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5,今日清媛休假。
浴室内,泠泠热水冲洗了一身疲惫,清媛一面拿着沐浴球洗刷身躯,一面盯向角落小平台处所摆放的手机。
定睛一瞧,萤幕上的画面正是段黎与她的Instagram聊天介面,最後一则讯息来自段黎:【谢谢。】简短二字,象徵一个话题的结束,却不知为何,有种魔力驱使清媛等待下一则来自段黎的讯息──尽管可能会是几小时、几天、几周後。
几个小时前,夜色深沉之时,她还在品尝小火锅,饱餐一顿後,段黎本想亲自载她回家,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她千拒绝万拒绝。谁料,段黎还是很贴心且强硬地帮她叫了台Uber。
受宠若惊中,清媛愈发愈看不懂眼前的女人──模特界那引得众人疯狂的超模、演艺圈那打滚三年的新晋影后、私底下冷艳且贵气十足的女人,原以为仅是一场工作,却意外地共进了晚餐、社群上也有了交集,真是奇妙的感觉。
事实上,她早已违反了公司的规定,与特殊贵宾私下牵连乃大忌,谁料,段黎在听闻後只是淡然反问:「那如果是早就认识的呢?」
「?」「我去雷射之前就在Instagram上认识你了。」
……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清媛神奇地被说服了。
那时的段黎伸出了素白的玉手,只见她顺着卷发的弧度,拢了拢垂於胸前的发,轻轻一笑:「那麽,我的朋友,该回家了。」
朋友?「你的朋友,很多吗?」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问句,在反应过来的一瞬,清媛不禁瞪大双眸,同时猛地伸手摀住了那张乱说话的嘴:「我……」本想说些甚麽圆场,却闻一声低笑,沉而轻柔。
抬首,安谧夜色下,两抹红唇瓣微启,似是即将发话,於是清媛屏息,凝望向段黎一双微垂的眸,静待着下文,只闻:
「没有。」简单二字,沉稳落下,莫名地抚平了清媛的慌张,後又闻段黎接道:「我不太擅长交际。」
「朋友?算上我的生活助理,也就一两个吧。」
一两个……
清媛懵懵地点了点头。
她也算是段黎的朋友之一吗?那麽──「为甚麽有我?」
闻言,段黎的身子不禁一顿,感到有些意外,是该笑清媛那份应是刚出社会的天真呢?还是单纯?
段黎在十五岁那年踏入模特圈,自那时开始,她便不喜将有利益者称为『朋友』,那些只能被称作为她的商业『好玩伴』。
彼此皆认为有价值的人,各个层面;彼此皆认为合得来的人,各个方面,那才是双方的朋友关系。
有趣的是,成年过後──或许是在青少年时期接触得太多,此刻倒是看得挺淡──有无朋友也不怎麽在乎了。
思绪停止,眉梢微挑,琥珀色的瞳孔,眼波平如止水,段黎沉默了好一会儿,几缕细风拂过她的侧脸,鬓处发丝扬起,勾起了周身的优雅与高贵。
清媛望着,下意识地屏息,深怕冬日那一粗重的呼吸将扰乱这一片刻的宁静。
「唰──!」
下一瞬间,却迎来了驶来的Uber,轮胎与沥青路摩擦的声响由远而近,通入耳膜,後抓住了清媛的目光,恍惚中,她听见了段黎略为低沉的嗓音回荡:
『我爽。』
嗯??????
冷风中,高了她整整三十公分整的段黎若无其事地上前,替清媛开了车门,後者却依然站在原地,满脸问号。
因为你很正、你很辣,而且我馋你身子,但是依照SOP我们必须从朋友做起──这种话,怎麽可能自她嘴里吐出?
伸腿,轻易便翻上摩托车的段黎,那时唇边笑意更深,要比沾了点点露水的清晨玫瑰还妖艳。
与此同时,清媛在段黎的目送下乘车而去,二人前一刻还在对望,前者却是没能瞧见後者目光中挟带着一份难以捉摸的灼热。
收拢,又掩下,情绪终是不再流露。
朋友吗?
淡淡的紫罗兰香气似乎还萦绕於鼻尖,久而不肯散去,抬首,路灯下,夜色中的黄光射出一道道斜线,与女人那染了一头金的发丝颇为相似──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段黎确实被她吸引住了。
可她同为女人,拥有一模一样的躯体构造,又在模特界打滚多年,她是欣赏那副躯体,却哪是这麽轻易,说被迷惑就被迷惑的?
