。经过了监理所、弯曲的小路,他们最终到了望高寮。近乎四十分钟的车程,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下,此时的台中市闪烁着华美璀璨的夜光,令人目眩神迷。
晚餐时间的夜景公园没什麽人,他们在高处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华灯初上的台中市。
林诗宇担心陈麟廷是不是觉得逛街太无聊,连忙道歉:抱歉⋯⋯
「嗯?为什麽道歉?」五月了,大肚山上还是比市区凉了些,陈麟廷脱下自己的牛仔外套披在林诗宇肩上。
跟我逛街是不是很无聊?
「不会啊,我很高兴今天能跟你出来。」读到林诗宇眼里的担忧,陈麟廷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罢了。」一个没什麽人,自己能够陪着,又能让心胸开阔的地方。
林诗宇低下头,手中的手机萤幕还亮着,陈麟廷的一句话又让他想哭了。
为什麽、为什麽他总能这般牵动自己。
今天早上的事,我也很抱歉。
瞧见这则讯息,陈麟廷就不同意了,「诗宇,我不想要你为了这件事道歉。」他眉头深锁,无比认真地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想这个样子。」
他总是温柔体贴地绕过他人的伤口,即便知道了,在自己提起前也只是静静等待。在自己脆弱无助时,给予安全与勇气。
不管是生病那一次,又或者今天的事都一样。
「你在书里不是也有写吗?过去的记忆像诅咒挡住你寻找光明的路,要破除恶咒的方法就是亲自去尝试,若没向前走去,就只能永远待在过往的诅咒里。你不是说你能在他面前发出声音了吗?除了相信你自己,你也要相信他。」
吕姊的话突然出现在脑中,有一股冲动从心口冲到林诗宇的喉头。摀着胸口压抑着,心脏跳得很快。
「诗宇?」陈麟廷觉得他不太对劲。
你为什麽都不问今天早上发生了什麽事?敲着键盘的手指有些颤抖,林诗宇知道自己恐惧害怕,但他想要相信看看。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他再也无法在陈麟廷面前控制自己落泪的冲动。
看着心上人落泪,陈麟廷有点慌,顿时不知该做什麽,最後他说了声:「诗宇抱歉。」就揽住林诗宇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我只是觉得,你想说自然就会说。我觉得,当事人不愿意被知道的,那就不要多问。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高兴。」陈麟廷的语调平缓,林诗宇的眼泪却掉得越来越凶。
「诗宇,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但看你的书和跟你相处,我发现你是一个容易苛责自己的人,苛责到自己都无法喘息。或许你觉得沈重的事情别人不喜欢听,听了心情不好,可是⋯⋯」陈麟廷斟酌了一下用语,道:「当朋友的我,私心会希望你能告诉我,毕竟一个人承担那些,很难受。」他听见林诗宇抽气的声音,嘴边勾起无奈的笑,「听朋友讲悲伤难过的事,不会让我觉得负担难受,反而能让我感到被信任着。」
正因为信任,才会让心底伤口被看见。
眼泪簌簌落下,林诗宇将脸埋进陈麟廷的肩膀上,哑然细声地不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麟廷叹了口气,手搭上他的脑袋,轻轻安抚。
至少是听见林诗宇对自己讲话了。
*
我是我母亲被强暴所怀胎生下的小孩。而强暴他母亲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快乐的童年,林诗宇的幼年时期是在一群不成熟的大人间成长的。
母亲的娘家是乡下的地主,即便是女孩子,家里仍旧用心栽培,无不期盼着每个孩子能够是医生、律师。
但母亲在二十五岁时被父亲强暴了,因为在银行上班的母亲穿着套装身材非常吸引他,於是他就这麽做了。
这件事在过往是十分丢脸的,林家原本想压下这件事,但没想到母亲却怀孕了。未婚怀孕是多麽可耻的事,即便母亲恨透了父亲也不得不嫁。
我父亲是个无赖,我小时候很少看见他在家,即便有也是喝得烂醉回来要钱。母亲不给钱就对母亲动手动脚,母亲好几次被打到送医。林诗宇平静地打着,实际上这些是都是他听阿姨说的,发生这些事时他都还太小了。大概是我五岁时候吧,母亲给他一笔钱要求离婚,当时他当时正好缺钱,就答应签字了。实际的数目林诗宇并不知道是多少,听阿姨说几乎是妈妈当时所有的积蓄。
从那之後,林诗宇就没再见过父亲了,母亲独自将他拉拔长大,一直到她走了的那一天。
母亲走後,留下很大笔的遗产,惊动了所有亲戚,很多人都想来分。当时好多人都想收留他,林诗宇天真的以为,这些亲戚朋友都如此温暖善良。但他们发现母亲把财产都信托後,就又都不见了。动不了那笔钱,他瞬间变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的,又出现在我面前要钱,想要分那笔财产。林诗宇永远记得那一天,父亲突然出现在自己放学回家的路上,指着他的鼻子说,是儿子就该把钱都给生他的人。
陈麟廷皱眉:「可是他跟你母亲离婚了,应该不能分了。」没有夫妻关系,连特留分都没有。
林诗宇觉得气馁,回:母亲的财产动不了後,那时候没有人要收留我,他出现说可以照顾我,我就⋯⋯
林诗宇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原以为他到了一个可以收留他的地方,没想到父亲一发现自己只能动用维持生活的资金後,动不动就对他拳打脚踢,甚至连他要缴的学费、书费都被迫拿出来。
陈麟廷早上才见过那个不可理喻的男人,激动地问:「他有没有对你怎麽样!?」
林诗宇摇摇头,继续回:後来我阿姨知道我的状况後,就把我接过去跟她住了。
阿姨长年在国外工作,母亲离世之後她有回台奔丧,也有问林诗宇要不要去她现在台湾的房子住,但或许是母亲离开得太突然,林诗宇没有回应这件事。是一年後阿姨回台过年跟他吃饭时,才得知他住在父亲那边的情况。
林诗宇这才知道,母亲财产信托的监察人就是阿姨。
晚风从山上往山下吹,吹乾了林诗宇脸上的泪痕。
陈麟廷的外套很大,几乎罩住了他的上半身,隐隐约约还闻得到咖啡的香气,起伏的心也随之平稳下来。
陈麟廷的肩膀被他哭湿了一块,林诗宇有点不好意思,但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释放出来後,觉得轻松许多。
「那他会常常来找你吗?」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代表林诗宇出门都可能会有危险了。
没有,这是第一次。林诗宇看着陈麟廷一眼,对方皱眉头为自己担心的表情,让他心里甜滋滋的。现在的住处是我跟母亲的新居,她为了让我在市区读书特别买的,大概小六的时候搬进去的,只有我阿姨知道。但我妈在我国二的时候就走了,父亲找到我时我住在外婆家,他应该不知道我现在的家在哪里。母亲从以前就交代他现在的住处不能随便人别人知道,所以也只有阿姨、吕姊、陈麟廷知道而已。
「那你以後怎麽办?」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怎麽找到林诗宇,但他的出现就代表林诗宇以後出门都不安全了。
作家原本还不懂咖啡店老板的话,但随即意会过来,回:我会请大楼保全再多注意一些。
「他的确无法进入社区里,可是一离开大楼,他也有可能在附近出现啊!」这件事必须多加防范,不然太危险了。
那给他钱,请他不要再来了?
「你给他钱?」陈麟廷拔高音量,不可置信地看着心上人,怎麽会给这种人钱呢?
林诗宇缩起了肩膀,回:以前他来学校烦我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处理的⋯⋯
「蛤?」陈麟廷第一次用这麽大的音量跟林诗宇说话,「吕姊知道这件事吗?」吕姊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作家拉开了与咖啡店老板的距离,心虚地不看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陈麟廷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无可奈何地:「为什麽不报警呢?」
我不能说话
很难解释
陌生人
讨厌
作家一连回了四个不完整句子,陈麟廷气都没了。他原本还想问为何不找朋友帮忙,但以林诗宇的个性肯定不想麻烦别人。
与其责问林诗宇,不如直接想办法解决。
「待会我陪你去你家附近警局备案吧。」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申请保护令?晚点再问陈语亭好了。
林诗宇眨眨眼,眼底有些困惑。
陈麟廷笑得无奈,大掌落到了林诗宇的脑袋上,一边揉一边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那麽多事,我很高兴你能信任我。」放开手,才发现他的短发都被自己揉乱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全,毕竟你是我弟弟的偶像、我重要的朋友。」用手指将他的头发拨整齐,最後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痕,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待会能跟警察解释为什麽要这麽做,我不会说得太详细,但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告诉我怎麽说,好吗?」
为什麽林诗宇总让他这麽心疼呢?又为什麽自己这麽喜欢他呢?