就目前而言,清媛这女人除了拥有一张娇俏可人的面孔、拥有她没有的火辣身材,看着还呆呆傻傻的,很是讨喜,同时也很有礼貌,做甚麽事情好像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极了只软萌的小白兔──价值挺高。
老天爷,既然是你亲自送来我家门的小白兔,那麽,我便不客气地接收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待回过神时,本能地低叹了一声,她大抵是老了,才会如此寂寞吧。
段黎自诩她生得一副好皮囊、好身材,有钱多金充满名气,养家养夫人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她交友圈简单乾净,不菸少酒无不良嗜好,会洗衣做饭做家事,堪称二十四孝好老婆。
她没有追过人的经验,但她可以学习。
从朋友先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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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假期结束仅剩一个礼拜,Day12,段殷的一通电话,迫使段黎回了段家一趟。
位於T市的偏远Y区,乘着陈肥皂安排的轿车,由一路平稳,後驶上颠簸的山区,撞击与摇晃将睡梦中的段黎唤醒。
「叮咚──!」口袋里头的手机提示音不断且震动着,大腿有些发麻,段黎却没有动作,而是阖上一双美眸,强迫自己入眠。
「梨子姊,再忍耐一下嘿,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前座的陈肥皂透过後照镜,瞧见了段黎醒来的过程,於是出声安抚──只因段黎易晕车。
却是吐不出来的那种晕,吃药也没什麽用,晕眩的感受憋久了,脑壳还会开始疼起来,难受的紧。
「叮咚──!叮咚──!」连环响起的提示音惹得段黎的耳朵开始发疼,终是无法忍受,从牛仔裤口袋内拿出了手机,并递给了陈肥皂:
「帮我看。」因为晕车,所以无法看手机。
陈肥皂赶紧以双手接下,开屏,940904,六码输入,是段黎的西洋历生日,手机里头画面一遍,讯息立即跳出:
【段殷:姊,你还要多久?医生说爸快不行了!】
陈肥皂不禁一愣。
而後拍了拍司机的肩膀,无声地催促。
Y区山上时常起雾。
不巧,今日便迎来了雾气朦胧,以纤细食指轻拨,只见上着米白色针织毛衣,下搭浅蓝色贴身牛仔长裤的段黎,此刻正静伫於一扇深棕色大木门前,凝望向门後一栋现代风别墅,目光平淡,紧抿的红唇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天色微阴,细疏的透色丝线自天顶缓缓飘落,陈肥皂赶紧将黑色折叠伞打起,在一旁帮段黎撑着:「谢谢。」
话音微哑,陈肥皂不禁咽了口唾沫,有些心疼:「姊……」「你先上车。」
四字落下,在陈肥皂的注视下,只见段黎伸手扯松了颈处米色的Burberry喀什米尔围巾,而後便离开了折叠伞的遮挡范围,直直地走至木门一旁的电子门铃,拨了一通电话。
「开门。」
她如此命令道。
电子门铃忽传出一道女声,具体讲了甚麽,段黎并不是很在意,基本上便是左耳进右耳出。
下一会儿,女声停止,木门随之缓缓往左侧退,段黎倒也是不心急的,直至木门全开时,这才从容不迫地踏入段家大宅。
黑色的马丁靴踩在前院的白色细石子路上,沙沙作响,划破了阴天与细雨中那无形的动态宁静。
步伐又踏,忽有落水泠泠自远而近,下一瞬,便有一由莎曼珊蓝色花岗石所刻的洛可可式喷水池入眸,绕过,却在别墅正前方五公尺处停下了。
散白的轻雾,一抹身影模糊,瞳孔焦距又缩放,却是甚麽也没能瞧见。於是,踩着轻巧的步伐缓缓走近,那抹身影的主人蓦地开口了:「姊,爸跟妈等你很久了。」
那头顶仅到她胸口处的身高、那如少女般娇小可爱的身形缓缓自薄雾中显现,段黎瞥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後还是应了声:「嗯。」
冷淡无比,步伐不曾停歇,终於在下一刻越过段殷身旁,径直走进屋内。
段殷留在原地,回头,望着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屋内,唇角不觉微扬,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果然,一切谎言在段黎面前,都是拙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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