陈麟廷的触碰让林诗宇红了脸,还好夜景公园不是很亮,应该看不太清楚。他用极细小的声音回道:「好。」
*
他们诗宇谈恋爱呢,像是闷烧的炉,里头已经沸腾,但外头看起来却和平常一样。
吕惠美看着一篇篇都是恋爱气息的新诗,觉得自己快要被粉红泡泡甜死了。
牵手就牵手啊,怎麽还不打炮啊你们。
林诗宇和陈麟廷约完会,回到家就急急忙忙地把过程告诉了吕惠美。而正在跟儿子奋战的总编辑,也把孩子丢给了老公,进来书房和宝贝作者谈话。
林诗宇一直以来创作力都很旺盛,有什麽感觉、有什麽想法都能快速写成一篇文章,甚至是融入他的小说里。
只是最近情感来得又快又急,只能靠篇幅短的新诗抒发上上下下的心情,偏偏陈麟廷又有关注林诗宇的创作,不想被知道心情的作家,只能把这些创作都丢给自己的编辑看了。
总编Amanda:你是怎麽样?发情喔?
林诗宇传了个无言的贴图给她,但很快就诚实的回应。
ShihYuLin:也差不多了。
吕惠美觉得好笑,打开落地窗走出书房,一个人独自做在阳台上对着平板发笑,伸手想去捞桌上的香菸,但手掌一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为孩子先生戒了菸。
总编Amanda:怎麽样?是不是更想跟他打炮了?
ShihYuLin:⋯⋯
我更想抱着他,对他说喜欢他。
粉红色的泡泡从萤幕的那一端飞过来,吕惠美有股看着孩子长大的感觉。不知道她儿子谈恋爱时,自己是不是也能这麽欣慰。
总编Amanda:能够理解,我跟我老公热恋时,每天都想跟他上床。
然後在床上谈情说爱。
ShihYuLin:吕姊⋯⋯
几乎可以想像作家无奈的表情,吕惠美也不再闹他。
总编Amanda:怎麽?
ShihYuLin:我只是觉得很害怕。
总编Amanda:害怕什麽?
ShihYuLin:他为了我做那麽多、对我那麽好,让我觉得他好像很喜欢我。
我很担心是我想太多,因为我发现他对很多人都这麽好。
总编Amanda:搞不好他真的喜欢你啊!
没有搞不好,是真的喜欢林诗宇。
ShihYuLin:他喜欢我吗?我不会讲话,又孤僻、又不会跟人相处⋯⋯
总编Amanda:你现在是在嫌我跟你的粉丝眼光不好喔
ShihYuLin: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的意思是
对话框安静了下来,吕惠美耐心地等待。外头的月色还算好看,但过於明亮的城市让整个夜空显得黯淡无光。屋子里头儿子的哭声停止了,应该是丈夫已经将孩子哄睡了。
爱这件事一直没那麽简单,除了相信对方以外,更要相信自己有被爱的价值。
到底要用多少的爱去砸他,他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美好?
想了想自己的老公,吕惠美心里也没个答案。就连她,到现在还是不懂老公爱她的理由。
ShihYuLin:我只是怕,怕他知道真实的我是什麽样子後
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又或者他对我抱持的根本不是我想的情感
被他发现我喜欢他後,他会不会远离我
我很怕,我不小心又搞砸了
看着这一大串文字,吕惠美猜林诗宇又哭得无法收拾。她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患得患失,在她很年轻的时候。但她也清楚,在大脑内分泌失调时,只能让时间去证明自己的恐惧是真实又或者是想像。
总编Amanda:你的新歌发表会是什麽时候?
ShihYuLin:5/12
怎麽了?
总编Amanda:我只是想说,如果麟廷的事让你那麽心烦,不如分心去做其他事,这样就不会一直在这个情绪里面了。
吕惠美记得林诗宇偶尔会参加这种场合,去看看粉丝是如何喜欢他的也好,至少不会一直处於低自尊的状态。
ShihYuLin:嗯
总编Amanda:我不管那个麟廷怎麽样
你只要用你舒服的方式跟他相处就好了
总之,我都在你身旁
ShihYuLin:嗯QQ
*
新歌发表的日子订在五月十二日,林诗宇在写完稿子後就来到了汪老五的店。
六点多的酒吧还没开场,他进门时只看到汪老五和儿子在斗嘴,还有破铜烂铁在台上试音。
「诗宇你来了,来来来,你来评评理,看这猴死囝仔说了什麽话。」汪老五快气死了,儿子大了就只会顶嘴,把他养那麽大有什麽用!
林诗宇到吧台旁坐下,满脸疑惑地看着父子俩。
身材抽长的少年身上还穿着校服,五官与汪老五有六分相似,但比起老爸他瘦了许多。他用还在变声的鸭子嗓,回道:「我哪有说错,你想再娶就娶啊,干我什麽事,我根本不需要第二个妈妈。」
「你听听看他说什麽。」汪老五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一个家没母亲这还像话吗,而且我工作这麽忙,总该有人照顾他。」
林诗宇认识汪老五时儿子汪家吉才小学四年级,虽然不知道什麽原因,当时他就是一个单亲爸爸带着一个儿子,嘴里总是念着要替儿子找个妈妈。
只是四年过去了,他还是未娶。
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也是在家吉这个年纪时走的。而且你娶老婆只是为了让她照顾家吉,那那个人太可怜了。林诗宇提醒汪老五,虽然他们是不错的朋友,但汪老五有许多观念还是比较保守。
一看到林诗宇的回应,汪老五连忙说声:「抱歉。」
闻言,汪家吉立刻抢过老爸的手机看了一会,得到支持的少年大声附和:「对咩,谁要一个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娶来就要当保母,你当人家免费佣人啊!」少年脸上的痘痘有点多,青春期又火气大,肯定都是他爸害的。
眼看就要吵不过儿子,汪老五瞪了不孝子一眼,连忙转移话题道:「诗宇,你最近恋爱谈得怎麽样?」
话题转得过於突然,林诗宇也愣了一下。
「爸,哪有人直接问人家恋爱谈得怎麽样,太没礼貌了。」或许是没有母亲的关系,国中二年级的少年比他的父亲更懂人情事故,在数落爸爸时也不会顾上他的面子。
「你⋯⋯」
林诗宇连忙挡到两人中间,摇头要他们不要再吵了,他打了一串字给汪家吉看:家吉,你爸说不赢你,你就放过他吧。我想喝珍珠奶茶,你帮我去买一杯好不好?你想喝什麽就点什麽,我请客。
汪家吉哼了哼,跟林诗宇拿了两百块就离开了。
「你跟他说了什麽?要是平常,他肯定还会跟我呛声。」汪老五也哼了一口气,接着从後方拿出一盘毛豆给林诗宇,「要喝酒吗?」
林诗宇摇摇头,快速的把方才给汪家吉看的文字删掉,又打了一串新的给汪老五:我只是要他去帮我买饮料而已。
林诗宇不太喝酒,他喝了容易头疼。虽然如此,汪老五每次还是会问他要不要。
「喝一下啦,今天新歌发表会,值得庆祝。」汪老五一边说,一边替林诗宇调了一杯甜的鸡尾酒,「刚刚说到哪了?喔!恋爱谈得怎麽样了?听Podcast感觉挺顺利呀。」前几天还特别录音感谢观众给他建议。
林诗宇莫可奈何,也不拒绝汪老五的好意。舞台上的破铜烂铁弹起了今晚要发表的歌曲,他们将原本较柔美的吉他版改编成了节奏感比较重的版本。
主唱锡恩的声线和林诗宇的声音有点像,诠释这首歌曲显得特别有味道。
我也不知道。
自从和陈麟廷去备案後,他们两个的关系忽然紧密了许多。每天除了聊天之外,也开始会告诉彼此当日的行程,假如林诗宇要出门,刚好陈麟廷有空的话,他也会问林诗宇需不需要陪同。
林诗宇知道他担心自己又被父亲骚扰,但大多还是婉拒,陈麟廷有店里的事要忙,他应该要有更多休息的时间。
而且突然这般地拉近距离,总让林诗宇忍不住想着,陈麟廷是不是喜欢自己,他对自己的情感并不只是朋友而已。
一想到这里,林诗宇就不禁害怕,如果自己不小心做出了超过朋友身分会做的事,这个美好的梦就会碎了。这几天为了克制自己想要依赖他的想法,他减少了去咖啡厅的频率,就连回应陈麟廷的讯息他都会特别放置一会。
「有什麽好不知道的?是男人就冲了啊!」汪老五说得理所当然,当年他也是这样追汪家吉的妈。
林诗宇笑了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他知道汪老五只是好心。
嚐了口调酒,甜甜的、酒精味不浓,气泡刺激他的口腔,喝起来像汽水,他又忍不住喝了几口。
新歌发表会从七点半开始,汪老五一如既往地替他留了最隐密的位置,让林诗宇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能够参与。
见林诗宇喝完了第一杯,汪老五又调了第二杯让他带过去,也不管汪家吉替他买了珍珠奶茶。
破铜烂铁在试音完後也向林诗宇敬了几杯示意,作家在盛情难却下又喝了不少。
发表会还没开始,意识就开始缥渺。
*
『五月十二在黄金年代有破铜烂铁的新歌发表会,喜欢的朋友可以去参加喔!』
陈麟廷最近有些郁闷。
因为林诗宇不知道为什麽,突然疏远他了。
要能与林诗宇对上话不是太容易的事,两人的作息差异太大,真正能够用Line聊天的时间只有陈麟廷收完店到睡前这段时间。
之前林诗宇每两天就会到店里借书,最近可能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几乎没有出门。而且他似乎在忙吧?最近传讯息给他,都要等个一天才能得到回应。
这些都让咖啡店老板感到焦躁。
他想去踏破两人之间模糊的界线,他不知道林诗宇对自己真正的看法是什麽,可是总想问个清楚。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他不想被忐忑不安给卡住。
但吕姊的建议一直存在他的心中,若真的想得到林诗宇,他就必须小心翼翼。
或许是焦虑过於明显,弟弟妹妹替他扛下了五月十二的店,让他参加破铜烂铁的新歌发表会,希望他的心情能好些。
换上了轻松的T-shirt,陈麟廷塞着耳机出门了。手机播放着失语最新的录音,柔软嗓音都在诉说他谈恋爱的心情,有欢喜,也有许多的不安。
『上次我们去看电影的时候,他主动牵我的手,我当下有很多情绪,甚至出现「永远都不要放手就好了」的想法。』失语的语气里甜滋滋,像是泡在蜜里。
陈麟廷真心为失语感到高兴,上次牵了林诗宇的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定义他自己的行为的。
想着想着,陈麟廷叹了口气,如果他的恋爱也能那麽顺利就好了。
黄金年代就在咖啡厅两条街外的位置,勤美这附近本来就有许多夜店酒吧,陈麟廷走到门口才想起这里是第一次与林诗宇相遇的地方。
突然想起妹妹那句「通常自己一个人去酒吧都是去约炮」他更加地心烦意乱。
向门口的服务生出示门票後,陈麟廷往地下室走去,当他到时酒吧里已经有不少人,舞台上也已经摆好乐器了。
酒吧的装潢有如他的店名,有五零年代美国的复古感。来场的歌迷们一群一群的坐在一块,有的站着喝酒,有的坐在吧台等待。带着酒气的空间播放着破铜烂铁的歌曲,有股说不出的糜烂感。
陈麟廷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才刚找到位置坐下,就有人拿着啤酒来搭讪。
他本身就是个喜欢聊天的人,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只是话题开始没多久,对方就表达了想要上床的意图。妹妹那句话像是什麽警示般,又再度从脑中跳出,心中的焦躁更加强烈。
拿出手机,今天早上他才传了讯息问林诗宇有没有好好吃饭,但到现在只有已读不回。他已经将近一个礼拜没见到林诗宇了,思念的情绪几乎要爆炸。
陈麟廷笑着婉拒,眼看发表会就要开始了,忽然少年的鸭子嗓突兀地传来:「喂、不要碰诗宇哥,学校老师没教你不可以随便性骚扰别人吗!」
一听到关键字,陈麟廷立刻抬起头来,他原以为是Podcaster失语,没想到他看到的却是心心念念的人。
林诗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